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梅身上穿的還是從俊昌家出來時的那件厚睡衣。因為各種原因，她一直沒機會換上她的冬季衣服。厚睡衣里只有內(nèi)衣內(nèi)褲。有大哥為她把守，她放心大膽地脫掉衣褲，正準備穿上干凈衣褲時，支梅心目中的好大哥卻反身撲了過來。將她死死地按在地上，欲行不詭。支梅劇烈反抗，大聲呼救。她捂住支梅嘴大聲吼道：“你吼，你大聲吼！你偷別人衣服，你把人家吼來看別人不打死你?！边@句話將支梅震住了，幾妙之后支梅繼續(xù)呼救。他‘啪啪’兩耳光重重扇下，又卡住支梅脖子嚷道：“你把人喊來，哪個會幫你，老子是這里的地頭蛇。老子跑的比蛇快，你連路都不認識，你朝哪跑，你就光著屁股讓別人來幫你？瓜婆娘。你得一身衣服被我玩一下你也不虧。”支梅被威脅到了，不敢再出聲。樹木里只傳出微弱的掙扎聲，伴隨著風吹樹動聲。
“我不會把你怎樣，我知道你無家可歸。”要飯大哥事后對奄奄一息的支梅說道?！按┖靡路易甙?！從此，你就是我的女人。誰也不敢欺負你，每天就吃喝玩樂。”
“你殺了我吧，我死也不會跟你走。”支梅弱弱的聲音里透露著斬釘截鐵，視死如歸的絕決。
“你以為你是誰呀？我是看你長的不賴我才要你的。我的女人多的是，運氣好天天都有，運氣不好隔三差五就有。你是我見到的最慘一個，身止有傷，衣服上全是血。估計也是被人打的吧！我看你可憐，都不想打你。估計睡過你的男人應(yīng)該不少，長得一副騷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跟著我你能過的安穩(wěn)些，不跟我，我還不想要呢！”說完他起身準備走，見支梅毫無動靜。他又補了句“九眼橋勞務(wù)市場是我的地盆，我愿意等你回來?！睋P袖而去。
支梅躺在地上沒有反抗的意思，也沒有活下去的心思。她死死地盯著樹梢中那一小塊泛白的天空，心死了。
遠處傳來狗叫聲，支梅突然有了怕感。她雙手交叉才發(fā)現(xiàn)冰冷的身體沒穿衣服。也不知什么原因，她果斷地坐了起來，穿上她用身體換來的這身衣服，走出樹林。
支梅第一次感受心死了是多么的無敵，這無敵依就無力，最多自虐無懼而已。她今生第一次昂首闊步，兩腮無淚，心無雜念，身心輕巧在夜晚的鄉(xiāng)村道路上尋找著什么。七彎八拐，她不知走了多少路，說來也怪，她怎么走也不累。直到她發(fā)現(xiàn)一條大河，她奔跑著過去，像魚兒看見水，跳得那么干脆，跳得那么愉快。
當她醒來的時候，她躺在地上，被一群人圍觀。她驚奇地坐起來看看這些圍觀者，又看看自己。她知道，自己沒死。
“哦喲！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造孽哦！造孽哦！這么年輕漂亮的女子……”他們都在議論自己，卻沒人關(guān)照她半句。支梅慢慢站了起來，身上的衣服被水浸透了，還在滴水。鞋子里裝滿了是水，她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人群。中牛時分，支梅來到一個無人的河灘，脫掉面上的衣褲擰出多余的水，鋪在草上涼曬著。自己到河水處洗洗身上的臟，洗洗身上的晦氣。當手腳剛觸碰到這流動的水，她不敢相信，這河里的水是暖和的，她看了看周圍，又昴頭看了看天空中那微微偷笑的太陽。成都的冬至過后就是這種天氣，晚上白頭霜，清晨開門一看，白茫茫的一片，不是雪是箱。白天便是曖曖的大太陽。支梅坐在石頭上，將手腳伸到河水里，從未體驗過的泡溫泉的感覺——很美。她微笑著看著太陽，從未這么輕松閑暇過，沒有父母在身邊唉聲嘆氣，詛咒漫罵，沒有家務(wù)事沒做完怕被發(fā)現(xiàn)的心虛。沒有父母急的要死，奶奶慢吞吞的焦急。沒有要承擔家庭的重擔，改變家庭的使命。她悠閑地曬著太陽，雙手拍打著水花，無憂無慮地孩子似的放飛自由。她無數(shù)次翻曬著衣服，生怕哪個角落不被太陽曬到。她希望太陽能曬的久一點，只有衣服干了她才能熬過夜晚，她不知道夜晚的河水是不是還這么曖和。她盼望奇跡出現(xiàn)?，F(xiàn)在她才知道，人的生死是天注定的，不是想死就可以死了的。早曉得昨晚死不成真不該跳水?？墒敲魈煊衷撊ツ膬耗?？不死又該怎么活？她想起了俊昌，想起了大表嫂，二表嫂，三表嫂，分手才兩天，晃若隔世，自己命懸一線，萬劫不復(fù)。她開始回憶與俊昌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那么微妙，每一個舉止都是那么值得沉醉深思?？〔囊粋€笑容，一個眨眼，一個轉(zhuǎn)身…….，都是一首詩詞。這時，她又有了一個新的認知——得到時，彼此看到的都是缺點，失去時，浮現(xiàn)在腦海的都是他給予了自己忽略的人生終極目標。
天快黑了，支梅穿上厚衣服，厚衣服沒干，她身上的踏底衣服已經(jīng)干了。她還是把厚衣服套在上面抵御風霜。她又開始無厘頭地瞎走，她不怕，因為她死過一次并死不了。
她一直順著路走，分不清東南西北，路的盡頭她就順著拐。直到天亮。清晨化霜，是一天最冷的時候，也不知是衣服濕潤的原因還是身體抵抗力越來越差的原因，支梅全身發(fā)抖，嘴唇發(fā)紫。手指，腳指不自覺地顫抖，身體的某些部位開始疼痛。支梅來到一個鎖了房門的屋檐下，鉆進柴火取暖。時不時的會有人路過，有人駐足，瞧了瞧支梅，發(fā)現(xiàn)是個流浪的瘋女人就走了。支梅有些害怕，按照農(nóng)村習(xí)慣，房主人得知有瘋女人躲在屋檐下，一般都會用木棍驅(qū)打。房主人不在家，多事的鄰居也會用木棍驅(qū)打。支梅在次想起了俊昌，現(xiàn)在才明白有俊昌的日子就是天堂?！翱〔?！”支梅自言自語起來，“你可知道我真的落難了。你一定以為我在家過著貧窮而悠然的好生活。我好冷，好餓。曾經(jīng)你對我說，隔夜的飯菜不能吃，倒掉。我都舍不得，因為我家從來沒有可以倒掉的飯菜?，F(xiàn)在，我好想有一碗你要倒掉的飯菜，或者已經(jīng)倒掉的飯菜。我的胃已經(jīng)餓得好痛了，肚子也隱隱作痛。你要知道，你一定會不顧一切給我點吃的，我相信你，因為你是真正的好人，即使我們分手了?！?p> 有人走漏了風聲，房主人跑回來，老遠就撿了個石頭在手里。支梅的這個窩已經(jīng)被自己捂熱乎了。她正要起身解釋，石頭重重地砸在支梅腰上。支梅“哎呀！”一聲，急忙喊道，“大叔，不要?！痹捯粑绰洌侨藦奈蓍艿哪穷^抓起棍棒罵罵咧咧撲了過來。支梅顧不了太多，拼命逃跑。千米沖刺沒結(jié)束，支梅已沒有那么冷了。她到處亂走，毫無目的。饑餓不會因為跑步和陽光照射而消逝。每隔幾個田地就有蔬菜地，里面分布著各種冬季蔬菜：蘿卜，萵筍，白菜，青菜，波菜，冬寒菜……。支梅開始咽口水，蘿卜，萵筍，特別是胡蘿卜，是她姐妹三人從小吃到大的冬季零食?？煽诘暮?，霜打過的蘿卜萵筍糖份極高。礙于面子，她更是不敢亂動。她盼望天黑，天黑之后她要“偷”，對，就是偷。肚子餓痛的感覺分分鐘難熬。時值中午，支梅在一無人小河邊干草處坐下。將身上的厚衣服翻過穿在身上“曬”。順手扯起一束野草，塞進嘴里。嚼動幾下，急忙吐出。做了個很難看的樣子。野菜很苦，支梅第一次知道。這兩天，支梅經(jīng)歷了很多第一次知道。
支梅躺倒在地，她開始思考活下去的方法，可以求助的人可以去的地方。當然，偷吃蘿卜已是首選。姐姐，支梅想到姐姐。姐姐一定有一個落腳的地方，但不一定幸福。支梅想了想，放棄。親戚，爸媽和任何親戚都不親，不會有人收留自己。別說收留了，一年一次過年，親戚走動，爸媽都說要花錢，選擇不走?？墒窃鯓硬拍芑钕氯ツ?？九眼橋勞務(wù)市場又不能去。思來想去，支梅決定把一切交給天意，要命就拿去。不要命，任由上天怎么摧殘。支梅第一次感受了什么叫“無助”。
支梅毫無目的地瞎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終于，她來到一處人煙稀少，一條蜿蜒小溪兩旁有少量竹木，一眼望去沒有人家。離小溪不遠的一塊田里全是蘿卜。不諳世事的支梅以為這是她最好的棲身處。有蘿卜，有水，她能活下去。
她扯來田里的白蘿卜，拿到河里洗干凈。用嘴啃掉蘿卜皮不吃，只吃蘿卜肉。很甜，很冷，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想要吃點熱食物的渴望。不吃吧！又想吃。吃吧！胃里莫名的冷浸難受。吃完蘿卜，她背靠樹桿坐在枯樹葉上過夜。半夜凍到熬不過去時，她就悄悄來到河邊，脫掉衣褲放到干燥處，自己縮到水里取暖。因為她知道水是恒溫的，氣溫低時，河里一直在冒白煙。
這樣安穩(wěn)地過了一個星期，支梅將那個田里的蘿卜吃掉一個小角。田主人來了，支梅也不知到躲避。這家主人，一來就是男男女女好幾個人，模樣兇狠?？吹綆滋靵矶逊旁谥放赃叺囊淮蠖烟}卜葉子，氣不打一處來。這是田主人辛苦半年來的果實。之所以選這個偏僻處，就是為了防止被人偷。今年蘿卜長勢特好，就等過年賣個好價錢。平時，主人都會在家眺望蘿卜地沒見人出沒。支梅是晚上來到這里的，一來就住下了，主人在遠處望不到她身影。今天主人家要煮肉，讓小孩去田里扯兩個蘿卜。小孩來到蘿卜田，看到蘿卜田的蘿卜少了個缺，河邊竹林里有人，嚇得拔腿就跑。很快，喊來一群大人。支梅是看見那個小孩的，不知道她跑什么？
這群人上來，不等支梅說話，拳打腳踢，幾人倫翻上陣。支梅除了撕心裂肺地慘叫，來不及求救，說話。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沒有一個說同情話的，都喊打，往死里打，年紀輕輕不學(xué)好，學(xué)人家做賊。不往死里打，她有可能過幾天還來偷?？礋狒[的人們開始幫忙打，這樣的善事都樂于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