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那人一身黑衣,讓人看不清面容,只能隱隱感覺到他身上冒著的寒意。赫連歡定了定神,默不作聲地向后退了一步,希望對方只是不小心碰到她的。
只是她剛一退,對方就向前邁了一步。果然是她異想天開,既然如此,她便不打算藏著掖著,準備換種方式硬闖出去。
然而正在這時,對方卻突然開口了:“云陽郡主,王爺在何處?”
赫連歡在夜中認真辨認對方的聲音,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她朝那人走了一步,借著昏暗的火把光芒,終于確定了來人的身份,原來是隱日。
赫連歡看了看四周,見并沒有人朝他們這邊望去,便走到距離他一步的地方,低聲回道:“應該就在這里,中史把風荷院封了,我正打算進去救他出來?!?p> 隱日低低應了一聲,而后欲言又止。
赫連歡見他神色有些奇怪,便問道:“你怎么了?”
隱日抿緊雙唇,神色凜然,他壓低了聲音回道:“方才我被人暗算了,如今雖醒,卻內(nèi)力被封,怕是……”
他有些為難地望著赫連歡,而后面露擔憂之色,緊緊盯著風荷院的大門。
赫連歡立即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回道:“你放心,我會救他出來的,你要做的就是去中史府后門備好馬匹,一看到我們就沖過來,然后去城門口?!?p> 最后刻意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彪[日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果斷不再耽擱,一身黑衣重新掩藏于夜色之下。
赫連歡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氣。再次避開眾人,回到風荷院的院門前。月光下,她面色更顯蒼白,只有一雙明眸在夜里熠熠生輝,分外清明。
“頭兒,聽說里頭少了兩人,到底少了誰啊?”旁邊的士兵問那領頭的。
那領頭的不過是個芝麻大小的領士,他也一臉納悶:“這誰知道啊?上頭說等找到人,就闖進去將人一并拿下,至于少了誰就不是咱能知道的了?!?p> 那士兵不禁問道:“那、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咱還能一直守著不成?”
那領士有些不耐煩,敲了敲那人的腦殼,教訓道:“你小子哪兒那么多廢話!干活兒!”
那士兵連忙噤了聲,兢兢業(yè)業(yè)地端著長槍守在門口。
“大人有令,里面那人為朝廷要犯,死罪加身,即可斃殺!”眾人聞言皆是精神一振,他們在此苦守許久,終于等來這句暢快淋漓的話,瞬間就來了精神,提著長槍和短劍就沖了進去。
赫連歡聽見“斃殺”二字,心猛然提了起來,她再也不敢耽擱,也不怕暴露身份,竟是第一個沖進風荷院的。
當她進門后,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她身后,竟無人跟來!當她反應過來之后,已經(jīng)來不及了,頓時院子外所有的中史府府兵和商城士兵一股腦地沖入院門,那方才傳話的人就站在所有士兵之前,陰笑著看向赫連歡。
他輕輕揮了揮手,所有士兵得令,立即一擁而上,將她團團圍起,直到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許多暗衛(wèi)和黑衣人掩藏在屋頂及樹上,此番得了命令,也一并下到了風荷院中。
原本就不大的院子,此刻顯得更加擁擠。風荷院有一剎那的安靜,她仿佛聽見風吹過梧桐葉的聲音。
“云陽郡主,你果然來了?!蹦钦驹谧钋懊娴娜?,是副史大人,他沒有中史的富態(tài),身形瘦削,但雙眼目光犀利,顯得精明而能干。
“呵呵……沒想到吧?其實我們大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長安王,從始至終都是沖著你來的?!?p> 赫連歡怔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副史似乎很滿意她這副表情,很好心地對她解釋道:“郡主不明白嗎?好,我便為郡主解釋一番。之所以繞這么大一個圈子,無非是為了讓長安王以為,我們的目的是他,再加上你身邊那丫頭的話,所有人都會相信,你是為了救長安王?!?p> “你聽到我與中史大人在前廳說的話了吧?若非如此,你也不會冒險折返來救一個罪人。怎么,你以為救走長安王我們就會罷休嗎?非也,即使你救走了他又怎么樣?我們根本不在乎,我們就是為了等你自投羅網(wǎng)?!?p> 赫連歡輕輕點了點頭,表示懂了。
從這副史的話中,她明白了兩件事,第一,蕭琮真的不在他們手里,但目前下落不明,應該是暗算隱日那人做的,而這幫人可能才是沖著長安王去的;
第二,中史做了一個局,確實讓她放松了警惕,沒多想就回來救人了,他真的的目的其實是自己,但她對中史有什么用,尚不明確。
“來人,將她拿下!”副史一揮手,四周早已經(jīng)準備好弓箭手紛紛露了面,地上的士兵也團團圍了過來。
赫連歡冷冷望著四周眾人,手中的九節(jié)鞭被她捏得“咯咯”作響。
她一身暗色夜行衣,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游蕩在眾士兵之間,她的九節(jié)鞭舞得極快,讓人看不分明。
頭頂時而有飛矢破空而來,她連忙閃身避開,還要抽出空來應付地面的人,不到一刻鐘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她抬起那雙明亮的雙眸,冷冽的目光直射站在后方的副史,呼吸都快了幾分。她一邊躲閃著頭頂?shù)娘w箭,一邊用九節(jié)鞭將四周涌來的士兵斥退。
當又一支箭落在她腳步的時候,忽然有一些不尋常的發(fā)現(xiàn)。
她目光掃過地上的箭羽,回想起方才,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些箭都不是沖她要害,也就是說,中史并不想要她死。
想明白這個,赫連歡嘴角微抿,她忽然奪過旁邊一個士兵的長槍,招式變得凌厲而決絕,九節(jié)鞭為守,長槍為攻,且不再管頭頂?shù)娘w箭,任憑一道道飛箭射進她的臂膀和雙腿,只要她不死,就有希望沖過去……
她一柄長槍使得得心應手,紅纓長槍如同穿云入海的蛟龍,招招致命。
當年,師傅教她武藝,讓她選一樣最趁手的武器,她用得最好的便是長槍,只是最終卻拿了九節(jié)鞭。
師傅問她原因,她還記得當時說:“我不想凌厲如長槍短劍,只愿堅韌如九節(jié)銀鞭。”
鞭者,傷人且易自傷,卻不輕易置人于死地。而她如今所握的長槍,鋒芒畢露,正如手握長槍的她。
赫連歡擦了擦唇邊血跡,終于沖開了一條路,身后是不斷倒下的士兵和七零八落的箭羽,面前卻不是風荷院的大門。
她還是沒有選擇離開,即使知道中史最終的目標是自己,也沒有離開,因為宇文懿還在那兒。
她趁著沖出來一點空檔,抬起長槍斬斷了宇文懿房門的鎖鏈,一把推開了房門。
宇文懿迎著月色站在門前,他聽到外面的兵戈相接,一直以為是隱日,心中焦灼卻無計可施,幾番嘗試破門而出都以失敗告終,窗戶也都被鎖死,根本出不去,只能默默祈禱隱日安然無恙。
但此刻,披著一身鮮血闖進來的,竟然是赫連歡。他從未見過目光冷冽如刀的赫連歡,也從未見過一身黑衣血跡斑斑的赫連歡,一時怔住。
“走……”赫連歡并未多言,只拉著他的衣袖就往外沖,外面的士兵已經(jīng)涌入,整個房間頃刻間一片狼藉。
赫連歡擋在他前面,接下了所有凌厲的刀刃。頭頂?shù)募耆栽诶^續(xù),赫連歡一邊護著宇文懿,一邊朝中史府的后門移動。
所幸方才赫連歡已經(jīng)撕開了包圍圈的一個口子,此刻趁著他們還未調(diào)整好,他們二人還是比較容易沖出了風荷院的大門。
但出了風荷院并不意味著安全,如今整個中史府都隨處可見府兵,火光煌煌,他們根本沒有藏身之處。
二人且戰(zhàn)且退,穿過曲折回廊,來到了一處拱門前。
宇文懿忽然拉住她,指著那拱門道:“走這邊。”
赫連歡愣了愣,但只猶豫了一瞬就決定信他。
二人穿過拱門,應目是郁郁蒼蒼的林木和百花。這里應該是中史府的后花園。
里頭地形復雜,還有假山池塘,他們退走起來果然方便了許多。
二人暫時甩開了追兵,藏到了假山里面?!澳阍趺粗肋@里的?”赫連歡疑惑問道。
宇文懿喘了口氣,回道:“我們來的時候,我留意到有人捧著花過去,就猜這里應該是個園子?!?p> 赫連歡再一次感嘆這人的觀察入微,細枝末節(jié)都會被他留意到。
“那你知道這兒要怎么去后門?”赫連歡問道。
宇文懿頓了頓,“稍等,我出去瞧瞧?!?p>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然后順著假山的臺階上去,站在假山頂,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中史府。
但由于是夜晚,他并不能直接看到后門的所在,只是看到了南面和西面兩條條狀的火光,那應該是街上的燈,也就是說大門一定就在這兩個方向。
一般而言,府邸大都坐北朝南,所以南面的火光應該是正門,那么后面就應該在西面!宇文懿慢慢從假山上退下來,將自己的猜想說與赫連歡聽了。
“好,那我們就朝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