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沒有給出回應(yīng),事實上她也沒有辦法給出老楊想要的回應(yīng)。
這種走失兒童的案子,在上個世紀的時候?qū)映霾桓F,絕大多數(shù)都沒有了下文。
漂亮話誰都會說,可隨口給的一個希望,最后成了失望,指不定就是壓垮這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珂不喜歡人情世故,也不在乎,但并不意味著她不懂。
從進門時看到老楊那猶疑的熱切,她便懂了。
“你為什么去看姚珊珊?你是法醫(yī),不應(yīng)該是你去接觸受害人?!?p> 沈珂收回了視線,呼嚕嚕的喝起皮蛋瘦肉粥來,說起來這粥平平無奇的,同南江市街邊的任何一個小店都沒有什么不同。
只不過來這里喝粥的人,喝的都不是粥,而是一線希望。
晏修霖的粥碗已經(jīng)見了底,他坐得筆直的,抬起頭來看向了沈珂,放在西褲上的手微微握著。
“我妹妹如果還活著,如果幸運的好人家收養(yǎng)了,說不定也是一個無憂無慮的追星女孩吧?!?p> “咳咳咳咳!對不起!嗆住了!”黎淵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打斷了小店里凝重的氣氛。
他捂著胸口,沖著坐在他身旁的沈珂指了指自己的背。
沈珂疑惑地挑了挑眉,隨即“哦”了一聲,抬起拳頭對著黎淵的背猛錘了下去。
黎淵猝不及防,朝桌上一趴,只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移了位,氣血翻涌起來。
“咳咳!沈珂!我叫你幫我拍下背順下氣,不是叫你把我當鼓擂!”
沈珂有些訕訕,“沒捶過背,只捶過犯罪嫌疑人。不是很有效么?你都可以說話了?!?p> 黎淵無語的揉了揉自己的后背,“得虧我皮糙肉厚!要換了小晏法醫(yī),還不直接被抬著去見別的法醫(yī)。唉,那些追星的小孩,可不是無憂無慮!”
“像我們天天被老陳毒打,只想著怎么打回去,可不會想著打投!說起來我早就想問了,打投是什么?”
被黎淵這么一打岔,粥店的氣氛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店里又進來了三個人,看上去喜氣洋洋的,手中提著照CT的塑料袋,他們大聲的說著,關(guān)于不幸中的萬幸,腫瘤是良性之類的事。
晏修霖到了嘴邊的許多話,這種環(huán)境下倒是不好細細地說了。
“如果特案組遇到了這樣的話,還請兩位幫我留意一下。當時我妹妹失蹤的現(xiàn)場,留下了一顆破碎的糖葫蘆,是山楂味兒的?!?p> “老楊的女兒楊小蘭,有人瞧見她被人抱走了,當時手中還拿著一串糖葫蘆在吃?!?p> 老楊聽到楊小蘭三個字,身子一僵,腳步頓了頓,端著熱粥朝著那三人過去了。
“糖葫蘆?我們南江賣糖葫蘆的可不多?!鄙蜱姘櫫税櫭碱^。
這種小吃是帶有地方特色的,南江上個世紀最流行的,那還是用家里的破銅爛鐵來換打糖吃。那時候的糖葫蘆,在北方的冬天流行。
“嗯,我同老楊也是因為這個才認識的。姚珊珊是北地人,她是明星后援會會長,認識很多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我想萬一呢……總歸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的?!?p> 沈珂沒有多說話,這個事情的線索太少。
“我回局里會調(diào)類似的案子來看,只不過這個不算是特案組的工作”,沈珂說著頓了頓,“不要抱什么希望,找人就是大海撈針?!?p> 沈珂說話很直接,一旁的老楊卻是紅了眼,他默默地拿了一個小碟,里頭放著一個圓滾滾的鹵蛋,什么也沒有說,擱在了沈珂的面前。
沈珂沒有抬頭,將鹵蛋吃掉了。
……
等從粥店出來,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車,南江市幾乎已經(jīng)沉寂了下來。
晏修霖就住在南江新區(qū),同他們不同路,這車上便只剩下了黎淵同沈珂。
黎淵靠著椅背,偷偷地看著沈珂的側(cè)臉,她面無表情的坐在那里,像個石雕一樣,也不知道心中在想著些什么。
開始了!葬禮的氛圍又開始了!
“晏法醫(yī)沒想到是個有這么多故事的人,他后來應(yīng)該被很好的人家收養(yǎng)了吧,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黎淵沒話找話道。
“這個周末你要去咔蛋嗎?要是需要幫忙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見沈珂沒有回應(yīng),他又轉(zhuǎn)換了一個話題。
“不知道,他沒有說”,沈珂突然說道,“齊桓應(yīng)該知道,畢竟我們組只有他加入了那個天眼群?!?p> 黎淵一愣,哈哈的笑了出聲。
“你其實挺幽默的,跟傳聞一點都不一樣,哪里有會懟人,會說笑話,還會抓貓的機器人?而且明明你不想接那個老楊的茬,還吃了他的鹵蛋?!?p> 這些輪到沈珂意外了,“你覺得我幽默?我認識一個很好的心理醫(yī)生,需要我介紹給你嗎?”
“而且鹵蛋是免費的,不吃白不吃?!?p> 黎淵聞言又笑了起來。
沈珂表情未變,“不用你幫忙抓貓,我自己可以?!?p> 外頭民宅的燈幾乎都熄滅了,只有路燈和廣告牌還亮著,大樓表面的變幻著文字:XPT11演唱會順利!
黎淵心中唏噓,“明天有什么安排?”
“來給姚珊珊錄口供”,姚珊珊頭部受了傷,又驚嚇過度,今天沒有來得及給她錄口供,錢糖是幫兇,那么姚珊珊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的口供將成為彭宇還有錢糖定案的證據(jù)之一,看上去不重要,但其實很重要。
黎淵抿了抿嘴,沉默了下來。
他突然有些明白,沈珂為什么不開車要騎摩托車了,不用尬聊的人生簡直就太幸福了!
后座沒有了聲音,出租車司機以為二人都睡了,下意識的朝后后視鏡里一看,只見這一男一女二人,睜著碩大的四只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看。
司機一個激靈,手已經(jīng)默默的打開了手機上的報警電話。
雖然他們說錄口供什么的像是警察,但他們還說咔蛋呢!該不會大晚上劫車的吧!
“兩兩兩位……你們在看什么呢?”司機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想著等人暴起他就一秒按下去。
“我們是警察,不是壞人,你要是手再抖的話,電話就要接通了”,沈珂清冷的聲音在車內(nèi)響起。
出租車司機沒有接話,猛地一腳油門,以秋名山車神的速度,將二人送到了目的地,沒等車門關(guān)好,便一溜煙的跑走了。
黎淵瞧著發(fā)囧,剛想跟沈珂說話,就瞧見她已經(jīng)一個人大步流星的朝著單元樓走了過去。
夜風吹來,黎淵想起了今日狂暴熱血上頭的齊桓,又想起了粥店里同老楊無聲交流的沈珂,呆愣地站了許久。
永遠年輕永遠熱血的,不光是無憂無慮的追星少女,還有在平凡崗位上日復(fù)一日的警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