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琢磨
離金手指開啟還有七天,但是離交糧的日期只有兩天。
家里沒有一分糧食。
秋收還沒到,就算到了,地里也收不上糧食,村里家家戶戶都是緊巴巴的,自己家交糧稅都困難,指望他們幫忙也不可能。
白夏心里不是一般的沉重。
“三丫,我不,我不走,我要娘,我要娘”
李修緣哭得雙眼通紅,雙手緊緊的抱著白夏的腰,眼中帶著對未來的恐懼與茫然。
他自出生就生活在村子里,連鎮(zhèn)上都沒有去過,想到要離開李家村,去一些陌生的地方,他就害怕。
“娘說過,沒有地,咱們會活不下去的”
“我們走了,就沒有地了”
“我們會變成流民,變成乞丐,三丫,我們不走好不好,我們不走”
“大公是村長,大公肯定會幫我們的”
李修緣讀了些書,偶爾夫子會講一些其他知識,他學(xué)到了一些,只是都不懂,只知道逃離了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他們就會變成流民,變成乞丐。
想到要過上吃了上頓沒下頓,沿街乞討的日子,他就害怕得直發(fā)抖。
他把頭埋在白夏的懷里,一雙眼眸漆黑,只是一瞬,就重新變回淚眼朦朧的樣子,只剩下驚恐。
“可是不逃,我們也活不下去呀”
白夏出神。
逃或不逃,或許都是個死。
逃走或許容易,可是逃走之后呢?
她跟李修緣都是個孩子,不可能當一輩子的流民,總要尋地方安置下來,重新落戶。
可是這都得等,等朝廷的安置政策下來,若是朝廷沒有安置的政策下來,他們二人就會一直當流民,李修緣不能再讀書,沒有戶籍文書,他們二人也不能進城,只能尋一些城郊安頓。
朝廷沒有女戶的說法,如果寡婦喪夫,沒有兒子,有婆家的,還能依靠婆家,若是丈夫分家,沒有了婆家,那就只能改嫁。
因為不改嫁的話,沒有田地,沒有戶籍,在這個時代是活不下去的。
“會有辦法的,緣哥兒”
白夏面色沉了沉,逃是肯定要逃的,但是她得好好想想。
“我去做點吃的”
她推開李修緣,自己又點了一盞油燈朝著廚房走去。
剛殺了豬,暫時她們不缺油,只是油也沒有多少。
白夏挑了一些豬血,混著野菜煮成豬血湯,明天她得去村長那里一趟。
白夏走后,屋里的李修緣面色沉了下來,那模樣,半點都不像一個五歲的孩子。
他起身離開屋子,朝著林氏的屋子走去,在里面翻找著什么,可是找了許久,什么也沒找到。
“去哪里了?”
“我明明記得娘就放在這里的?”
他摸著林氏的枕頭,把里里外外都翻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
“三丫要走,我現(xiàn)在才五歲,除了跟著她走,別無辦法,可是這年頭,離開村子就是找死,外頭要亂了,我們兩個孩子,只怕會被那些游民盯上,怎么辦呢?怎么辦呢?”
李修緣的面色越來越難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記憶,眼睛有些發(fā)紅。
“緣哥兒?”
隔壁屋子傳來白夏疑惑的聲音,他連忙收了臉色,蹬蹬蹬地跑到隔壁屋子的門口。
“三丫”
他站在門口,怯生生的看著她。
“走吧,吃飯”
白夏牽著他的走到堂屋坐下,李修緣低頭看了一眼,是一碗血紅的豬血湯,他胃里翻滾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卻又被他強行壓下,強忍著想吐的感覺,將一碗豬血湯喝了下去。
白夏就沒有他這么多的心思,雖然原主白三丫也見過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那畢竟只是原來的白三丫的經(jīng)歷,不是她白夏的,所以白夏喝著豬血湯,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吃完飯,洗了碗,白夏把李修緣哄睡,自己到院子里摸黑練武。
她也知道他們兩個孩子離了人群逃走的話,難免會遇到一些心懷不軌的人,不求自己變成武林高手,但是最起碼的自保能力還是要有,哪怕是打不過,也要跑得脫。
她連續(xù)練了兩遍拳,一邊練,一邊想著逃跑的事情。
她是李修緣的童養(yǎng)媳,兩人有婚書,戶籍也在李家,但是兩人沒有成親,她就沒有上李家的族譜。
逃了之后,沒有宗族作保,她跟李修緣二人就不能落戶,而她姓白,若想以姐弟的名義謀劃戶籍,基本不可能。
不要小瞧亂世,越是亂世,越怕被探子趁虛而入,先不說朝廷有沒有流民落戶的政策下來,即便是有,那審查也是十分嚴格的,要派人核實原戶籍,如果原戶籍存在遷戶,還需要核實最早的戶籍情況。
若有一項不符,都不會允許落戶。
白三丫原來就是流民,好不容易在李家村落了戶,這下再逃,就又變成了流民,以后如果要落戶,官府必然會查到李家村來,甚至?xí)榈桨紫淖钤鐣r候的村子里。
朝廷對流民的處置,要么是就地安置,要么送返原籍,遣送原籍還好,無非就是又回到李家村,但是她是因為交不起糧稅逃走的,那么遣送原籍之后,等待他們的,可能就是一個死字。
所以,最好能夠爭取到就地安置。
不過這個事情還早,誰也不知道后面會怎么樣,朝廷是個什么安排。
所以,她不僅要跟李修緣在一個戶口本上,還得綁死了,從童養(yǎng)媳,變成他真正的媳婦,方便后面在異地落戶。
白夏心里暗暗想著,打完了拳,肚子里吃的東西已經(jīng)消化得差不多了。
好在晚飯的時候還剩下不少,她摸黑到廚房,把剩下的豬血湯喝了,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喝了湯,她回到屋里,見李修緣睡得正香,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臉。
“睡得真乖”
說完,自己也躺下睡了,而此時,已差不多到了子時了。
睡著的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黑暗之中的李修緣睜開了眼,側(cè)頭看著她,心中喃喃道:“要開始了嗎?”
“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三丫”
他稚嫩的手放在白夏的頭上,不敢碰到她,只虛虛的輕撫。
復(fù)又乖乖的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屋頂,琢磨著怎么不讓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樣,又能成長為可以保護她樣子,可是想了半天,還是屈服于自己這幅五歲的身體。
一個娃娃,能干些什么?
李修緣臉黑了,想了一遍,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