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楓打完十六動擒敵拳，周身上下突然變得通泰，剛才胸中那團‘火’也沒了，于是摸黑走回墻根處。
“你怎這般久？”厲裴氏還在等他。
“可能羊肉吃撐了，剛剛肚子有些不得勁...”厲楓早就準備了借口。
“不得勁兒才對，你能吃完那一鍋，而且下午不去方便，老身都覺得不可思議，既然剛才去出恭方便，那還說明是正常的?！眳柵崾显诤诎抵锌嘈?。
跟著她又繼續(xù)囑咐：“楓兒你記住了，下次再不要這般狼吞虎咽，須知過猶不及會傷己身，咱們厲家的確很少買肉，但人活一世可不光為了吃...”
“孫兒省得了?！眳枟鞑⒉环瘩g。
“那就快些睡，明天再去趟淺水巷?！眳柵崾险f罷閉上了眼。
初秋夜里的風(fēng)，吹在臉上不冷不熱。
厲楓閉著眼睛，小聲提出自己想法：“娘娘，租房太不劃算，一貫錢夠咱們活一個月，反正這幾個月都是這么挺過來的，我們不如繼續(xù)風(fēng)餐露宿，保不齊金兵還會繼續(xù)南下，陳留也未必是安全的...”
“你不必操心，老身自有計較，快睡吧...”厲裴氏不再言語。
次日寅末卯初，陳留四門徐徐開啟，厲裴氏帶著厲楓再次入城。
厲裴氏并沒直接去淺水巷，而是帶著厲楓在周邊街巷轉(zhuǎn)悠。
當(dāng)他們路過一個早餐攤前，厲裴氏小聲問：“楓兒，你昨夜沒有進食，現(xiàn)在要不要吃點東西？”
“孫兒不餓，您吃點吧?！眳枟鬏p輕搖頭。
厲裴氏帶著厲楓桌邊坐下，然后對攤主吩咐：“店家，要兩碗粥，兩個素包子。”
“馬上就來?！睌傊鬟汉纫宦暰腿ナ⒅?。
剛才祖孫二人的對話，攤主聽了個一清二楚，雖然穿著實在像乞丐，但很少有老弱吃霸王餐，因為吃霸王餐被扭送至官府，至少要吃衙門二十個大板子，對方的小身板很可能會被打死。
“娘娘，孫兒不是說...”厲楓一臉疑惑。
厲裴氏慈祥地叮囑：“早上多少得吃一點，喝粥能解昨日油膩，你可別因此而挑嘴...”
“哪能呢...”厲楓直搖頭。
攤主很快把粥和包子端上桌，笑盈盈地探出右手，“二位客官，承惠八個銅錢?！?p> 那時一般飯后結(jié)賬，攤主提早收錢是明顯的失禮，但最近流民來得實在太多，攤主必須要預(yù)防風(fēng)險。
厲楓見狀立刻心生不悅，厲裴氏則坦然取出八枚銅錢，笑著放到對方手心。
“客官輕慢用?！?p> 攤主把銅板握在手中，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說罷將抹布將肩上一撩，跟著就要轉(zhuǎn)身離去。
“店家，還請等一等，老身有一事相詢?！眳柵崾辖凶傊?。
攤主拱手行禮：“客官請講?！?p> 厲裴氏手指淺水巷方向，問道：“老身以前曾聽人講，汴梁的公房租金每月五百錢，為何陳留小縣反而要價一貫？此地衙門怎敢比京城要價高？朝廷不是有明文定價么？”
攤主輕輕搖頭，苦笑道：“嗨，還不是因為人多鬧的，陳留公房以前只要三百錢，奈何這幾月突然涌入數(shù)萬人，人一多房子自然不夠住，而且租金上漲也不是官府推高的?！?p> “那是誰？”厲裴氏追問。
“據(jù)說因為房多人少，流民相互之間競價抬升，縣衙擔(dān)心官員腐敗徇私，就統(tǒng)一調(diào)高了價格，這樣杜絕官吏趁機斂財，也減少百姓因公房矛盾相互舉狀?！睌傊骺嘈χ忉尅?p> 厲楓聽得猛拍桌案，“真是豈有此理，流民才有幾個錢？他們會自己相互競價？定是貪官污吏的詭計...”
“楓兒，胡說什么？”厲裴氏沉聲呵斥，跟著又向攤主行禮：“這孩子什么都不懂，店家不要往心里去?！?p> 攤主輕輕擺手：“無妨，小哥說得也沒錯，北方金人虎視眈眈，朝廷現(xiàn)在自顧不暇，的確有人趁亂斂財，主要是陳留數(shù)月就人滿為患，可漲價的只有公房租金，小店的粥和包子還是原價...”
“民以食為天嘛，若都吃不上飯，誰還會想著住房？店家得想著咱們國家好，趙國將士還在抵御外敵，否則家國一旦淪陷，您也沒地方賣包子...”
厲裴氏心中仍有希望，因為他兒子就在前線拼命，若是連普通百姓都選擇冷漠，這趙國就真的沒救了。
“客官說的是，俺不過是人云亦云，自然也不想當(dāng)亡國奴，就怕公房租金繼續(xù)上漲...”攤主尷尬一笑，跟著作揖告辭曰：“你們慢慢吃，俺先去招呼別的客人。”
厲裴氏點頭回應(yīng)，然后專心喝粥吃包子，吃完就直奔淺水巷租房。
昨日厲裴氏猶猶豫豫，今日突然變得雷厲風(fēng)行。
厲楓感到非常奇怪，他忍不住提醒：“娘娘，您要冷靜一點，不會是聽了那小販的話，盲目跑過去租房吧？咱們多走走看看算了，現(xiàn)在公房租金高得驚人，不可能再向上漲的?！?p> 厲裴氏駐足笑道：“老身當(dāng)然知道，如果租金繼續(xù)處于較低價格，你認為我們能找到房子？”
“您是說...”厲楓似有所悟。
“如果租金真的過高，公房就會有許多空置，現(xiàn)在只有少量空置房，說明這個價格相對合適，住不起的退房走了，所以才有少量空房騰出來?！眳柵崾戏治龅?。
厲楓一聽心說好家伙，自己祖母該不是會經(jīng)濟學(xué)吧？他點頭繼續(xù)發(fā)表觀點：“既然房租不上不下，您又何必這么著急？”
“等租好再告訴你?！眳柵崾衔⑽⒁恍?，帶著厲楓繼續(xù)前行。
經(jīng)過上午與小吏溝通求情，祖孫兩人終于在淺水巷租房安家。
那間公房里面設(shè)施比較齊備，有壘好的灶臺、煙囪，床榻、座椅等家具雖然陳舊，但完全能繼續(xù)使用，只需添置鍋碗、衣被，就能簡單生活。
“很不錯，雖然地方是小了點，但咱們祖孫相依為命沒問題?！眳柵崾详P(guān)上房門，滿意地打量著四周。
“娘娘，您還沒告訴我，為什么這樣著急呢？現(xiàn)在露宿不冷不熱的...”厲楓不解地追問。
厲裴氏悠然一笑：“現(xiàn)在是不冷不熱，可再等兩個月天氣轉(zhuǎn)涼，這淺水巷恐怕再無空房。”
“如此租金，哪能滿房？”厲楓根本不信。
“一家人負擔(dān)不起，不能兩家、三家合住嗎？抱團取暖總好過凍死...”厲裴氏搖搖頭，然后又補充道：“何況老身現(xiàn)在租下，其實有別的打算?！?p> “合租？”厲楓當(dāng)即目瞪口呆，心說祖母可真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