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嘍！”路明非打了個招呼，他老遠就看到徐巖巖和徐淼淼守在門口的圓圓的身軀，真像一對風水球。
“哈什么哈呀？路明非你怎么才來呀？”他們也老遠就看到了路明非懶懶散散的樣子，過來一頓劈頭蓋臉的數(shù)落，“你沒看群里面的消息嗎？老大說馬上高考了，這次算高考前最后一次聚會，看電影前要搞個活動！”
路明非也不生氣，他摸摸頭，訕訕道：“不好意思??！我真沒看到群里的消息。我昨天睡太晚了，剛醒就過來了，遲到了嗎？”
“你是豬么？這么能睡！害得大伙兒等你一個?！毙祉淀党爸S道。
徐巖巖卻打圓場：“沒事兒，社長說等你。待會兒電影放一半就好了，反正大家都看過，來電影院包場主要就是湊個氣氛?！?p> “社長大人英明??！”路明非鼓掌道。
徐淼淼癟癟嘴，一臉鄙視。徐巖巖則輕推路明非，催促道：“走，快進去吧！先去老大那里，拿你的衣服和發(fā)言稿?！?p> “什么衣服？你們身上這種嗎？”路明非注意到了這兄弟兩身上的同款西裝。這徐家雙胞胎除了性格，其它基本一模一樣，所以為了方便大家認出來，兩人的穿著一般有意識地區(qū)分，今天卻穿得一模一樣。
“早??！班長！”路明非看到了一臉春風的趙孟華，主動上前打了個招呼。其實他倆一向互相看不對眼、關系一般，但畢竟同學三年，今天又算告別，還是給他個面子主動打個招呼，只是實在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詞。
還早！早你個頭??！趙孟華心頭暴躁地一通大罵，卻皮笑肉不笑地遞給路明非一只提袋，耐心叮囑道：“不算早了。給你衣服，趕緊換上，一會兒你負責致辭。發(fā)言稿給你寫好了，放在了舞臺上，你待會兒在上面直接照著念就好了?！?p> “好得，謝謝！”路明非沒多做懷疑，他把提袋里的衣服翻出來看，兩?？鄣暮谖餮b、白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窄領帶。這是一套典型的韓版西裝，號碼正合他消瘦的身材。路明非曾經很想買這樣一套衣服，不過嬸嬸沒答應他?，F(xiàn)在卻以朋友的禮物得到了嗎？路明非微微一笑。
他快速穿好衣服，走上小放映廳的舞臺，卻聽見蘇曉薔針扎一樣的聲音：“哇塞！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看，猴子穿西裝?！?p> 已經各自占據位置正在喝可樂吃爆米花的十幾個文學社社員都哄笑起來，路明非還是有些尷尬，臉漲成了茄子色。
“笑什么笑，還有小豬穿西裝嘞?！庇腥苏f。原來是徐巖巖和徐淼淼也走了上了臺，胖嘟嘟圓滾滾的身形分擔了火力。
“你們兩個也致辭？”路明非湊過去問。
“不致辭，我們就是當陪襯的?！毙鞄r巖說，“群眾演員嘛，有工資拿不干白不干?！?p> 路明非一時茫然不解，往陳雯雯那邊看了一眼，陳雯雯看見他似乎也有點吃驚，總是低垂的眼睛瞪大了，明亮清澈，片刻后卻莞爾一笑。路明非見狀，也回笑了一下。
“一會你站在那個位置致辭。”趙孟華走了過來，指著銀幕前的一張復印紙說，“就踩在那里，別擋到屏幕中央，一會大屏幕上放文學社的照片。”
“OK！”路明非點點頭，走到那張復印紙?zhí)幷竞?，發(fā)現(xiàn)正前方還有一疊紙，許是準備的發(fā)言稿。他是瞪大眼睛看去，卻愣住了，紙上分明是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放映廳里的燈光迅速的暗了下去，只剩下舞臺上的那些白色的復印紙格外的清晰，一束強光從正面直直地射來，射得路明非眼睛一疼，流出淚花。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臂遮臉，卻聽見全場的‘噓’聲。等到路明非的眼睛適應了強光，突然發(fā)現(xiàn)徐巖巖和徐淼淼兄弟倆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左手邊，距離他遠遠的。
“你們來干什么？”路明非對徐巖巖喊。
“當群眾演員啊?！毙鞄r巖露出很無辜的表情。
路明非突然發(fā)覺自己左手邊有個巨大的英文字母“l(fā)”，一動不動。放映機投在銀幕上的絕不是文學社的照片，而是一些字符。
臺下還是一片噓聲，路明非又尷尬又好奇，終于忍不住了，離開那頁復印紙跑到距離銀幕幾米的地方看。他看到了一行字：“陳雯雯， l ve y u”
“站回來，站回來！”徐巖巖小聲對他說，“缺你一字母兒就不成句了?！?p> “字母？”路明非再去看那行字，同時他眼角的余光掃到趙孟華捧著一大把深紅色的玫瑰花在幾個好兄弟的簇擁下跳上舞臺來，瞬間懂了。徐巖巖和徐淼淼的影子被投影成兩個“o”，而他的是那個“i”，合起來就是完美的一句話：“陳雯雯，i love you?！?p> 還是最流行最風騷的小寫。年輕人厲害啊，這么有創(chuàng)意。路明非苦澀地笑笑，他想起自己昨天笨拙的表白，感覺自己就像被趕著上道的小白兔，靠著相當不錯的運氣走對了路，于是信心滿滿地撲向胡蘿卜，卻才發(fā)現(xiàn)一直有厚厚的玻璃在前面擋住。
而現(xiàn)在的陳雯雯哪還有什么玻璃？她大大的眼睛仿佛清圓的蓮葉，出水擁抱面前的整個世界，趙孟華。蓮葉上還盛滿夏夜的露水，緩緩流淌，沉沉欲滴。雖都是哭，但全不似昨天的憂郁和沉默。路明非知道她現(xiàn)在很快樂。
好像合照上爸爸媽媽的對視。
他總算知道陳雯雯喜歡的人是誰了，早該想到的。
“回去，回去！沒你就不成句了?！迸_下有人大喊。
路明非怔怔地回到幕前。他平靜地看著趙孟華熱血沸騰地向陳雯雯表白，臺下人興高采烈地起哄，陳雯雯喜極而泣地回應，蘇曉檣嚎啕大哭地離開……
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悲傷一點呢，或者憤怒一點？可他的心卻沒有太多的感覺，而他的演技又一向不好。
難道說其實自己真的沒那么喜歡她，還是說自己的情緒其實也是有限的、不得不吝嗇？路明非莫名其妙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太荒唐了！他不由得嗤嗤一笑。
正在給幫忙助攻的好兄弟發(fā)紅包的趙孟華聽見了，他以為路明非在挑釁自己，他滿臉的笑意收斂了一些，眉頭一皺，但很快又轉為倨傲的神情。
他走了過來，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偷偷瞇起眼睛比了個鬼臉，然后也給他一個紅包，又是皮笑肉不笑，說道：“辛苦啦！小兄弟。一點小心意！收著吧?！?p> “謝謝！”路明非回過神來，也不顧趙孟華欠揍的表情，只將紅包收好，揣進褲兜里。而后他卻將上身的西服脫掉，掛在一旁立著的話筒上，于是屏幕上依舊還留有個投影“i”，只是更小了。
路明非跳下舞臺，直直地與趙孟華對視，無悲無喜，問道：“可以單獨聊聊嗎？”
陳雯雯一愣，擔憂地望著二人，弱弱的語氣卻帶著點不容置疑：“路明非，不……”
“好??！走啊！”卻被趙孟華打斷，他甩了甩頭，回道。他以前從未把路明非放在眼里，剛剛對視竟被他懾住，那一瞬他心神動蕩、只敢回避，回過神來后便覺得格外羞惱，明明我才是勝者，你個敗犬裝泥馬呢？
二人走后，吃瓜群眾興奮地八卦路明非和趙孟華的恩怨情仇，打賭他們單獨聊聊會不會聊著聊著就干一架。
忽然先進來一個清晰冰洌的聲音：“李嘉圖，我們的時間不夠了，還要繼續(xù)參加活動嗎？”隨后昏暗的小包廳門戶大開，進來外面明亮閃耀的燈光。最后進來的是一個比燈光更閃耀的女孩，整整齊齊的暗紅頭發(fā)，全套黃金嵌紫晶的定制首飾，深紫色的職業(yè)套裝，月白色絲綢的小襯衣，紫色的絲襪，十多厘米的紅色高跟鞋。
陳雯雯認出她是諾諾，昨天初見就感覺她有一種長公主般高貴驕傲的氣場，即使交流時有收斂很友好，而此刻她那種氣場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直接壓倒全場。
諾諾之前在徐巖巖、徐淼淼兄弟倆那得知了趙孟華的計劃，本來打算在恰當?shù)臅r機以救世主的姿態(tài)將路明非這個小敗狗救下，從而使他死心塌地地跟著她到卡塞爾學院上學?？伤M來了，卻沒看到路明非的身影，我劇本拿錯了？
陳雯雯看到諾諾一臉疑惑的表情，上前問道：“諾諾，你找誰呀？李嘉圖？”
“就是路明非，我們一般都叫他Ricardo·M·Lu，他去哪兒了？”諾諾解釋，用聽力考試一般標準的美式英語讀出名字，然后又詢問路明非的下落。
“他可能跟老大干架去了！”徐淼淼擠了過來，興奮地插了句嘴，他也認出了諾諾，剛剛向他們打探情況的美妞，換了一套衣服又過來了。
“哈？干架？”諾諾先是驚訝，而后卻似乎有些興奮，小手骨節(jié)捏得啪啪作響。
陳雯雯連忙道：“小胖你一邊兒去！諾諾你別聽他瞎說。”
可她話音剛落，路明非和趙孟華回來了，他們的頭發(fā)都亂亂的、衣服也皺皺的，趙孟華的右臉還青一塊紅一塊，好像真干了一架。
“臥槽！路明非你他媽的也敢打我大哥？”趙孟華的幾個小弟勃然大怒，還不待路明非和趙孟華開口解釋就氣沖沖地向路明非撲去，想要報復。
路明非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實力可以輕易擊敗他們，但他并不想向他們動手，怕控制不了力道。他連忙抱起頭、蜷縮起身體向后退去，護住身體要害準備迎接疼痛。
可預料的疼痛并未降臨，他露出眼睛向上探去，只看得一雙踩著高跟鞋的絲襪美腿，骨肉勻停，亭亭玉立，仿佛屬于動漫里走出的美少女，他不由得咽了一小口唾沫。
“起來！Dear Ricardo?！比彳璐瓜拢p音響起。
路明非抬頭一看，是絕頂驚艷的一幕，諾諾笑語盈盈地彎腰半蹲在面前，一手敞開若要擁抱，一手伸來是欲牽起，她身后恰好是大門，在那邊亮光的映襯下像極了教堂宗教畫里的帶著圣光降臨的天使。
這位天使可能還是戰(zhàn)斗系的，正是她三下五除二擊倒了趙孟華的幾個小弟。
路明非情不自禁地一把捏住天使遞來的小手，借力起身，慢慢站了起來。潔白的小手冰冰涼涼、柔柔軟軟的，真的像柔荑和冷玉。
諾諾也起身站直，竟比路明非還高了一頭。她小手聚攏拱起，微微一扭，便滑溜地抽離了路明非掌心，然后放在了路明非肩膀，掂量掂量布料。
“這是表演用的衣服么，質量不好，節(jié)目結束就換掉吧?！敝Z諾向身后招了招手，立馬就有兩個妝容精致的女孩上來，貼著路明非比劃身材，她們大概是成衣店的店員。
路明非剛要躲避，諾諾已經從貼身的小包里摸出一把梳子上來為他梳理頭發(fā)了，那種極致的溫柔介乎他老娘和她姐姐的感覺之間。
而兩個女店員則拿著五六件西裝和五六雙皮鞋不停地給路明非試穿和搭配，她們顯然對于不能當眾把路明非的襯衣和褲子扒了很不滿意，路明非聽見一個女店員抱怨說這樣的褲型不好不好配啊。
終于一身行頭搭配好了，諾諾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后帶著那種體貼致死的笑容贊道：“這才是我們的李嘉圖?。∞D過來給大家看看，要說再見了?！?p> 她是面對著路明非同學們的，而路明非則是背對著他們的，諾諾一邊梳頭一邊高興地捏著路明非懵逼狀態(tài)下莫得感情的臉，捏成狐貍捏成住，最后捏成一個微笑的表情。
路明非打開諾諾作怪的小手，自己蒙住臉揉了揉，然后展開笑顏，誠摯地低聲道：“謝謝！可以再等我一分鐘么？我這就去道個別?！?p> 他找到自己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一本書，在眾人聚焦、灼熱的視線中奔向陳雯雯，揚眉挺胸。趙孟華的幾個兄弟也已經起來了，正揉著身上的痛肉，看到路明非似乎要對大嫂“圖謀不軌”，又連忙上前打算攔住，卻被趙孟華揮手阻止：“別，不用！你們又誤會了?！?p> 路明非把書遞給陳雯雯，然后說道：“正像老大，趙孟華，這是我第一次叫他老大，之前說的，我們馬上就要分開了，天南地北見不著面兒，如果喜歡一個人三年，誰也不知道，那不衰到家了么？也許你們不知道，我想跟陳雯雯說的其實早說過了，跟這屏幕上的一樣，可惜得到的答案不一樣。但我今天并不傷心，因為我也希望我喜歡的人能和她喜歡并且喜歡她的人在一起。真心祝福你們！”路明非還雙手合十給他們敬了一禮，諾諾又是詫異、又是不滿，癟了癟嘴。
“還有一句話。老大，我相信的你的話，也希望你自己能履行你的話，一直對她好，不然我可能就真的要跟你干一架了！”路明非道。
“不是敗犬嗎？怎么變成了個濫好人??？”諾諾低聲道，轉身先走到門口。
路明非沒怎么聽清，以為她是等得不耐煩了，便最后對他們道，“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們玩得開心點，再見！”
陳雯雯聽了路明非的話語，看著他干凈利落地隨著諾諾離去的背影，放下心來，有點感動欣慰，卻又有點悵然若失。她摸了摸手中的書，原來是那本《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