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
細碎的雨點砸落下來,又被結界擋住,在內(nèi)城區(qū)外的天空上形成一層氣泡。
這次結界的狀態(tài)與以往不同。
它不再放任雨水流過,而是由虛轉實,在實體層面進行隔絕,直接將黑雨,乃至一切鳥類,蝙蝠,盡數(shù)阻擋在外。
當然,僅限于內(nèi)城區(qū)。
結界封鎖大半個臨淵城,唯有幾處正門還能過人,凡有通過者,都要被嚴查。
僅不到一個時辰,外城區(qū)就因黑雨和內(nèi)鬼作祟,而接連發(fā)生了幾處魔化引起的小騷亂,并迅速被封魔營的人馬鎮(zhèn)壓下去。
事情到了這份上,青家也徹底放棄了粉飾太平,索性將“城中有內(nèi)鬼”的消息干脆放了出去。
于是,一時間將士們?nèi)巳俗晕?,互相都留了幾分懷疑,沒人敢放松警惕。
青源是在去冶鐵峰的路上被人截住的。
他心知走正門不太現(xiàn)實,于是便打算回老路,從瀑布的水池那處隱藏入口,鉆進蚰蜒道里。
結果誰曾想,一路上都隱蔽得好好的,卻在臨近目標的地方,直接撞上了二叔青明堂的夜巡隊,然后就被逮了個正著。
原本二叔似乎認出了他,卻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興許是個誤入冶鐵峰的城內(nèi)百姓,放走也就算了。
可偏偏那夜巡隊伍里還有個叫張豹的小卒,一口一個小公子,直接把青源認了出來,說著我沒騙你們吧,就是他……
然后不懂事的堂弟青遠河也恰好在隊伍里,同時也連連稱是。
這就尷尬了。
于是,青明堂也只能借口說緣分使然,正正好好,祖堂里正在召集所有正家直系血親,我們也順路,就把青源也給捎帶上了。
青源心里叫苦不迭,心想也許再晚一會兒走,或是早一會兒走,都不至于這么不巧。
一路上,叔侄二人幾乎沒說話。
看二叔的臉色,大概心情很沉重。只是他每次不介意嘆氣的時候,目光投向的卻并非頭頂那破碎的天空,而是青源和青遠河兩人。
“有什么問題嗎?”
青源一時察覺到了不對,便又考慮起要不要中途借口方便什么的,就干脆跑了算球。
可誰知二叔卻看出了他所想,直接以內(nèi)功傳音道:
“別想了,你跑不了的?!?p> “正家血裔,宗祠里可以用家譜感應定位。你昨日才認祖歸宗,名字也自然登記在冊……只要宗族里想找,你在城附近千里內(nèi)都無可逃脫?!?p> “不然你以為,你那便宜父親人都廢掉了,又是怎么被找回家里來的?”
這些話說完,二叔便又陷入沉默。
隊伍走過一座橫跨深淵的長橋,便通向七寸山的宗祠。
行途中,土地又再起幾番震動,內(nèi)城區(qū)的邊界處一陣人潮涌動,大抵是有百姓想入內(nèi)城避難,被看門的兵卒攔下,又起爭執(zhí)。
與此同時,又是一陣地龍翻身。
深淵下騷動不停,隱約能能見到些許魔軀在順著崖壁向上爬行,并不斷撞擊那透明結界的下壁。
破碎的天穹,與深淵下的魔物,隱隱形成了某種共鳴和默契。
似是那些嘍啰魔物,在響應天外大魔的召喚。
至此,臨淵城的垂直布防體系,終于開始體現(xiàn)作用——
外城區(qū)的大街上,石板路上亮起咒符光芒,將染魔的百姓壓制驅散;早有預備的望樓,塔寨,也紛紛射出炮石弩箭,將結界之外的低等魔軀斬殺;巡游在空中的封魔人,騎著鐵羽鳶,不斷驅趕著魔化蝙蝠等物……
戰(zhàn)事已起,無人能從中幸免。
如今,就算逃出城外,只怕也未必安全……或許人跡罕至的蚰蜒道內(nèi)能稍好一些。
可山體隧道之中,一旦遭遇上什么塌方淤堵,怕是會被天然土葬。
天災之下,人力何其渺小。
“到了?!?p> 護送的騎兵紛紛下馬,青源也只能跟在二叔身后,和堂弟一起走入宗祠。
“是二房的老爺和少爺來了?”
“哦,青源……青遠淵少爺,也到了!”
迎門的家仆恭敬行禮,在見到青源后,又向身后吆喝著。
“都留在外等發(fā)落吧。”
“再后面的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進了宗祠,二叔直奔內(nèi)堂議事廳而去,同時示意青源和青遠河坐在外面等著。
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青源也便不多問,只能留在外堂。
二叔向來不拘小節(jié),人也總是嘻嘻哈哈,一副好說話的模樣,算是家族里難得不擺架子,很少對晚輩呼來喝去,發(fā)號施令的人。
他這副嚴肅模樣,青源還是頭一次見。
能讓他這么不開心的事,只怕不是好事。
“青源哥,這次到底是什么事???”
坐在一旁的青遠河猶自一頭霧水地問道。
“你爹沒跟你說么?”
“沒?!?p> 兩人一番簡單交流后,便又不再說話。
片刻后,宋蕓帶著兒子青遠山也到了。
那婦人一見青源便沒了好顏色,只耷拉個臉皮,仿佛嫌晦氣一般,坐到了外堂另一角。
倒是搖扇子的青遠山今天難得沒玩弄折扇,面色也有些緊張,一見了這邊,便開口向外堂里站著的管家問道:
“已經(jīng)……決定人選了?”
“……沒有。”
負責接待外堂的管家姓湯,一把年紀了,也不休息,只是打量著幾個年輕小輩,并不說話。
幾人說話的工夫,又陸續(xù)有其它“旁側家”的人攜晚輩一同到來,紛紛入座。
外堂很快就坐滿了人。
青源只覺得眼皮有些跳。
平日里根本沒有接觸,毫不認識的一些親戚也紛紛到齊了。
數(shù)一數(shù),不管所謂正家還是側家,幾乎年輕一輩的人都無一例外,姓青的,嫁給姓青的,全都來了。
“湯老,我今兒可得把話說清楚了,我們家青遠山絕對不能行。”
半晌后,當著外堂一眾親族的面,是性子潑辣的宋蕓率先開口。
“我家漢子明城可是已經(jīng)負傷,大房本就有所折損,今兒說什么也不能再從我們家里挑人了?!?p> “這么說,我們家也是啊。”
“就是就是……不能厚此薄彼……”
很快,不管是哪家哪房的,男的女的都逐一開口,吵作了一團,可那湯老管家卻始終閉目不語,仿佛沒聽見一樣。
聽著這些話,青源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好像是在選什么人?
不會又是什么大危險的行動吧?
那我這次可不賣力了,任務中途我就跑,才不給你們賣命。
爺是個想做事的人,不假。
但做事是給自己的事業(yè)做事……不是給別人做的。
可是,一味地逃避躲藏……躲的掉嗎?
他不禁側頭望向宗祠內(nèi)堂,里面靜悄悄一片,聽不到任何談話聲——
或許那里面的人,才是最終說了算的吧。
“時辰到?!?p> 此時,老管家突然睜眼。
“要商議人選的,從這里去內(nèi)堂,別在外面聒噪?!?p> “遠字輩的都留在外堂,等候發(f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