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北斗
中年男子又吐出一口鮮血。
他盤坐在地，雙手撐著膝蓋，不著寸縷。
他能看見幻境中的兩人。
小泉一會打開一扇門，是健身房，一會又把廚房柜子、各種抽屜拉開，又把臥室的東西拿到客廳，在臥室里躺幾分鐘再打開。
反反復復，他面前的血泊不斷加入新鮮血液。
“我不急，我不急……”
小泉突然開始用火燒屋子。
男子一口老血噴出：
“我要弄死你??！啊啊！”
他終于忍不住了，對兩人尤其是小泉的恨意簡直無以復加，只是礙于儀式的進度，他還需要等待。
扭頭看向一旁的水槽，里面好像飄著什么東西。
…………
小泉夜云納悶了。
他試著用多種方式消耗施術者的愿力?；镁车淖兓彩菍崟r的，就像游戲中的即時演算，是用當前場景的資源進行的。
你把門都關上，肯定是你開門費電啊。
所以給這個小型服務器不停增加運算量，最后一定能把電耗完，誰能想到有某孚聚能環(huán)一樣的。
一旁的幽九夜已經有困意了，索性在臥室里躺下了，背景是墻壁上腐爛的發(fā)霉孔洞和血跡。
“你心也是真夠大的?！?p> “那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絕望。”幽九夜翻了個身，嚇了一跳：“你脫褲子干嘛？”
他十分慶幸自己翻了身，沒把屁股一直對著那邊。
“我想尿個尿來著。給這里增加點數(shù)據(jù)?！?p> “這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嗎……”
“你很正常嗎？你——”小泉夜云扭頭和他聊著，突然嚴肅道：“下來！”
“哎呦，你干嘛，我才有點想睡?！?p> “下來！快！”
幽九夜蛄蛹了幾下，不情不愿地下來了。小泉一把把他拽到墻邊，指給他看。
刺猬頭臉都白了。
他躺著的地方，后面墻面上的黑色霉印子里一串小腳印浮現(xiàn)出來，而且還在增加。
腳印一步兩步，逐漸向上爬，很快就到了天花板和墻的垂直結合處，又走上天花板，消失在中央空調的格柵前。
幽九夜咽了口唾沫：
“我特么……”
“這是什么東西？幽靈？眼通看不見?！?p> 小泉也是頭皮發(fā)麻，天生丸早就給他打過預防針，所以現(xiàn)在真跑出個幽靈也不會怎么樣，但眼通都看不見就有點嚇人了。
未知的東西最可怕。
幽九夜把門打開，說道：
“幽靈這東西有愿力的，愿主都能看到。愿力強大的個體，普通人也能看見，所謂鬧鬼就是這種?！?p> “那這是？”
“是‘鬼’?！?p> 小泉心頭一震。他終于遇到鬼了。
自己不得不走上這條路的罪魁禍首，讓他痛苦至極的根源，差點逼死自己的怪物。
哐當！
他吐出一團狐火，直接將那出氣口給燒融了。
“怎么了，冷不丁的?！?p> “我要弄死它！”
“哥，算了算了，不至于?！?p> 幽九夜好不容易拉住小泉：
“這是邪鬼，作惡的孤魂而已，連愿心都沒有的東西，犯不著?！?p> “鬼也有愿心？”
這幫狗東西也能成長，想到這小泉只想大開殺戒。
“類似的東西，它們是吸收怨力的。硬要說的話，鬼也是憑神的一種。大妖怪往往自己也是愿主，鬼不一樣，沒有宿主就不可能有愿心?！?p> 幽九夜嚴肅道：“所以也有人把鬼的愿心叫做‘怨心’?！?p> 按道理來說，小泉體內的鬼一定也是有怨心的，但因為它在中川事件后長久未動，具體情況他本人也不好說。
為掩飾火燒痕，至今小泉偽裝變化的形象都是將右手的傷痕覆蓋的，甚至他變回本體時都會加以遮掩。
幽九夜有點奇怪的看了一眼小泉：
“鬼確實是愿主的敵人。但這種小東西，就不要浪費愿力了。咱們還是——”
咚、咚、咚。
話音未落，燒融的扭曲出氣口中傳來怪異的響聲。
有東西在天花板里面來回移動。
二人跟隨聲音觀察，那聲音遠去，進了客廳。
二人對視一眼，先后進了客廳，只見客廳內的大電視自己打開了，顯示接通到信號源。
這臺連電源都沒有的電視上開始不斷有畫面閃過，最終出現(xiàn)的一張少年的照片。
他濃眉大洋，眼神有光，短發(fā)精干。左臉頰上有道淺淺的疤痕。少年坐在便利店門口，喝著汽水。
幽九夜啞著嗓子：
“……北斗！”
小泉當即明白了，這是七星失蹤的弟弟。
幽九夜北斗。
畫面開始運動。北斗喝完最后一口汽水，擦了把汗，帶著笑容說：
“哥哥，最近如何。還會騎摩托嗎？還會去高速3號線嗎？”
幽九夜喃喃道：
“我很好?！?p>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鄙倌攴路鹉芡高^屏幕看到二人：“其實很不容易吧。哥哥是那種受苦也要咬著牙的人呢，哈哈。”
“但我好像沒有那么堅強。我啊，被欺負了就會哭出來，那時候你總會來救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我是不是很沒用啊?！?p> 幽九夜七星只是癡癡地盯著屏幕。
北斗忽然不笑了。
“但為什么我在高尾山的時候，你沒來救我呢？你明明在我后面的啊?！?p> 七星連忙答道：
“是我的錯，是哥哥的錯?！?p> “回答我！為什么沒來！”
手中的玻璃瓶落地頃刻間粉碎，北斗的臉部漸漸扭曲，眼眶里流出兩道血淚：
“你想害死我對吧！是吧，一定是！你一直嫉妒我，你考不上高中，而我上了最好的大學！爸媽最喜歡的也是我！”
“你每周都跑高尾山，怎么可能不知道封路！為什么不告訴我前面有路障！轉彎為什么要和我拼速度！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七星嗚咽起來，話也斷斷續(xù)續(xù)，空洞可怖。他撫摸著臉上那道老傷疤：
“……為什么……為什么?。槭裁椿钪氖悄悴皇俏?！我好痛啊，脖子斷了動不了，躺在高草里流血……”
“哥哥，我好痛啊?！?p> 七星默默流淚，小泉緊緊攥拳。北斗胡亂的抓著自己的腦袋，蜷成一團，背景中的便利店玻璃炸裂，刺入他的身體，隨即燃起熊熊大火。
火中的北斗皮膚脫落，眼球消失，只剩眼窩里兩朵幽光，他四肢的所有肌肉和脂肪都流失掉了，只剩皮膚和骨頭，好似細細的麻桿撐著他的軀干。
火中有烏泱泱的小蛇游出來，爭先恐后地朝他身上爬去，他喊，他叫，他張大嘴，帶著火的小蛇便鉆入口中，順著細細的咽喉滑入腹部，隔著紙一般薄薄的皮囊，火光靈動。
他的肚子不一時便撐得像個孕婦，連人的聲音也發(fā)不出了，只是“啊”“唔”短促的怪叫兩聲。
北斗，變成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