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解鈴
臺州刺史府
“怎么?還不肯吃?”虞識安看著婢女又一次原封不動從公孫穆的房間里把飯菜端出來,心里有些生氣,“公孫穆這分明是要存心折騰自己。”
“虞娘子,王爺都已經(jīng)兩天不肯吃東西了,這可如何是好啊?!辨九迒手槨?p> 虞識安一把將托盤拿了過來,說道:“傷心也要有個限度,如今這樣不吃不喝,整日躲在房間里處理政務(wù)算怎么回事,非得把自己累病了才行嗎,我去送?!?p> 虞識安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敲了兩下房門,沒等公孫穆應(yīng)門就自顧自進(jìn)去了。
虞識安剛進(jìn)門,就聽見公孫穆淡淡的說:“不吃,拿走。”
虞識安鼓著腮幫子,將托盤放到桌案上:“不吃也得吃?!?p> 公孫穆一聽是虞識安的聲音,這才抬起自己的頭,輕輕一笑:“怎么是你,今日不用去醫(yī)館嗎?!?p> 虞識安見公孫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中布滿了紅血絲,嘴唇毫無血色,還在強(qiáng)顏歡笑,嘆氣道:“眼下,你這個病人更要緊些,公孫穆,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是再難受也要吃飯,你在靈堂跪了一天滴水未進(jìn),今天又一直在房間處理公務(wù)什么也沒吃,你真是…”
公孫穆將頭低下去,拿起毛筆繼續(xù)寫,邊寫邊說:“我不餓,眼下三州還有許多事等著定奪,我需得加快速度?!?p> 虞識安看著公孫穆,竟然不知道該勸什么,她知道公孫穆心里藏了太多事,對三州局勢的掌控,百姓的生計,與高家未完的斗爭,還有王位……這些事本就如同千斤巨石壓在公孫穆的心頭,讓他難以喘息,如今趙太妃的死,就如同有人在公孫穆的心口扎了一刀,讓他無力扛起這千斤巨石。
虞識安輕輕奪過公孫穆的筆:“公孫穆,生離死別,愛恨情仇,這世上許多東西我們根本控制不了,既然我們改變不了注定要發(fā)生的事,那就要拼了命的想辦法去控制自己的這顆心,所以縱使再悲痛,也要往前走,縱使再懊悔,也絕不能回頭。這是我們,對抗這個世界的唯一辦法?!?p> 公孫穆愣了愣,聲音有些嘶?。骸白⒍ㄒl(fā)生的事……虞識安,我這兩天想了很多。明明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會把她置于何境地,但我還是做了……我明明都知道,還是選了這條路。我原本以為,既然我做的這件事是對的,那么只要我足夠堅決,就能承擔(dān)起所有后果,但是當(dāng)這一刻真的到來,我……為什么還是這么難受。”
他輕輕抓住虞識安的手,放到自己冰冷的臉頰旁,過了半響才道:“虞識安,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會不會有朝一日,我會連溫酒,張堯,甚至……你,都保不住……”公孫穆閉上雙眼,將頭深深低下去。
虞識安輕輕用手摩挲公孫穆的臉:“公孫穆,溫酒和張堯我不知道,但是我會留在你身邊,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那也許不是你的原因,而是我……不得不離開?!?p> 公孫穆看著虞識安,發(fā)現(xiàn)她也憔悴了不少,一雙杏眼中不再笑意盈盈,卻滿是擔(dān)憂與心疼,便自嘲地說:“也許司韶當(dāng)初說的是對的,繼續(xù)留在我身邊,只會讓你痛苦,你也許會聽到更多不好的消息,也會……笑得更少?!?p> 虞識安將自己的手輕輕抽回來,反握著公孫穆的手,想了想,說道:“公孫穆,有件事,我一直都不曾跟你說,當(dāng)初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死人,很怕,真的很怕,但是更多的是無力感,我明明是個大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卻不能救,”虞識安凄然一笑,“那時候我不睡覺不吃飯,只是埋頭治療,我覺得是因為我無形中幫了蕭季,才讓他們上了戰(zhàn)場,受了傷,治不好他們,是我的錯?!?p> 公孫穆看著虞識安,眼中滿是心疼。
“后來,我慢慢想清楚了,有些東西,不是我們能掌控的,所以不要過分責(zé)備自己,也不要把發(fā)生的一切都?xì)w到自己身上,那樣不但于事無補(bǔ),還會讓自己陷入泥沼,拔不出來。”
公孫穆抬頭看著虞識安:“一將功成萬骨枯,識安,我走了這條路,就注定要踏著無數(shù)人的尸體往上爬,我想要保護(hù)更多的人,卻必須先犧牲掉一些人,同時,離我最近的人,也會變成面臨更多危險的人,”公孫穆皺緊眉頭,“但我,我想護(hù)住你們,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護(hù)住你們?!?p> 虞識安笑道:“那你不吃飯,沒力氣,又該拿什么來護(hù)住我們?來,吃飯吧?!?p> 公孫穆?lián)u頭一笑,接過了虞識安遞過來的筷子。
“識安?!?p> “嗯?”
“多謝你?!?p> 吳州桑竹郡嘉定侯府
姚君一進(jìn)侯府就聽到后院方向傳來的清泠笛聲和悠遠(yuǎn)琴音,他笑了笑,信步向后院走去。
“怎么今日這么好興致,許久不曾聽見你們兄妹合奏一曲,今兒倒是讓我飽了耳福?!币Φ?。
“君哥哥,你來了。”顧南嘉聽見姚君的聲音,便停下了撥弦的手。
姚君,字川澤,既是顧南召的軍師,又是顧南召的至交好友。顧家和姚家是世交,姚將軍當(dāng)年是古老將軍最得力的部下,父親都在軍營中,那顧南召和姚君兩人也就自然而然從小就長在一處,情同手足。
“川澤,來,快坐下?!鳖櫮险傩χ畔铝说炎?。
姚君忙道:“你們繼續(xù),這一曲還沒完,我還沒聽夠呢?!?p> 顧南嘉一笑,輕調(diào)三弦,繼續(xù)彈了起來,顧南召很默契的吹著笛子跟上,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曲畢,姚君拊掌而笑:“姚某此生,再沒聽到如此美妙的樂聲。”
顧南嘉扶著桌子站起來,笑道:“君哥哥慣會夸大其詞,君哥哥此次來定是來找阿兄議事的,我就先走了?!闭f完就攙著婢女的手想走。
姚君道:“詠喬,我就不能只是閑來無事,來找你們?”
顧南嘉搖頭:“如是如此,君哥哥就不會來的這么早了。”
姚君笑著對顧南召道:“我們的妹妹,就是聰明?!?p> 顧南嘉走遠(yuǎn)后,顧南召坐到姚君對面:“川澤,出什么事了?!?p> 姚君收了笑:“公孫穆?lián)砣葑粤⒌氖?,你聽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