火哧哧燃燒,在時間中逐漸失去溫度。
無名看了眼火光映照的石佛,心想,世間真的有佛嗎?佛,真的會理會我們嗎?
眼皮沉重的他來了困意,隨著漸滅的火光合上了眼睛。夢里他回到了昆侖,看到了那些山中怪、水中魚、空中獸。
他坐在藥師對面下棋,跟著師父識靈藥、畫山河百獸、奏自然之音。
真的好喜歡這樣的昆侖生活,以山精百怪為友、清風紫竹為伴,還有師父時不時的懲罰。
可一切被一場大火毀了,竹屋著了火,困在屋內(nèi)的他竭力的嘶吼,掙扎著醒來。
乞丐撐著手趴在他的身上,昏暗中有什么滴在無名的臉上,有些微熱,無名還以為是他的鼻涕或眼淚。
“跑,快……跑。”
突然一道雷光照亮了屋子,那一瞬間無名只注意到乞丐鮮紅的嘴唇,那是血,那是和張老伯死前一樣的笑容。
乞丐死了,就趴在無名身上。
無名抽泣,努力不讓自己發(fā)出聲,他怕打擾乞丐睡覺。
“先生。”
屋內(nèi)起了火,柳心將無名帶了出去。
無名哽咽說:“丫頭,你說他們要殺的明明是我,可為什么死的每次都是別人呢?”
柳心沒有作答,她知道此刻無名的心里一定很難受,而且無名的問題實際上不是問她的,是說給無名自己聽的。
火燒了半夜,無名走了進去,來到了佛前。
“老大,先生要干什么?”紅袍加身的半夏站在后面問道。
可柳心站在外面,眼里只有屋內(nèi)站在佛前的無名。
蜚零小聲問半夏:“這就是老大說的先生嗎,怎么跟個乞丐似的?”
半夏吸氣嘶了一聲,叫他閉嘴。
屋子里只有石佛還保存完整,地上還剩下兩具燒焦的尸體,是半夏射殺的。
若不是乞丐擋住了對方的攻擊,死的就是無名。
“你不是佛嗎?他這么信你,這么虔誠,每天給你跪拜,你為什么不保佑他?”
無名流著淚質(zhì)問:“屋子沒了,人死了,為什么你還在?你有什么資格讓人信你、幫你?”
越想越氣的無名爬上去推倒了石佛,石佛碎裂于地。
看似無名在怪佛,但他的每句話都是在問自己。
他問自己為什么還活著,他問自己憑什么讓一個乞丐相信自己,他問自己有什么資格讓別人為他付出生命。
他多希望這個乞丐自私一點,這樣就不會為他擋災,就不會丟了性命。
“壞了壞了,先生辱佛,天道要懲罰他。”蜚零著急道。
天上雷云滾滾,電閃雷鳴,震耳欲聾。
不過柳心沒有動,他們著急也沒用。
無名見天有異,怒喊道:“你生氣嗎?那就劈死我,劈死我?。 ?p> “完了,先生瘋了,要不還是……?!彬懔阃蝗晦D(zhuǎn)變說:“先生,非凡人也”。
雷云在散去,似乎真的不敢劈死無名,這一來一走就像是只為了亮個相。
這時京墨回來了,“我剛看到這里有異像,發(fā)生了什么?”
見狀蜚零就要回答,卻因為半夏的眼神憋了回去,小聲說了句,“回去和你說”。
柳心凝眉問道:“找到了嗎?”
京墨回道:“找到了,是另一個殺手組織墳墓的人,鬼卿正在他們總舵盯著,現(xiàn)在該……”。
“你們都去,殺?!?p> 柳心冰冷的聲音毫無感情,令人不寒而栗,凡是要傷無名的人都得死,這是她存在的意義。
雖然害怕,京墨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句,“都殺?”
“沒聽懂嗎?”柳心轉(zhuǎn)頭斜視,無形的氣息讓三人心神一顫。
京墨仿佛在看著死神的眼睛,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半夏趕緊拉著二人離開,去與鬼卿匯合。
“老大剛才好嚇人,平時明明挺溫柔的,今天怎么了?”蜚零手繞著腦袋說。
京墨:“這件事還是征求一下大老板的意見吧,總不能殺無辜的人”。
兩人也同意京墨的想法,老大在氣頭上,做的決定太狠,只有找個冷靜的說話又有分量的問問才行。
無名在石獅子旁挖了一個坑,乞丐躺在里面,無名坐在旁邊,給他道了聲:“謝謝”。
說完他就將泥土蓋了上去,找了塊木板刻著“乞丐兄弟之墓”插在上面。
“丫頭,我餓了,我們?nèi)コ责z頭吧!”
無名哀傷一掃而空,雖是強顏歡笑,但讓柳心也安心些。
因為,柳心說過,他笑起來更好看。
就這么走著,兩人相伴而行。
“剛才那些都是什么人?”柳心比無名早到長安,無名自然不認得蜚零等人。
還有那發(fā)出雷光的箭矢,若不是她,無名也死了。
“我是他們的首領,大首領。”
“哎呦,不錯嘛,都收小弟了,那這長安你可得罩著我點?!?p> 被喜歡的人夸贊,冰冷的殺手首領也是乖巧的很。
“先生放心,有我在沒人敢找你麻煩。”
“那可不一定,想要我命的說不定很多呢!”
這次的事情給柳心一個警示,長安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暗中還有勢力想殺無名,他們要繼續(xù)擴大情報網(wǎng),擴大勢力范圍。
墳墓的人與他們幾乎同時得到無名到長安的消息,可行動上他們慢了一步。
還好半夏擅長遠程攻擊,十里內(nèi)的獵物都逃不出的箭。
柳心帶著無名進了城,先是找了間絲綢店鋪,買了件衣裳。
店鋪是軒轅家的,他們認識柳心,也就沒有收銀子。
又找了間澡堂,無名一進去,所有人都跑了出來,整個池子的水換了三遍。
“此人莫不是掉糞坑里了?!?p> “還是有差別的,糞坑都沒他臭?!?p> “忍不住了,我要進去揍他。”
說著十幾號人就一哄而上。
無名走出來,他們卻直接扒拉開無名,無視了他。
“他們要打人,快去看看?!?p> 無名見狀想去阻攔,柳心說他們要打的就是自己。
疑惑,打我還把我扒拉開干嘛?
“如果先生看過洗澡前后的樣子,就會覺得很正常。”
柳心付了雙倍的銀子,店家高興,沒有找麻煩。
真的差別這么大,還得怪閻羅王。
肚子叫了,吃飯去。
找了個小攤,一碗粥,三個饅頭。
看無名吃的津津有味,柳心也吃了一個,盡管不餓。
“你為什么還戴著面具,靈藥你吃了沒?不準騙我,說實話。”
本來編了謊,說不小心掉了也就蒙混過去。
可無名讓她說實話,看著他的眼睛柳心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在屋里。”
她低下頭,還是說了真話。
“好啦,不用擔心,我又沒有怪你,反正藥在你手里。哪天你想變漂亮了再吃也是一樣的?!?p> 柳心松了口氣。
無名又塞了個饅頭進嘴里,說:“威靈仙怎么一直不說話?”
“之前吃了鬼見愁的葉子,就開始沉睡了?!绷睦锫燥@擔憂。
無名更是心情沉重,鬼見愁,藥師手札記載的大藥之一,惡毒至極。
感應到威靈仙藥氣不穩(wěn)定,時強時弱,無名知道她意欲何為。
若是成功,便可一步登天,漲數(shù)百年修為。
大藥至毒至陰,對其它靈藥而言也是大補之物。
威靈仙運氣好遇到只未成熟的大藥,還被柳心打傷。
不然就不是她吃鬼見愁,而是鬼見愁反過來吃她了。
不得不說,威靈仙膽子真大,敢吃大藥。
大藥雖補,可吃了大藥能活著的靈藥無名還沒見過,藥師的手札中也沒有記載。
這是場賭博,賭的是威靈仙自己的命?!跋壬酉聛碓趺创蛩悖俊?p> 無名想了想,師父好像要自己在長安待三天的樣子,那他現(xiàn)在應該先去軒轅家才對。
“嗯……先去送藥的那戶人家吧,然后......。”無名抬頭看了眼又低下頭,道:“然后回家”。
回家,柳心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下去,因為,她無家可歸。
桌下握在手中的饅頭,似乎承載著她的心事,心,冷了幾分,也澀了幾分。
本來有好多話,可是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丫頭,你想不想去昆侖玩?”
無名當然知道弱水村沒了,從出昆侖到現(xiàn)在居然有將近三年的時間,而其中有一半的時間柳心一直跟著他。
若是無名要走,又如何忍心將她獨自撇下,所以他在考慮是否讓柳心一塊兒去昆侖。
“我……”
柳心失神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喜色,面具下蒼老的臉頰上浮現(xiàn)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可是她沒有馬上回答,欲言又止。
眼珠一轉(zhuǎn),閃過幾個念頭,她該不該去,又以何種身份去,朋友、手下、還是......。
這些念頭,她想得越想越快,越想越亂。
真的不知道答案,命師給她算過一次,緣有幾何?尚有四載。
算算日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三年,能留在無名身邊的時間所剩無幾,她當然想一直一直看著他。
“你師父答應嗎?”
“放心吧,師父最疼我了,他一定會答應的,他要是不答應,我就回去把弱水村重新建起來,和師父當鄰居,氣死他?!?p> 柳心咯咯地笑了,想著要是無名真這么干,藥師肯定要從昆侖出來把他拉回去。
想到這里,她笑了笑:“那......”。
剛欲張口,柳心就被人打斷了。
“喲,兩位好雅興啊!”
李夭拿著時令扇坐了下來,安叔跟在后面拿了兩壺酒放在桌上,并喊了聲:“姑爺”。
這還真不是李夭指示的,是安叔覺得合適,才這么稱呼的。
“李老板成親了?沒聽說呀,這長安城廣大的青年才俊還等著你給句話呢,結(jié)果你這......”。
攤位的老板認識李夭,一聽到李夭有相公,立馬為哪些愛慕李夭的人表示哀悼,故插了句嘴。
安叔瞅了一眼攤主,攤主心領神會,自覺的保持安靜。
在柳心看來可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攤主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于是問道:“你惹桃花債了?”
“桃花債?誰啊,哪家的,長得咋樣?”
無名興奮的樣子惹來李夭和柳心的詫異之色,這八卦的模樣是怎么回事,以前的先生不是這樣的吧,記錯了不成?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無名立刻正襟危坐,喝口水壓壓。
在地府呆久了,不知不覺和地府的那些人沾染上了同樣的屬性,好打聽。
“嗯,你們聊,老板再來五個饅頭。”
“先別說我,說說兩位的事情吧?!崩钬蚕仁情_口:“事情我都聽說了,在墳墓這件事情上,你做過頭了”。
顯然蜚零幾人向李夭匯報過,想讓她出個主意,還好李夭理性,沒有趕盡殺絕。
“怎么,他們拿不準主意,來問你,所以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李夭哪里敢責怪柳心,一旦柳心甩手不干,黑面人這張網(wǎng)也得解散。
更不用說,還有剛剛回來的無名護著。
“不敢,只是他們怕你知道后罰他們,所以讓我來求情?!?p> “在你眼里我度量小氣到這點程度了?”
不是,你啥樣你不知道啊,四君好端端的幾個人,身上的傷就沒有好過。
雖然他們變強了,但哪種折磨是真的令人害怕,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
柳心在四君心中是老大,也是死神,又敬又怕。
所謂關心則亂,為了無名,李夭不敢保證柳心的行動符合他的做事標準和利益。
李夭轉(zhuǎn)而坐到無名的凳子上,拿了個碗倒酒放到無名面前。
無名坐立難安,可李夭按著他的肩膀不讓他起身,魅惑說:“晚上要不要去我哪兒增進一下感情?”
安叔咳嗽一聲,轉(zhuǎn)身背對著,出門時李夭說要大膽些,他沒懂,原來是這么個大膽法。
平日喜愛素裝的李夭,今日偏偏選了鮮紅的顏色,走路上都引人側(cè)目。
無名不好女色,被李夭這么一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于是向柳心使眼色。
柳心見狀用破緣擋在李夭和無名的中間,“欺負先生,不止我柳心不答應,我手中的破緣也不答應”。
藥無名趁機開溜,“安叔,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是上次見面呢,帶我轉(zhuǎn)轉(zhuǎn)吧!”
聽君一席話,還是一席話,安叔的小眼神早已看透一切。
“姑爺不嫌棄的話,老朽樂意之至。”
經(jīng)過安叔旁邊時還催促他快走,安叔露出神秘的微笑,艷福多了也不盡然是件好事。
李夭喝光了自己倒的酒,捋一捋胸前的秀發(fā),抬頭望了一眼柳心說:“你不敢就算了,為何要攔著我?”
“我只聽先生的,先生讓我阻止你靠近,那你就得離遠點?!?p> “死腦筋,你這是在阻撓你家先生的姻緣,他若是孤獨終老你能負責嗎?”
“就算我不攔你,你也沒有機會。我是在救你,你應該感謝我?!?p> 李夭沒有懂,什么叫救我,沒有機會不是你的原因嗎?她看著柳心的眼睛,是真的,柳心沒有說謊,“你有什么事情瞞著我?關于他的。”
柳心說:“從地府回來后,你知道了先生的身份,那,你也應該能猜出先生身后的人是誰”。
“那人要求先生在長安待上三天,過后就會回去,所以你覺得你能在三天內(nèi)搞定嗎?”
三天,一個極有挑戰(zhàn)性的數(shù)字,想在這幾天拿下無名是不可能的。
李夭咬了咬牙,暗道可惡,如此重要的事情現(xiàn)在才知道,柳心是真不夠朋友,現(xiàn)在才告訴她。
其實不能怪柳心,她本就不喜歡說話,對于無名的事情更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他走,你也不會留下,你們一塊兒回去?”李夭問道。
柳心遲疑了一下,如果剛才不是李夭插話,柳心就真的答應無名了。
“大概吧!”
當初無名到山風縣的時候柳心就陪著他,現(xiàn)在無名要走柳心一塊走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可李夭就是覺得奇怪,有種不得勁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