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里克的悲劇落幕（3）

　　于是，邳鄭被調(diào)離了絳都，具體工作是出使秦國，向秦國國君秦穆公解釋，晉國眼下難以交割河西五城的一大堆理由。

　　邳鄭心中那個郁悶?。涸S諾五城給秦國，當(dāng)初不是你國君派郤芮對秦國人講的么？

　　按理說，現(xiàn)在難以交割，那也得派郤芮去解釋啊。

　　牢騷歸牢騷，國君之令不可違，邳鄭還是奉命出發(fā)了。

　　里克見邳鄭出使秦國，感覺哪里有些不對，他親自去為邳鄭送行。

　　兩位老朋友老戰(zhàn)友，十里相送，依依不舍。

　　邳鄭對里克道：“兄弟且放心，此去秦國，我定不久留。待我回來，如何應(yīng)對呂、郤等小人，你我且從長計議。”

　　但是，里克等不到邳鄭回來的那一天了。

　　邳鄭一走，晉惠公便召集眾臣開會，會議的主題，是研究決定怎么應(yīng)對交割河西五城給秦國之事。

　　呂省率先表達(dá)了自己的意見，他振振有詞道：“主公，河西之地，乃晉國西線重地。想當(dāng)年，歷代先君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將河西從戎狄手中收歸而得？

　　現(xiàn)在，拱手讓于秦國，實在不妥，相信晉國歷代先君不會答應(yīng)，晉國人民也是不會同意的?！?p>　　晉惠公其實心中早就有了決定，但嘴上卻道：“大夫所言當(dāng)然無誤，但寡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給了秦人，實在很難決定?！?p>　　朝中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了里克。

　　里克一陣煩惱，心想這事還用得著討論？你堂堂一國之君，既然答應(yīng)人家了，怎么可以耍賴？

　　國君無信，那晉國拿什么立足于諸侯之林？

　　當(dāng)初就不該答應(yīng)秦國，有我里克在，你回國繼位不是妥妥的么？

　　搞這么一樁畫蛇添足的事，結(jié)果惹上了麻煩。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卿，這事你們自己解決去。

　　里克不想發(fā)表意見，但晉惠公卻點了他的名：“里克大夫，您的意見呢？”

　　被點名了，里克只好發(fā)表意見，他迅速組織了一下言詞，小心道：

　　“主公，呂省大夫之言雖然有道理，畢竟將土地送人甚為可惜。

　　但人無信則無恥，國無信更不立。主公既然親口答應(yīng)了秦伯，臣認(rèn)為應(yīng)踐行諾言?！?p>　　里克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郤芮就搶著沖里克大聲道：“里克所言差矣！土地是國之根本，沒有土地，國家拿什么立足？

　　虧你里克還身居軍中要職，難道忘了取得這些土地，付出了多少將士的生命代價？”

　　里克本就對郤芮看不慣，見他居然朝自己吼，頓時火氣便上來了：

　　“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那當(dāng)初你出使秦國前，怎么就不勸主公三思呢？

　　主公說要給秦國人河西五城，是你親口對秦國人去講的吧？

　　現(xiàn)在又要慫恿主公做一個失信之君，難道你不覺得羞恥嗎？”

　　朝中眾臣不少暗自點頭，心道是啊，你郤芮當(dāng)初陪伴主公左右，主公為求得秦國支持，倉促中作出不妥決定，你郤芮當(dāng)時不說，現(xiàn)在倒來說里克，真乃小人也。

　　卻聽郤芮冷冷道：“非常時候當(dāng)有非常之舉，就象當(dāng)時主公答應(yīng)提拔你當(dāng)正卿，并賞賜你汾陽之地。你的意思，就是要主公也立即兌現(xiàn)給你的賞賜嘍？”

　　里克頓時便火大了，但還沒等他發(fā)出火來，呂省接上一句，道：“我等臣子，每天要想著如何為國為君分憂，而不是每天想著為自己謀利益，更不能有絲毫逼迫國君之事。

　　你里克此時提出要求主公兌現(xiàn)你的封賞，這難道不是逼迫主公嗎？這還算人臣么？”

　　呂省的話非常重，里克心里罵了呂省一千遍的娘，我里克何時逼迫過主公了？

　　他正等反擊，晉惠公冷冷道：“朝堂之上，互相吵罵，成何體統(tǒng)？寡人意決，交割秦國五城之事暫擱！退朝！”

　　哈，居然不給里克再次辯解的機(jī)會！

　　高手吶，權(quán)力斗爭中，晉惠公絕對是一位頂尖高手，不比呂省、郤芮差半分。說話的時機(jī)拿捏得那個恰如其分，不由不令人佩服。

　　當(dāng)然，佩服的是他自己的人，如呂省、郤芮、郤稱等人，里克卻是一肚子火無處發(fā)，悻悻而退。

　　里克再也沒有發(fā)火的機(jī)會了！

　　當(dāng)天深夜，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士便包圍了里府，呂省親自帶人闖入府中。

　　此時的里克非常淡定，他喃喃道：“主公，臣究竟何罪之有？”

　　呂省冷冷道：“主公說了，你迎立主公回國繼任君位，有大功！但，這個功是對他個人而言的，是私情。

　　你連續(xù)殺了兩位國君，這個帳必須要算，這是公事。主公不敢因私廢公，你就認(rèn)命吧?！?p>　　里克悲憤道：“不有廢也，君何以興？欲加之罪，其無辭乎？臣聞命矣?！?p>　　里克的意思很明白：沒有我里克平滅驪姬之亂，奚齊、卓子這兩個不得人心的國君不死，你夷吾又怎么可能成為國君？

　　想要給人添加罪名，還怕沒有理由嗎？沒想到主公居然是這樣的人，我里克只有認(rèn)命了。

　　此時的里克那個悔啊，千不該，萬不該，自己不該拉一頭白眼狼回來做自己的主子！

　　想想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多么英明，聯(lián)合各方力量，毅然舉兵發(fā)動宮廷事變，一舉鏟除驪姬一黨，大快人心。

　　在對晉國立下如此功勛的基礎(chǔ)上，再迎立你夷吾回國繼位，這又是天大之功。

　　自己小心謹(jǐn)慎一生，想當(dāng)年在世子申生和妖婦驪姬兩方靈活周旋，最后堅決清除妖婦之亂，怎么今天落到這個下場？

　　沒想到，沒想到，早知如此，當(dāng)初何必為了國家去弒君去宮廷事變呢？

　　老戰(zhàn)友荀息，至少還可以讓自己善終吧。荀息啊荀息，兄弟我沒臉見你啊。

　　公元前650年，里克被晉惠公處死，當(dāng)然，被處死的還有里氏家族全族！

　　他臨死前發(fā)出的“欲加之罪，其無辭乎”，便成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個成語的淵源。

　　這是古今中外最悲傷的成語之一，多少英雄因此而末路，多少功臣良將因此而命喪黃泉？

　　權(quán)力斗爭，最終總是這樣血淋淋的場景，又令多少人唏噓不已。

　　1800年以后，一位叫岳飛的英雄，以“莫須有”的罪名被誅殺。而莫須有，則將“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演繹到了頂點！

　　再見了，里克大夫。但請相信，善有善報，惡也有惡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晉國的崛起之路，必然是曲折坎坷的，沒有如你這樣一代又一代人的犧牲，哪來春秋江湖上一個偉大的超級無敵諸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