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光和時間
大衛(wèi)和沃貢都離開了，散落到了宇宙的深處。
以西無言地凝視著繁星無數(shù)的太空，曾經(jīng)令人向往的星辰也報之以同樣深切的凝望。
雅琪的心里盛滿了悲痛，喃喃自語：“自救小隊什么也救不了，連自己都救不了?！?p> 看到百合子抱著大衛(wèi)投入大海，又孤零零地一個人返回，每個人都心如刀絞。
由拉想起了以前無知無畏的時光，多天真啊，他們建立了一支以為所向披靡，能夠幫助其他人類返回地球的救援小隊。
沒有人覺得雅琪的話里含著譏諷意味，恰恰相反，她說的是事實。
在他們技能低下、不值一提的時候，雄心萬丈，充滿了拼搏的勇氣。
現(xiàn)在自救小隊超人類的技能已經(jīng)能夠幫助人類戰(zhàn)勝一些氣候環(huán)境造成的小災(zāi)難了，卻更加心灰意冷，失去斗志。
幸存下來的成員更習(xí)慣沉默和安靜，做著自己想要做的事，不再要求其他人配合自己，或者組成強大力量的團隊。
不去聯(lián)絡(luò)低等的苦苦掙扎在生存線上的碳基生命，甚至也不去闡述自己意愿要達到的目的。
現(xiàn)在，阿土阿巴行星上幾乎沒有了碳基生命，沒有了活蹦亂跳、讓人討厭讓人笑的蠢東西。
為什么阿土阿巴行星沒有晝夜交替？
以西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大衛(wèi)追著他問的問題。
他自海洋之心誕生，不知道什么白晝、黑夜的劃分，認(rèn)為沒有晝夜交替就是正常的星球日常。
后來大衛(wèi)給自己找了個解釋，是高等文明生命體在創(chuàng)造阿土阿巴星系時，利用恒星的制衡引力，也許還有暗能量的作用，使得阿土阿巴行星懸浮在太空中，不發(fā)生自轉(zhuǎn)和公轉(zhuǎn)。
如果沒有自轉(zhuǎn)和公轉(zhuǎn)，怎么來判斷時間的標(biāo)準(zhǔn)？
時間是怎么被人類確定標(biāo)準(zhǔn)的？
一天二十四小時啊，就是地球自轉(zhuǎn)一圈。
圍著太陽轉(zhuǎn)一圈是公轉(zhuǎn)，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誰發(fā)現(xiàn)的時間？
古人。
你們的古人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利用光。
光是信息的使者。
各種碎片化的語言信息，記不得是誰說的，一齊涌進了以西的大腦。
一顆流星正在此時從天邊劃過，發(fā)出白亮的光，一點，一點，閃爍著消失在天邊模糊的亮光里。
光！
光體!
夏馬布林！
以西看了看暗自傷心的百合子，表情茫然的扎爾布，由拉和雅琪相擁著竊竊私語，莉娜獨自坐在礁石上唱歌。
“嗨！演出必須繼續(xù)，the show must go on！”
“還能做些什么？就算能做什么，還有什么用？”
一向樂觀的由拉第一次說出了喪氣的話。
“宇宙戰(zhàn)爭就是零和博弈，普利普托失敗了，總有一方勝利，至少有一方能夠在這場戰(zhàn)爭里得到好處?！?p> “誰？”
“夏馬布林？”雅琪問。
“沃貢的話真真假假，它們說過普利普托和夏馬布林是同一等級文明的生命體，只是選擇不同。”
以西沉思片刻說：“現(xiàn)在看來，不是選擇方式不同，恰恰相反，它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沃貢說過突破局限和束縛是生命體的本能反應(yīng)，夏馬布林也不會喪失本能，肯定是最大的獲益者。”
“你是說，夏馬布林是下一個沃貢？或者普利普托？”
“不，肯定有生命體成功過?！?p> “休？”
“是的，休是我們所知道的唯一突破了單個宇宙時域的生命體?！?p> “那又怎么樣呢？”扎爾布說：“說來說去，對我們有什么用？”
由拉打斷扎爾布說：“等等，夏馬布林是光體。光，對于人類認(rèn)識宇宙有著最重要的意義?！?p> “還有時間?！?p> “時間和空間，時空。我們被禁錮在了這個維度的時空，完全感受不到休的存在?！?p> “休能打破維度，能跨越時空，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光是需要速度和時間的。但是量子不需要，不同維度或者時空的糾纏幾乎是同步進行的。”
扎爾布和雅琪都聽懵圈了，這怎么又扯到量子上去了呢？
原子的事情都還只知皮毛，理解起來已經(jīng)非常夠嗆了，還量子？
由拉說：“所以，我們就是這樣來到了阿土阿巴星球的，沒有速度和時間，不需要星際旅行，只是時間的反轉(zhuǎn)，就像一面鏡子的兩面，正面朝上，反面就理所當(dāng)然的同時朝下。”
“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能不能一點一點開始捋？先從萬有引力定律開始講，慢慢來，我書讀得少，你不要騙我?！?p> 扎爾布覺得由拉受同伴們消失的刺激太大了，大腦都有神化跡象。
由拉的話就像那顆突然出現(xiàn)的流星，照亮了以西的思維，轉(zhuǎn)瞬又沉入黑暗中。
“我們要找到休？是休把我們帶過來的？”
“不一定是被帶過來的，可能這只是錯位的我們。一些特殊的情形下，量子糾纏發(fā)生了作用，平行宇宙中的我們發(fā)生了互換?！?p> “這扯得太沒邊了。這宇宙里有多少個我呢？”扎爾布問。
“無數(shù)個?！?p> “無數(shù)個我？我該怎么稱呼他們？兄弟？我爹？還是大孫子？”
雅琪對這些莫名其妙的說法不感興趣，她看看莉娜，莉娜已經(jīng)聽得呵欠連天，馬上就要睡著了的樣子。
百合子似乎沒有聽他們說話，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不愿意醒來。
“就算你說的對，我們要怎么才能翻轉(zhuǎn)回到正常的狀態(tài)呢?！?p> “一定要有特殊的條件，肯定是某種環(huán)境變化或者時空維度、高溫核聚變、強輻射或者超強吸力，大爆炸之類的突發(fā)狀況能刺激這種反應(yīng)。”
“不，由拉，我不同意你的說法。”以西說。
“可能存在時間封凍情況?！?p> “時間是不可能被封凍的。”
“不同天體間，時間的參照物和計算方法、計算標(biāo)準(zhǔn)是不同的，電磁場也會存在巨大差異?！?p> “這說明什么？”
“環(huán)境會影響人類的生長代謝速度，阿土阿巴星球的時間就更無法和地球時間相提并論了?！?p> “這可不是中子星。一分鐘幾十轉(zhuǎn)。”
“不，扯遠了。我不是要單純的說時間?！?p> 以西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維混亂，那一點點光撲閃幾下就熄滅了。
由拉想討論未知不解的興趣才剛剛被提起來，問題扯得越來越散漫，也越來越玄虛了。
“你是想說也許我們在阿土阿巴星球這么長時間，其實只是遙遠地球的一小會兒？”
以西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想說你們可能不需要經(jīng)過艱苦危險的星際穿越，能瞬間到達地球，就像你們從地球來到這里一樣。”
“當(dāng)然，只要我們找到那個把我們從地球上帶到這里來的時空黑手就行。怎么來的就怎么回去。”
“我的意思是，沒有什么時空黑手，或者說沒有什么高等文明生命體擄掠了人類。”
“??？！”
“什么？！”
以西怕大家誤會他隱瞞了什么，忙解釋說：“我剛才就是胡亂想到的，只是一個念頭?！?p> 但是，這個不經(jīng)意的念頭像粒種子一樣種進了大家的心里。
雅琪說：“那么，我們是被偶然性的選中的？”
“是某種極端特殊條件下激發(fā)的奇跡?！?p> 大家又都沉默下來，每個人來到阿土阿巴星球之前的時間、地點、條件完全不一樣啊。
在最開始做人類基礎(chǔ)數(shù)據(jù)調(diào)查的時候，由拉就試圖找到大家離開地球時的共同點，或者說某種相似的時機條件，但是，完全沒有一點點規(guī)律跡象存在。
扎爾布聽不懂他們先前議論的什么天文物理量子原子之類的，不過后面的倒是非常明白，詫異地說：“如果不存在那樣的時空黑手，我們吭哧忙亂幾十年都是一場空？”
“誰忙一輩子不是場空？”雅琪沒好氣地懟他一句。
扎爾布立刻沒了聲氣，誰說不是呢？
扎爾布記得以前外婆就經(jīng)常說：“人啊，就是要樂呵呵地過完一生，因為父母啊親戚啊，出生的地方啊，都不是自己挑的，連老頭和兒女也不是自己挑的，老天給什么，咱就接著什么。好日子歹日子都要過一輩子，誰的一輩子不是狗咬尿泡白忙一場，光溜溜來，赤條條走，啥也帶不走?！?p> 唉，啥也沒留下，就是個遺憾。
不過呢，大衛(wèi)生前又和扎爾布說過：“老大，你看看太空，幾億萬顆恒星啊，地球算個啥，連太空里的一粒浮塵都算不上。地球都沒了，你留什么有什么用？子孫后代還是文學(xué)著作？科研成果？哲學(xué)思想？”
當(dāng)時他正和百合子好成一個人似的，很討厭聽這種暗黑論調(diào)，給了大衛(wèi)屁股上一腳，說：“那你還活個什么勁？趕緊死去呀?！?p> 大衛(wèi)笑嘻嘻地說：“我才不死，這里有這么多美女?！?p> 想起這些話，想起以前玩命似的想要技能升級，想要更多更強的超能力，不由淚流滿面。
“以西，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去尋找高等文明的智慧生命也能實現(xiàn)回地球的愿望？”
由拉的反射弧可真長啊，都過了幾頓飯工夫，才想起來回這么一句。
以西覺得，這句話才是他想表達的意思的精髓。
他興奮地走過去拍了拍由拉的肩膀：“對，對，我想表達的就是這么個意思。”
“當(dāng)然，還需要運氣，突然又出現(xiàn)和那個時候一樣的機會和條件，對嗎？”
雅琪抽冷子來這么一句，也是整個宏偉計劃的精髓啊。
“就像電影里被車撞成傻子或者失憶癥患者，再去撞一次車，咣當(dāng)，就正常了，或者直接翹辮子了?！?p> 真掃興！
以西尷尬地說：“是啊，也許我們可以創(chuàng)造那樣的機會?！?p> “怎么創(chuàng)造？”扎爾布問。
“我，我還沒想好?！?p> “沒想好你說什么說?！?p> 雅琪的脾氣真是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