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為何總要恐懼、絕望

　　日復(fù)一日、絞盡腦汁的刻苦修行終于！終于取得了神明的青睞！

　　傾倒顛覆的夢境逼迫眉心團蹙，涔涔汗滴順著皺紋漫入上下眼瞼間的縫隙，酸澀之感脹紅了瞳孔，輾轉(zhuǎn)反側(cè)之時仿佛切實墜落深海，潮水泛起煙霾裹藏全身，窒息帶來的無力摒棄了所有感知。

　　漩渦卷起輕微擾動，身體一側(cè)襲來的冰寒喚醒了戚揚，意識昏沉早已辨不明陰陽真假，探出的手臂很快就被黑霧吞沒，恐懼也在此時油然而生。

　　“莫須驚惶，你只要跟從我的旨意，便可如愿以償?！睖喓竦囊粽{(diào)借助下肢傳達得更為清晰，這莫非是地底神明的引導(dǎo)？

　　一掃而空的困倦打消了他所有顧慮，與神明的直接對話本就是癡人說夢，更不必談及神明不吝言辭指點一二。

　　整日空想得道成仙，戚揚開始如饑似渴，好不容易逮到這樣一份完美時機，他絕不容許自己放過，哪怕前方是萬丈高崖，再者說，勇者的定位使他拎不清自身處境。

　　依照神明的指引，以指尖替為筆鋒，虔誠俯身書寫未知文字。

　　驚雷掠空，戚揚猝然危坐，攥緊軟綿的布衾，試圖安寧焦躁的悸動。

　　察覺胸口悶熱，他迅速撩起上衣，卻發(fā)現(xiàn)絲絲紋路閃耀雷光，黯淡沉寂之后，竟與夢中文字那般相似。

　　孤寂夜幕尚未迎來晨曦，模糊的人影在空地上來回晃動，忽隱忽現(xiàn)，時而吹散出陰霾并伴著激昂的歡呼。

　　“你真的練成了！”地面上浮起一層薄薄的黑霧，戚揚如同文鰩沉浮飛躍，在柳璇眼中，這一幕是多么不可思議。

　　女神的驚嘆輕浮了他的內(nèi)心，展現(xiàn)自我成為了更加強烈的希望，“你就看好吧，我會在考核的那天，給所有人一個驚喜的！”

　　“這么亢奮？確實很符合他的行事風(fēng)格?！眱H僅是通過言語描述，墨俞生都不忍吐槽道，“你怎么不阻止他？既然是如此強大的秘術(shù)，怎么不想想人家為什么不愿意傳授？”

　　“我當(dāng)時雖然也有疑慮，但還是……”又是媚眼含淚，這是在明示他，別再追究此事。

　　“好了好了！你接著講吧。”

　　考核當(dāng)天，戚揚將實力毫無保留地展露于大眾視野下，就連國王與侍衛(wèi)官的眼神都產(chǎn)生了異動，作為對手的王國騎士更是沒有預(yù)料到，令人措手不及的奇襲瞬間宣布了考核結(jié)果。

　　國王大擺筵席犒勞各位勇者，只不過沒人注意侍衛(wèi)官眉宇間透露的陰狠。

　　當(dāng)晚，一群身著黑衣玄甲的士兵，在嘈雜歡笑的掩護下，擄走了戚揚，而柳璇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幸好素來的冷靜讓她沒能亂了分寸。

　　“戚揚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殘害，因為有人親眼目睹了他的慘狀，她們雖然只講此事乘機告訴我，但仍舊受到愈發(fā)嚴厲的看管和約束。”噩夢般的回憶讓她再次身臨其境，心中滿是抑制不住的忐忑。

　　“還好你沒去討伐，哦，對了！你知道他們?nèi)ネ睦镉懛ツ趿藛幔俊?p>　　“不清楚，駐守的人沒被允許參加出征儀式?！?p>　　事情的進展再一次陷入了僵局，但墨俞生貌似不是很著急，不知為何，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卻沒能激起他心中的波瀾，腦海中極力閃過往日與同學(xué)的點點滴滴，可惜，內(nèi)心竟是愈加平靜。

　　墨俞生起身準備出門，而柳璇警覺地拉住了他，“別強求自己，你的命更重要?！?p>　　手很自然地搭在了肩上，這一舉動總是讓她寬心，墨俞生只是對真相有著強烈的渴求，興許魔王那里有他想要的證明。

　　打探消息的過程總是那么艱辛，哪怕成功搭話也只得知勇者出發(fā)的大概方位，看來只能去往更遠的城鎮(zhèn)才能知曉。

　　步入極寒峽谷便是真正的無人區(qū)，從老叟口中打聽到勇者的最后蹤跡。

　　朦朧的風(fēng)暴遮蔽了視線，“徹澄視界”也只能勉強擴大可視范圍，面臨數(shù)條峽谷岔路，墨俞生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微妙變化，他極其不情愿地將選擇交給命運。

　　臨近頂峰是稍緩的巖壁，借助登山工具尚可攀上崖邊，積雪鋪滿了荒地，冰脈蜿蜒曲折猶如湍急水流的定格畫。

　　王琳再一次嘗試與王都建立聯(lián)系，可除了惹人不適的電流聲，就只剩一片寂靜，她絕望地癱坐在地，目前仍未遭遇魔王，信心便已蕩然無存。

　　好在尚有冷靜的男生能穩(wěn)住局面，經(jīng)過一輪輪的商討后，本就人數(shù)驟減的隊伍再次迎來了拆分，由少數(shù)人原地留守，保護王琳向王都發(fā)送求救信號，而其余人繼續(xù)前進，畢竟事已至此，總不能連魔王蹤影都沒發(fā)覺吧。

　　稀松的枯木歪曲地佇立，破開偶爾襲來的寒風(fēng)，寥寥數(shù)人拖行著疲憊的身軀，沾染濕氣的沉重棉襖似乎都能將這副羸弱的身軀壓垮。

　　“噼啪”

　　樹枝折斷的細小聲響瞬間引起了眾人的警覺，形似貓頭鷹的動物歪斜著脖頸，呆萌的外貌卻有一絲詭異。

　　在好奇的役使下，逐漸清晰的視線終于發(fā)現(xiàn)這份不協(xié)調(diào)的詭異源自沒有眼睛——貓頭鷹的喙上方空無一物。

　　呼吸開始倒轉(zhuǎn)，聲帶不禁顫抖，小小的喙撕裂成深淵，細長的舌頭扭斷成數(shù)條觸須，眾人怎么也不會想到這般玲瓏身段是如何吼出蕩魂攝魄、驚泣鬼神的啼鳴。

　　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又被地面的突起所絆倒，正要掙扎著站起，忽然一道黑影從頭頂掠過。

　　貓頭鷹振翅飛離，獨留下在怪物眼前呆滯的眾人。

　　猩紅血肉爬滿軀體，分散碎裂的結(jié)痂猶如泥濘惡心地蠕動，嘴角的肌肉抽動著，將銳齒獠牙完全裸露，兩條修長柔韌的觸角由本屬于眼睛的位置延申，并向后揚起，身形與人類相類似卻更為魁梧龐大。

　　“啊——”終于有人回想起恐懼時該如何尖叫，驅(qū)動軀殼行動的齒輪得以機械地運轉(zhuǎn)。

　　“大家莫要驚慌，它可能只是魔王的爪牙，就算是魔王，我們身為勇者也肯定戰(zhàn)勝它。”面對如此龐然大物，這番話顯然是失了底氣的。

　　倏然記起國王的激勵，指尖凝結(jié)出法陣，反抗就此展開。

　　打壓氣焰本就應(yīng)該對敵方領(lǐng)袖最先下手，一道血光在眾人視野中留下虛影，緊接著悄無聲息地迸濺，凌亂紛飛的血肉被涌動的氣浪吹散，血液竟如廢水般被肆意潑灑。

　　還未迎來眾人的狂歡，不好意思，反抗已經(jīng)落幕。

　　他們早已數(shù)不清楚這是第幾次被恐懼支配，就好像是家常便飯一樣，一日三餐頓頓不少，腎上腺素屢次攀升，失控的身軀毫無可能抵抗虛脫，雙腿乏軟到就連跪倒都再無知覺，興許沒能迎來股間的暖流便是最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