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拿了洗漱用品和手紙往車廂連接處走去,過了大約十分鐘回來,也取了一桶泡面,又去接了些熱水,回來坐在陸海晨對面的折疊椅上等著吃飯。
中年人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陸海晨,問道:“小伙子還上學呢吧?”
陸海晨笑著點點頭,兩個人開始攀談起來。
通過聊天陸海晨得知,中年人是沈陽國稅局的一名工作人員,妻子是沈陽當?shù)厝?,而他的老家卻在東江,此次是回家探望母親。
當陸海晨聽說中年人是轉(zhuǎn)業(yè)進的國稅系統(tǒng)時,立馬來了興趣:“叔,您當過兵?”
中年人微微一愣,點頭稱是。
陸海晨追問道:“那您是陸軍、海軍還是空軍?”
中年人見陸海晨的雙眼突然放光,臉上迸發(fā)出火焰般的笑容,不免有些詫異,摸不清楚陸海晨到底要干什么。
陸海晨覺察出了中年人的異樣,忙笑著解釋道:“哦,您別誤會,我就是對部隊生活感興趣,從小就喜歡軍人,喜歡聽關(guān)于軍人的故事?!?p> 中年人呵呵一笑道:“原來是這樣!”
緊接著中年人對陸海晨道:“別總用‘您’,直接說‘你’就行?!?p> 陸海晨笑著答應了。
面對眼前這位小伙子崇敬的樣子,中年人先是謙虛了一番,然后和陸海晨嘮起了自己的戎馬歲月。
當中年人說他曾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時,陸海晨立馬肅然起敬道:“叔!您真厲害,居然上過戰(zhàn)場!別的人我都不服,我就服上過戰(zhàn)場的軍人!只有上過戰(zhàn)場的軍人才是真正的軍人!只有戰(zhàn)場上立的功才叫真正的軍功!”
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只是打過仗,并沒有立下什么戰(zhàn)功?!?p> 陸海晨瞪大雙眼,眉毛上揚道:“在我心里,別管立沒立過戰(zhàn)功,只要打過仗,就是真正的軍人!不像有些人或者有些單位,總吹噓自己如何如何厲害,不是在表演場上秀各種技能,就是羅列在什么國際軍事賽事上的各種獎章。呵呵,沒用!比賽場上的一萬個特等獎,也比不上一次實戰(zhàn)的勝利。你看人家英國特種空勤團,雖然沒有那么多的獎章證書,可人家憑著1980年伊朗大使館事件一戰(zhàn)成名,就是牛逼。還有咱們國家的38軍,它為什么牛逼?就是因為它在朝鮮真刀真槍地和美國佬干過!”
中年人雖然嘴里謙虛了幾句,但心里還是挺驕傲的。他不由得對這位慷慨激昂的年輕人產(chǎn)生了好感。在和陸海晨嘮嗑的過程中,中年人埋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那段回憶,漸漸又被勾起。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不禁越嘮越激動,和陸海晨越嘮越投機。
陸海晨站起身,掏出煙來,朝中年人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問他抽不抽煙。中年人會意地一笑,然后站起身,端著吃完的泡面桶,跟著陸海晨往車廂的連接處走去。
兩個人扔掉垃圾,來到了吸煙區(qū)。陸海晨將自己的點五中南海抽出一支遞給中年人,中年人看了一眼,從自己的兜里掏出一盒嶄新的中華,拆開包裝,抽出一支遞給陸海晨。陸海晨誠惶誠恐地接過煙點上。
“咳咳...原來年輕的時候抽的多,后來做了手術(shù)以后不咋抽了?!敝心耆送鲁鲆豢跓煹?。
“做的啥手術(shù)???”陸海晨問道。
“肝臟部分切除?!?p> “我去!為啥呀?”
“因為我中槍了?!?p> 說著,中年人撩起了自己的T恤衫,陸海晨看見他肚子上有一道疤。
中年人放下衣服,徐徐道:“這是當年我在收復老山的戰(zhàn)斗中留下的?!?p> 他看著車窗外,外面是一望無際的東北大平原,綠油油的莊稼地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接的地方。當年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有如電影般清晰地展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沖鋒的戰(zhàn)斗命令下達后,我想都沒想,拎起槍跟著戰(zhàn)友們沖出了戰(zhàn)壕。耳朵邊是子彈尖利的呼嘯聲,炮彈不斷地在我身邊爆炸,我嚇得腦子一片空白,可兩條腿卻絲毫沒停,因為軍令如山,讓你上你就得上,哪怕前面是刀山油鍋。
我正端著槍往前跑,忽然感覺右肋處猛地一疼,那感覺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下子就喘不過來氣了,然后就倒在地上。
我倒地以后,剛才肚子里憋的那口氣馬上釋放了出來,整個人就如同散了架一般,變得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兒。
我立馬意識到我中彈了。說來慚愧,當時我并沒有像電視里演的那樣,咬著牙接著沖,我腦子里第一反應是我不想死。我的腦海中馬上浮現(xiàn)出父母慈祥的臉龐,浮現(xiàn)出我大姐和小弟的樣子,還有我家院子里種的那幾顆棗樹。
不行,我不能死!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促使我掙扎著翻過身,然后緊緊拽住一名從旁邊經(jīng)過的戰(zhàn)友,求他救救我。
那名素不相識的戰(zhàn)友見我腹部中彈,二話不說,將手里的沖鋒槍往脖子上一挎,背起我就往后方跑。軍醫(yī)們在戰(zhàn)地醫(yī)院極其簡陋的條件下,緊急為我做了手術(shù),切掉了我一部分肝臟?!?p> 說到這里,中年人的眼睛有些濕潤,他感慨萬千地說道:“多虧了那位戰(zhàn)友,再耽誤幾分鐘我就沒命了。從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后方養(yǎng)傷,一直到戰(zhàn)爭結(jié)束也沒再上過前線。唉!慚愧呀!”
聽到這兒,陸海晨不禁想起了《士兵突擊》中的袁朗。
袁朗曾騙許三多,說他胳膊上的那個傷疤是美制M-16步槍的槍傷,其實那是一名歹徒用錐子扎的。和眼前這位中年人腹部的槍傷相比,袁朗那處傷簡直弱爆了。
陸海晨用欽佩的語氣對中年人道:“傷疤是軍人最好的軍功章!叔,盡管你沒有立下什么戰(zhàn)功,但傷疤是你最好的證明!”
中年男人深情地說了聲“謝謝”,話鋒一轉(zhuǎn)道:“我當年的戰(zhàn)友中,有好多都比我厲害。有些人平時也不咋愛說話,看著特普通特老實,可一上了戰(zhàn)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打起仗來真他么的猛。我有個戰(zhàn)友,叫黃仲虎,和我同一年入伍。有一回我們部隊攻打一個無名高地,他一個人就打死敵人十一個,后來被中央軍委授予‘一級戰(zhàn)斗英雄’稱號,由小平同志親自簽發(fā),而且他還受到過小平同志六次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