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成王敗寇(3)
姜萱眼中茫然中帶些羞澀地看了姜陽一眼,然后低頭垂眼,不自覺玩弄起自己衣袍的束帶,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一開始,對于姜諸的情義,我本也是有意疏遠(yuǎn)的,但近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慢慢,有點(diǎn)喜歡姜諸。我也不知我倆后面會怎樣,但我想此次放縱自己一下,跟著自己的心走,試一試?!?p> ??!不是吧!長姐對姜諸是認(rèn)真的。此事聽起來怎么覺得莫名其妙,還有點(diǎn)不可思議。自小相識的兩人,隔了幾年沒見,甫一再見便愛上對方?會不會是別有用心?
姜陽吞吞吐吐地問道:“那姜諸對長姐……額,長姐有沒有想過,姜諸這愛,這時機(jī)……有點(diǎn)……讓人……意想不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眼下是儲位之爭,能得到我的支持便會多幾分把握,你是怕諸兒對我的情分有假。其實我在鄭夫人面前曾許下承諾,在你和姜諸之間,我兩不相幫。若他的情分因此而淡,我也不會勉強(qiáng),當(dāng)是夢一場?!苯娴脑掚m然說的周全,但眉宇間凝聚了淡淡的憂愁。
看來長姐對姜諸是動真情了。幸好方才沒向長姐坦白,還算機(jī)警。姜陽暗自慶幸。
姜陽看了看姜萱:“感謝長姐如實相告,但長姐可曾想過,雖你我皆清楚姜諸的真實身份,但在世人眼中你們二人的世俗身份是會引發(fā)爭議的,更何況他眼下即將登位為王,只怕會引起更多爭議,只怕長姐以后的處境更為尷尬,也會倍受煎熬?!?p> 姜萱垂下眼,嘆息道:“你說的,我何嘗沒有想過??晌疫€是想遵從自己內(nèi)心的感覺一次,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這結(jié)果終將是一枚毒藥,我想我為了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吞下的吧?!?p> 在姜陽眼中,姜萱一向是一位行事果斷,遇事灑脫的難得清醒之人。可也遇上這千般柔情,萬般甜蜜的感情之事,也不能免俗呀。自己也同樣如是,風(fēng)海碧這位冰美人,自己如火的熱情亦不能讓其融化半分。皆是同病相憐之人呀!鮑叔也曾勸自己要提防風(fēng)海碧,自己也是聽不進(jìn)去的。眼下自己所做之事與鮑叔無異。
思慮至此,姜陽便決定不再勸姜萱了。感情之事,道理是說不通的。
姜陽馬上換上另一副面容,如春風(fēng)拂面般地笑著鼓勵姜萱道:“長姐認(rèn)準(zhǔn)的事,放心地去做。若以后姜諸敢欺負(fù)長姐,我必定讓他吃不完兜著走?!?p> “謝謝陽兒理解。你是第一個贊同我和姜諸交往的人。”姜萱似乎深受感動,眼眶里閃耀著淚光。
姜陽一看姜萱眼內(nèi)的淚光便有些慌張,別人因自己的話而感動,而流淚,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姜陽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長姐,之前我從夷州帶回來的那顆大珍珠里的秘密參透了嗎?”
姜萱聽到姜陽話鋒一轉(zhuǎn),提到那顆大珍珠,眼內(nèi)忽然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假裝擦拭眼淚,答道:“尚未?!苯骖D了頓,“陽兒,你有沒有想過有些秘密是需要契機(jī)的,或許開啟那秘密的契機(jī)還未到呢?”
“契機(jī)?”長姐的話讓人費(fèi)解,破解機(jī)關(guān)要契機(jī)?
“長姐說得玄乎。陽兒不太明白。陽兒不擅長機(jī)關(guān)破解,還是得勞煩長姐再看看。如今我諸事未定,那物件放在我身邊也著實不方便,還是托付長姐保管為妥……”
此時,屋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眼下宮里所有人都是聚集在靈堂,誰會跑來這僻隅之地?姜陽和姜萱默契地停止話語,隨之警惕地對看一眼后便同時關(guān)注門外,來者何人。
殿門是開著的,一個纖瘦的身影慢慢靠近。那纖瘦身影趴在門框邊上,看清是誰人在殿內(nèi)時,只見那人恭恭敬敬地入殿,并恭謹(jǐn)?shù)毓虬菰谖蓍芟?,道:“知了拜見公子和夫人。?p> 原來是知了,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姜陽第一時間親切地招呼起知了。
“知了,你來了??爝M(jìn)來,坐下來,一起喝茶?!?p> 可知了一動不動,還是跪拜在地:“知了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公子與夫人相助?!?p> 姜陽聽了,立即答道:“知了,你且起來說話,是何不情之請,不妨說來聽聽?”
可知了還是一動不動,跪拜在此:“希望公子和夫人能幫知了查清當(dāng)年我父親和兄長被殺的真相?!?p> 姜萱與姜陽對視一眼,然后對知了道:“知了,當(dāng)年的事我曾按你吩咐到你父兄被害之處調(diào)查過,可惜時隔太久,未能獲得有用的線索。今日,知了重提此事,是否有新線索了?”
“回夫人的話,是的?!?p> “是何線索?”
“回夫人,今日在大王的葬禮上,老天開眼,讓知了終于認(rèn)出了那人,當(dāng)日便是那人親自審問父親的。”
姜萱略略尋思一下后,問道:“事隔久遠(yuǎn),知了可是看清了?”
知了咬牙切齒道:“那人的模樣在知了腦中此生不可磨滅?!?p> 知了如此確切的答復(fù),姜萱略感意外,因為能出席父王葬禮的,皆是王親國戚,達(dá)官貴人。他們?yōu)楹我ゼ雍σ唤槠矫衲兀?p> 姜萱繼續(xù)追問:“你說在父王的葬禮上,認(rèn)出當(dāng)年殺害你父兄的仇人了?那你可知那人樣貌如何?別人如何稱呼他?”
“回夫人的話,那人便是方才在靈堂與眾人爭辯之人。你們稱其為公子無知?!?p> 公子無知!姜陽與姜萱立即明白知了所指何人。今日靈堂上,公子無知可是出盡風(fēng)頭,舌戰(zhàn)群雄,激怒太子,可謂無人不知啊!
據(jù)姜陽所知,知了是人如其名的如知了般聒噪,但凡在宮里聽到什么風(fēng)吹草動,嘴里便藏不住話,一定要將所知的悉數(shù)對姜陽說完,逼得姜陽不得不無奈吐出“知了,知了”來應(yīng)答。因此姜陽老是奇怪,以知了如此話癆的作風(fēng)居然能在這謹(jǐn)小慎微深宮安穩(wěn)度日,沒惹出禍來。上回在靈堂旁能自己收住話,就挺出姜陽的意料。于是姜陽和姜萱并沒有打斷知了的話。
知了真的繼續(xù)往下說,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在公子和夫人出了靈堂后不久,那公子也悄俏出了靈堂,于是知了跟了那人一路,然后看到他與吳監(jiān)私下見面,兩人似乎在密謀什么事,我聽見他們還提到太子。”
姜陽低頭尋思,看來公子無知是故意要激怒眾人,讓自己悄無人知的情況下與吳監(jiān)相見。若不然在靈堂,就他倆離開,顯得此地?zé)o銀三百兩。
一提到姜諸,姜萱不由得激靈起來,略帶緊張地問:“你說,看到吳監(jiān)和公子無知在一起,還聽到他們提起太子?”
“是的?!?p> “那你可聽清二人說了太子什么?”
知了這才直起身子,稍稍將回憶整理片刻,便答道:“他們二人是趁四下無人之時,躲進(jìn)屋子內(nèi)。知了偷偷蹲在墻根,與他們只是一墻之隔聽得真切。知了聽到他們說大王留下了遺詔,可大王死后吳監(jiān)翻遍承明殿也找不到那份遺詔。而今日靈堂上公子無知是故意試探太子,他推測太子手里沒有遺詔??蓞潜O(jiān)說大王生臨終前曾密召鄭夫人,遺詔定是交于了鄭夫人。于是公子無知便說,那遺詔肯定被鄭夫人拿走了,或許遺詔上的事于他們無益,他們便對外宣稱沒有遺詔。這樣說來鄭夫人是打算忤逆圣意。吳監(jiān)問那該怎么辦?那公子無知哈哈大笑道,他知道太子一個大秘密,可以讓太子就范,乖乖放棄王位,拱手相讓。”
知了將兩人的對話聽得那叫一個仔細(xì),連他倆的神態(tài)都學(xué)得神似,復(fù)述出來讓人仿佛親臨現(xiàn)場聽到一般。
姜陽聽聞后,眼珠子一轉(zhuǎn),心想姜諸最大的秘密便是他的身份,可此事是萬萬不能公開的。眼下知了聽到了,只能打馬虎眼,糊弄過去。于是姜陽裝作好奇問道:“知道太子的秘密?太子有什么秘密可以連王位都得放棄?長姐,你知道是什么秘密嗎?”
姜萱也識趣地?fù)u搖頭表示不知,嘴里還輕聲念叨:“怪不得他那么生氣地走出靈堂?!笨墒墙嫘睦镞€在想另一件事,公子無知提到的遺詔莫非是真有此事的?連吳監(jiān)也言之鑿鑿。可自己卻對此一無所知?這遺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姜萱思索的同時,姜陽向知了問道:“知了,你想讓我們?nèi)绾沃??你先跟我們說說,當(dāng)年發(fā)生什么事。此事從未聽你提及?!?p> 知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略帶氣憤道:“當(dāng)年那公子是為了得知我母親的下落,便拿我兄長和我的性命來要挾父親,父親不從,當(dāng)著父親的面便殺死哥哥,父親恐防我也慘遭毒手,便說出一個假地址。趁他們前去確認(rèn)之時,父親助我逃了出來,并將他與母親的定情銀鐲托付于我,叮囑我,母親就在東齊王宮內(nèi),定要找到母親與之相認(rèn)。可待我逃出后,帶著官兵折返時,那屋子里只剩父親略帶余溫的尸身靜靜地躺在地上?!敝嗽秸f越悲傷,到最后都哽咽起來了。
今日凄慘的事太多了,姜陽和姜萱皆心有靈犀地決定讓知了抒發(fā)多年壓在心底的悲傷吧。
待知了平靜后,姜陽問道:“知了,你可知公子無知當(dāng)年為何要逼問你母親的下落?”
知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蛟S找到母親就能知道。”
的確此事只有當(dāng)事人才知。姜萱此時開囗道:“方才你提到你父親臨終前曾將他與母親的訂情信物交于給你,不知可否一看?”
聞言,知了翻起袖子,從手腕上脫下一個纏滿紅繩的粗大圓環(huán),知了解開圓環(huán)上紅繩,一圈一圈又一圈,解開后里面便是那個定情銀手鐲。
姜萱朝知了伸出右手:“這個銀鐲能否讓我看看,我覺得有些眼熟。還有這銀鐲上的圖案好特別,陽兒,你看,不像普通手鐲那樣刻的魚呀,花呀……”姜萱拿著銀鐲,湊近給姜陽看。
“是的,有些特別。這些圖案像是靈符圖案。”姜陽順手接了過來,觀察一番。除此之外,姜陽再也沒有找到別的特別之處,便將鐲子遞還于知了。
“知了,你還有其他有關(guān)你母親的線索嗎?”
知了略帶傷感地說:“母親離去時,知了還年幼,只是模糊記得母親容貌。其他的便沒有了?!?p> 還未待姜陽和姜萱再問,知了又道:“公子,知了知道公子記憶超群,過目不忘。而夫人的百靈鳥知曉天下事,故斗膽請公子和夫人幫忙尋母。而公子無知,雖身邊高手如云,但知了有信心,若花十年時間潛伏在其府內(nèi),知了定能殺了公子無知為父兄報仇?!?p> “我明白了?!苯婧徒柦渣c(diǎn)頭答應(yīng)。
姜萱還挺好奇這公子無知為何與知了母親有何瓜葛。不過當(dāng)務(wù)之急是弄清那遺詔的事,還有姜諸如今怎樣了,心情平復(fù)了嗎?
“知了謝過公子和夫人大恩,今后定當(dāng)誓死效忠公子和夫人?!敝讼仁菍娓屑さ乐x,然后換成傾慕的小眼神俏俏看向姜陽。
姜陽看到知了的眼神后,不知所措地?fù)狭藫项^。知了陪伴自己多年,姜陽曉得知了對自己的情愫,但姜陽一直覺得知了對自己只是少女懷春,一時迷了眼,畢竟這深宮男子雖多,但貨真價實的男子不多。日后知了到年歲出宮后,會遇到比自己更適合的人。而自己眼里心里只有風(fēng)海碧一人,知了跟了自己會受委屈的。
待姜陽回過神來,真誠地對知了道:“知了,你不用謝。這些年多虧你的耐心陪伴,我才能慢慢走出以往的遭遇。你比我小一歲,在我心中,早已視你為我的妹妹。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來,知了,過來喝茶,我們好好說說話?!?p> 姜萱見知了的事已一五一十交待清楚,而自己心中始終記掛姜諸,便向他倆隨口找了個想回靈堂看看的理由,退出了無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