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負心人
經(jīng)過半個多小時的忙活,大盤雞的香味自木質(zhì)鍋蓋的縫隙中四溢而出,很快就飄遍了整個寨子。蛇蝎寨中除去被搶來喬子卿三人,此時在室外忙活的一共二十五名成員,皆是忙里偷閑地找了各種理由來灶臺這邊逛了一兩圈,臨走的時候也無不是流著哈喇子戀戀不舍地離開的。
喬子卿暗中觀察著每一位前來聞香的土匪,想要從中找出他們的寨主,尋思著找到之后可以想個辦法讓他放自己離開??上⑺腥丝戳藗€遍,他竟是沒有發(fā)現(xiàn)哪怕一位身具絕對統(tǒng)治氣場的土匪。
倒是先前那位被叫做裘老大的糙漢在人群中有那么一絲威望,但卻遠遠不足以支撐他成為寨主。
借著燉雞的空檔喬子卿也和身邊這位玩兒鷹的姑娘簡單聊了幾句,得知姑娘姓穆,大名穆梧桐,本家就是拓崖城人士。
穆梧桐對打火機的興趣顯然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喬子卿,待喬子卿問完問題之后便把玩著打火機快步離開了灶臺,說是要找個人少的地方仔細研究一番。
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是,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不能完全掌控體內(nèi)這呼之欲出的食欲了。數(shù)十天來粗茶淡飯野菜糟糠,肚子里的油水早就被刮得一干二凈,她真怕自己忍不住掀開鍋蓋先大吃特吃一頓。
美女離開,喬子卿也樂得輕松,耳畔清凈之下干活也利索了許多。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誘人菜品被前來監(jiān)工的土匪端上餐桌,除了大盤雞之外剩下的菜大多以炒制為主,省時也省力。
距離灶臺不遠處就是一間雞舍,穆梧桐離開前告訴他里面的雞蛋可以隨意取用,只是不能再動一只活雞了。
喬子卿也沒什么異議,八只白條雞在他手里已經(jīng)足夠撐起兩桌的肉食了,更何況他自己還帶來了五斤豬肉呢。而對于這位被搶來的新娘子為何會有資格支配山寨的雞蛋,忙于做飯的喬子卿并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最后一道菜是王屹川教他做的秘制紅燒肉,其中的佐料搭配堪稱復(fù)雜,好在喬子卿早有預(yù)算,油鹽醬醋和各類香料的帶得特別齊全,甚至還有一塊來自川慶市正宗的紅油火鍋底料,已經(jīng)被他搭配上雞湯制成了素食麻辣燙。
如此冰天雪地的寒冷環(huán)境下,能來上一口香辣熱乎的麻辣燙就再舒服不過了。
端著兩盤紅燒肉來到山寨正廳,喬子卿這才發(fā)現(xiàn)此時的聚義廳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從大門至廳內(nèi)首座,包括四周橫梁,全都掛上了一條條大紅綢子。二十多名土匪無一不面帶欣喜,三五成群地吵吵嚷嚷,目光時不時瞥向滿桌的珍饈佳肴,嘴角口水狂流不止,卻是沒有任何一個膽敢率先動筷子的。
已經(jīng)恢復(fù)清醒新郎官正被兩名壯漢架著雙臂立于首位一側(cè),神色惶恐不堪,全身上下抖若篩糠。
喬子卿尋思這是寨主要迎娶穆梧桐為壓寨夫人了,不過這幫土匪還真是變態(tài),你說你娶就娶吧,怎么還硬要讓人原配看著呢?
看到喬子卿進入正廳,糙漢們一改先前的狠厲嘴臉,紛紛大笑著叫了一聲“喬先生”。
這是徹底被喬子卿的廚藝給征服了,在這群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土匪們看來,但凡某一點比自己強的都能被稱作“先生”。
喬子卿沖所有人微笑點頭,將兩盤紅燒肉分別放在兩張碩大的圓桌上。一身獸皮的裘老大高喊著讓他過去自己旁邊坐下,喬子卿賠笑著說了句鍋里還煮著粥,這便想要離開。
說實話讓原本的新郎官看著自己的新娘和別人拜堂,這種綠油油的變態(tài)場景喬子卿想象不出來,更不想從旁觀看。
不過裘老大哪肯放過他,硬拉著喬子卿坐在了身邊的椅子上。
喬子卿無可奈何,長刀就立在觸手可及的武器架上,身邊環(huán)繞著二十多名虎視眈眈的漢子,他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一對紅燭映照下,墻壁上貼著的大紅囍字顯得格外刺眼。
不多時,一名書生模樣身穿罕見長衫的青年男子自正廳一側(cè)的布簾內(nèi)緩步走出,手中持著一塊同樣被涂成大紅色的寬大竹牌,喬子卿猜測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婚禮司儀了。
行至首座正前,書生將竹牌鄭重舉起,廳內(nèi)的土匪們頓時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書生面無表情地掃視一圈,隨后盯著竹牌高聲宣讀道:“嗯咳!日吉時良!天地開張!乾坤相配!大運大昌!天造一對,地設(shè)一雙!大富大貴,百病無傷……正所謂金童玉女本天生,自有月老配成婚!嬌娥蕭郎堂前站,天賜仙女覓良緣!盡管人間……”
“好啦好啦!你這窮書生,酸腐之詞少說些!再不請寨主出來,這吉時馬上就過啦!”裘老大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書生的宣讀,沒辦法,這些詞句他根本聽不懂。
書生面露慍怒,卻是不敢當場發(fā)作,畢竟自己也是不久之前剛被土匪擄上山的。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書生收起竹牌,仰起頭高聲吆喝道:
“吉時已到!請寨主!”
“哦??!”
聚義廳內(nèi)一瞬間再次爆發(fā)出振聾發(fā)聵地哄鬧聲,二十多名壯漢齊齊興奮嘶吼,將桌面拍得震天響。湯湯水水灑了滿地,看得喬子卿一陣心疼。
足以掀翻房頂?shù)木薮舐暲酥?,書生快步行至先前出來的?cè)門門前,躬身掀起了簾子。
好奇心驅(qū)使下喬子卿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布簾后方,他也想看看這位心思變態(tài)的寨主到底是何模樣。
“寨主!寨主!寨主……”
眾土匪們紛紛赤紅著脖頸,有些更是直接踩在了椅子上,喊得愈發(fā)起勁兒。
然而……
“誒?她怎么先出來了?”看到那一襲紅衣,喬子卿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因為在這萬眾矚目中從布簾之后走出來的,并不是想象中某位猙獰糙漢,而是已然換上了鳳冠霞帔的穆梧桐。
對于古時的一些婚俗禮節(jié)喬子卿還是知道一些的,迎親迎親,當然是由男方先行到位,然后再將女方迎過來成親的啊!可現(xiàn)在寨主還沒亮相,新娘子怎么就自己先走出來了呢?
難道這個世界的規(guī)矩和自己那邊的不一樣?喬子卿搞不懂了。
“哦!!寨主!?。≌?!寨主……”
土匪們喊得更歡了。
疑惑間順著身邊裘老大的目光看去,喬子卿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土匪們在喊寨主的時候,目光明明就是落在穆梧桐身上的!
“嘶~~”
喬子卿倒吸一口涼氣,一個大膽的猜想突然出現(xiàn)在腦海。
“這穆梧桐不會就是寨主吧?!所以他們搶來這個新郎官是為了……”這次喬子卿的腦子是真的不夠用了。
聯(lián)想到不久前看到穆梧桐的種種,那身應(yīng)景的裝束,那朵絢麗的劍花,那份輕松的笑容以及……那只不似凡物的猛禽……
是了!難怪穆梧桐可以隨意支配山寨的物資,難怪被搶來的新娘可以在大婚前夕隨意走動,甚至和其他陌生男人交流共事。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壓寨夫人,人家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蛇蝎寨寨主?。?p> 在喬子卿無比震驚的目光中,纖纖玉手微微抬起,廳內(nèi)喧囂戛然而止。
主動撩起鳳冠之上的珠簾,穆梧桐嘴角帶笑,雙眸之中卻是包含著滿滿的晶瑩,目光落在與喬子卿一般同樣目瞪口呆的新郎官身上。女子貝齒輕啟,帶著一絲哭腔幽幽問道:“張郎,一別三年,你可曾想過今日還會與奴家相見?”
新郎官顯然也認出了面前的故人,喉嚨滾動間幾欲開口,卻終究不知該說些什么。
晶瑩好似斷了牽連,一滴滴一串串在那張吹彈可破的俏臉之上肆意滴落。穆梧桐沒有阻止,淚水映襯下的笑容更顯凄美:“你我明明早已定下婚約,為何要在大婚之日狠心將我拋下,讓我淪為全城笑柄!你可知這些時日我尋你尋得有多苦?!”
“好家伙,這是有故事啊!”堪堪回過神來的喬子卿興奮不已,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面前這對新人。
無法直面穆梧桐的灼灼目光,新郎官緩緩低頭,應(yīng)是自知有愧,一張俊臉羞得通紅。
穆梧桐上前一步抓起新郎官的手腕,強迫對方看向自己:“三年不見,你竟不肯與我言語一句嗎?張郎……”
“那你想要我如何呢?!”新郎官突然硬氣起來,咆哮中一把甩開穆梧桐玉手,同時也掙脫了兩名土匪的束縛?!澳阄疑矸萏觳畹貏e!你是亡侯遺孤,又是青樓女子!我爹乃是澧州王麾下大將軍,手握十萬兵馬,身份何等尊貴!而我身為長子,現(xiàn)如今已是拓崖城衛(wèi)將!怎能與你一介娼妓成親?!”
“啊……”穆梧桐像是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咆哮驚了一下,羞惱間兩行晶瑩洶涌更甚。目光直直盯著新郎官的雙眼絲毫不讓,其中似有一團紅蓮烈火熊熊燃燒:“張千傲!我雖在青樓多年,但從來賣藝不賣身,這事難道你不知曉嗎?!”
“那又如何!娼妓終究只是娼妓,出身青樓,這個罵名你勢必要背一輩子!你一介亡侯之女倒是無妨,可若是傳出去你讓我爹如何在軍中立足?!大將軍長子娶了一名青樓女子,我的仕途也會就此毀了!況且你我婚約只是口頭許諾,難道你還能拿出一絲憑據(jù)不成?”新郎官此時的嘴臉顯得格外欠抽。
穆梧桐被氣得全身顫抖不止,玉手懸在佩劍處不停糾結(jié)著。苦苦追尋三年之久的情郎,原來竟是如此自私自利之徒,她真想一劍將其砍了!
看到穆梧桐被逼得啞口無言,新郎官臉上囂張之意更甚,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淡淡道:“穆梧桐,本將勸你趁早將我放了,我也不怕告訴你,今日本將要娶的正是拓崖城城主之女!你此番將我擄來,不光是本將部下,那城主也勢必會派人前來尋我。現(xiàn)如今已然過了兩個時辰,若是再遲些,恐怕兩方兵馬已經(jīng)將你這寨子踏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