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路明非氣喘吁吁跑到教室門口,卻聽到同學(xué)們在朗誦《長恨歌》。
這篇課文不是早學(xué)了嗎,怎么又讀?而且不是說今天要補(bǔ)考嗎?他滿腦子疑惑。他在前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敲了敲門,喊道:“報告!”。
語文老師本來愉快地坐在講桌椅子上,瞇著眼睛聽著青春的聲音,心里想著詩句的場景,楊貴妃在溫泉里若隱若現(xiàn)的曼妙身姿。
突然路明非來了這大聲的一句,仿佛溫泉里冒出安祿山的巨爪,將一切撕的粉碎。
他眉頭緊皺,打開門便是劈頭蓋腦罵道:“路明非你嚷嚷啥呢?又遲到!跟以前一樣后門偷偷進(jìn)來就得了唄,我又不是不可以裝作看不見,你擱著瞎叫喚……”
路明非吃了一驚,語文老師脾氣不好他素有耳聞,可沒想到竟然這么暴躁。因?yàn)橛袀€能上此獠當(dāng)誅榜的弟弟在身邊影響,路明非成績一向不錯,尤其是語文,在全年級也算名列前茅。平日里這老師看到他都是笑嘻嘻的,把他當(dāng)作寶貝,可今天怎么也這么大火氣?總算見識到了他這月之暗面。
“還愣著干嘛?趕快給我滾進(jìn)來,去座位上抄《長恨歌》二十遍!”語文老師還是怒氣沖沖,大聲令道。
路明非驚了,聲音不由得大了點(diǎn):“抄二十遍?”這篇古詩是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一首長篇敘事詩。全詩完整形象地敘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全詩多達(dá)979個字。抄一遍都煩,更何況是抄二十遍,又煩又難!
“一百遍!”語文老師見路明非沒反應(yīng),認(rèn)為他試圖挑戰(zhàn)自己在課堂上的權(quán)威,他眼睛瞇成了一道縫,殺氣四溢,反手來了個超級加倍。
路明非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他的招牌動作,他歪著頭,咬緊嘴唇,鼓著腮幫子,翻著一對說慫也不慫、說拽也更不拽的三白眼就直勾勾看著老師,
“怎么,不服?你遲到不說還擾亂課堂,有理了是嗎?”語文老師被他這二楞鬼樣子嚇了一跳,也不知他是抗拒還是癡呆,恨不得把粉筆擦丟在他臉上,可還是忍住了,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又道,“這樣吧,你現(xiàn)在要是有本事把這篇課文背下來,我就放過你。背,還是抄,馬上給我選一樣吧!”
“呵呵!我倒著背都可以?!甭访鞣抢湫σ宦?,張口就來,“期絕無綿綿恨此,盡時有久地長天……得不求年多宇御,國傾思色重皇漢?!?p>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惟有路明非飛快的背誦聲音。
路明非背完,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觀禮下神神在在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倒數(shù)第二排靠窗,王的故鄉(xiāng),日漫中的主角專屬位。
今天也確實(shí)當(dāng)了一回主角吧!不過太高調(diào)了!但是好爽!路明非第一次在學(xué)校受這么多人關(guān)注議論,他有些疑惑、有些竊喜、又有些害羞,便強(qiáng)忍著笑意,趴在桌子上假裝睡覺??赏蝗灰还蓮?qiáng)烈的倦意涌起,頭昏目眩,竟真的睡著了。
耳畔隱約伴著眾人嘁嘁喳喳的討論聲,“臥槽!路明非怎么這么牛逼了?”
“神舟66號上天了嗎,里面是不是還載著小母牛?”
“神人呀!神人呀!我愿稱之為最強(qiáng)!”
“倒著背《長恨歌》?我特么讀正著都讀不順!”……
“咳咳!安靜安靜,嗯,上課了,上課了!”語文老師恨恨地剜了路明非一眼,尷尬道。
他余威還在,教室漸漸恢復(fù)安靜。他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尋思道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呀,怎么這屬秤砣的路明非這么生猛了?想不通也就罷了,他甩甩頭,開始大講特講。
盡管還是春夏之交,土豪的仕蘭中學(xué)就已經(jīng)開空調(diào)了。倒數(shù)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正對著后面的空調(diào),路明非睡著睡著感覺有點(diǎn)冷,他打了個寒戰(zhàn),漸漸清醒。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單調(diào)的鐘聲回蕩,下課了嗎?路明非睜開眼睛,卻看到一片月下的荒原,荒原遙遠(yuǎn)處的山下藏著一座白色的教堂,主體并不清晰,倒像是漆黑的影子。
打著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火光在黑夜寒風(fēng)中顫抖,顯得十分微弱,不能照亮他們的面孔。于是他們的臉也跟著教堂的主體一樣隱藏在陰影里。
他們奔向的地方卻是光明,那有一輪圓月。那輪月亮大得不可思議,半輪沉在地平線以下,半輪掛在山邊,但就僅僅是這半輪,便照亮了大半的天空。那些人爬到山上,從山巔向著月亮跳躍。
路明非吃了一驚,他驚訝于這瘋狂、瑰麗而又真實(shí)的場面??蛇@壯麗的一幕顯然不可能是現(xiàn)實(shí),他本應(yīng)該在課堂上疲倦地睡覺??蔀槭裁粗宦牭侥敲磫握{(diào)的鐘聲?為什么會想到這么詭異的場景?路明非意識到有什么不對。
突然鐘聲戛然而止,教堂、火把、人群也悉數(shù)沒了蹤影。路明非慢慢地起身,走到窗邊,一把拉開半開的窗簾。早上的日光盡灑室內(nèi),初升的太陽大掛天邊,路明非松了一口氣。
不對!他環(huán)顧四周,教室里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diǎn)聲音。他覺得很奇怪,卻不敢說話,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哥哥,你在找什么?”忽然,一個熟悉的男孩聲音響起。
路明非循聲找去,卻見一個粉妝玉琢的男孩坐在教室外面放花的窗臺上,是路鳴澤,但是好像是小時候的面容,而且衣著形象還有表情也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他穿著一身純黑的小夜禮服,稚嫩的臉上流消著輝光,露出那種“我已經(jīng)活了幾千年”的沉默和悲傷。
路明非看得一呆,但很快回過神來,他急呼道:“路鳴澤你坐在這里干什么?危險!危險!快下來!”然后沖過去伸出手,想握住把他拉回來。
但路鳴澤根本不為所動,他神神在在地摘下一朵剛開的月季,輕嗅芬芳,然后一把丟了下去,他得意地擺著懸空的腿,像是黑貓舞動尾巴,笑道:“謝謝你的關(guān)心,哥哥!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見面了,我可沒什么危險哦,倒是你可能要開始遇到危險了?!?p> 路明非一愣,敲了他一個爆栗,訓(xùn)道:“路鳴澤你神神叨叨些什么呢?課不好好上,跑這里干什么,摔下去怎么辦?”
“上課?我上什么課?這里摔下去也沒事啊,要不來試試?!甭辐Q澤一臉天真的笑意。
莫名其妙,路明非有些生氣了,可還不待他發(fā)作,卻被路鳴澤小小的手一把抓住、使力往外一帶。那小小的手竟有無法抵住的強(qiáng)大力量,路明非被帶著一通掉了下去。
完了完了!這可是6樓,下面全是硬地板,這樣摔下去鐵定死了??晌也攀畮讱q啊,怎么能就這樣死了呢?還是跟自己的小堂弟一起死。我們一樣拉著手掉下去死了尸體一定也會很近吧,到時候人家還以為我們是殉情的,嘔,真惡心!
路明非閉著眼睛思緒千結(jié)萬轉(zhuǎn),可過了許久,想象的落地的疼痛還是沒有出現(xiàn)。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和路鳴澤停在半空中,周圍的一切也都靜止。
“我還是在做夢嗎?”路明非喃喃道。
“Bingo!”路鳴澤打了個響指,笑道,“給你個獎勵,與我達(dá)成契約,獲得交易的機(jī)會?!?p> 交易?聽到這個詞,路明非的心一顫,他想起在什么地方看過、甚至經(jīng)歷過這個東西。他絞盡腦汁、努力回想,終于靈光一現(xiàn),《龍族》,對,就是它!里面的路明非不就也有一個小惡魔路鳴澤纏著他要交易嗎?什么情況?Cosplay?還是夢中限定?
“交換么,哥哥?未來你也看了,可是很危險哦。”路鳴澤又輕聲道,言語間卻充滿蠱惑,“長痛不如短痛,咱們直接現(xiàn)在就完全交易吧!干翻一切!”
路明非心臟猛跳,直勾勾地望著面前這個小男孩,他雖然還不明白他說的交易到底是什么,但突然就很想答應(yīng)。可這時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大聲響起,不!不要!你自己可以的!你還有其它的機(jī)會和方法!一旦交易就注定有人犧牲,就注定達(dá)不成你要的“Perfect Happy End”!
“交換么?為您精心準(zhǔn)備的限定版無傷外掛,游戲開始后就無法啟動了哦!”路鳴澤似乎有些著急了,雖是說的戲謔的話,語氣卻忽然重了許多。
路明非搖搖頭:“我玩游戲是高手,一貫的技術(shù)型選手!”
“那你還是拒絕了?”路鳴澤慢慢地扭了扭頭,他黃金般的瞳孔里流淌著火焰般的光,仿佛一面映著火的鏡子。路明非的所有意識在一瞬間被那火光吞噬了,他全身猛地一顫,仿佛瀕臨絕境般。就在這時,他的身體里卻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直直地回望過去,他的瞳孔也變成金色,甚至更加璀璨奪目,恍若天日。
路鳴澤看著路明非堅定的臉龐,喟嘆一聲,道:“那這邊可能就要辛苦您嘞!哥哥!”
言畢,他又彈了一個響指,整個人化作了一道火光,夢境的畫面也瞬間破碎,路明非意猶未盡,還呆呆地望著他消散的方向。
“咚咚嘭嘭!”路明非聽見有人敲課桌的聲音,繼而是一個不耐煩的罵聲:“誒誒誒!路明非你聽到?jīng)]?咱們社長親自來邀請你加入我們文學(xué)社,你怎么都沒反應(yīng)?別以為死記硬背倒背個《長恨歌》自己就很牛逼了!”
路明非抬頭一看,只見面前站著一個穿著素白裙子的少女,陽光照在她同樣素白的臉上。熠熠生輝,真若女神;女神身邊還有兩個護(hù)法童子,都是一樣圓滾滾的身材趾高氣昂、一樣肥嘟嘟的面龐氣勢洶洶。是文學(xué)女神陳雯雯,還有徐巖巖徐淼淼那兩兄弟。
“你們說啥來著?”路明非疑惑問道。其實(shí)他是聽清了的,他們剛剛邀請他加入文學(xué)社。可自己不是老早就加入過了嗎,怎么會又來邀請?刷單沖榜?
“你要加入我們的文學(xué)社嗎?”陳雯雯又道,“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看你好像很喜歡讀書,我們社團(tuán)平時的活動就是聚在一起讀讀書、分享一下感想啥的。”
路明非看著陳雯雯期待的眼神,總覺得里面會鉆出一條蛇來,將別人的心銜走。不就邀請加入個社團(tuán)嘛!怎么這么撓人?上次也是這樣,怎么讓人忍心拒絕得了呢?
路明非小雞啄米得點(diǎn)頭,正要答應(yīng),忽然又疑惑道:“文學(xué)社我不是早就加入過了嗎?”
“加入過了?沒有吧!我是我們班最早加入文學(xué)社的,而且過后沒多久就成為社長了,沒看見你的名錄?。《夷阋矎膩頉]有參加過我們社團(tuán)的活動?!标愽┮惨苫蟮馈?p> 徐淼淼氣憤道:“社長。你別理他,他不知好歹、不識抬舉!”
徐巖巖則是看傻子一樣看著路明非,拍了拍他肩膀,小聲道:“兄弟,你怕不是喜極而瘋了吧!以前做夢也想加入,現(xiàn)在社長真親自邀請倒無所適從了?!?p> 路明非看著他們篤定的態(tài)度,又回憶起自己深刻的記憶,總感覺這個世界哪里出了些什么問題。
“媽的,路明非,你加不加入就一句話快點(diǎn)回答!”一旁的趙孟華爆了粗口,不復(fù)那副好學(xué)生的風(fēng)度,哼哼道,“還有班主任叫你一起去教導(dǎo)辦公司一趟,你昨天自己夜不歸宿,你嬸嬸反而打電話找到學(xué)校要說法,現(xiàn)在他們要找你開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