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厲小哥，別來無恙乎？”洛夜身材魁梧，完全填滿了整個門框，屋外陽光被擋在他身后。
“洛掌柜？快請進?！眳柵崾舷乱庾R撣了撣衣服，疑惑地將洛夜請進家中。
洛夜抱拳向前走，微笑著回應(yīng)：“叨擾了...”
厲楓見狀起身走向灶臺，給洛夜取來空碗放在桌上，然后倒上中午剛燒熱的白水。
那個時代實行早晚兩餐制，尋常人家中午會吃些點心過渡，而像厲楓這樣的貧困家庭，只能選擇熱水代替點心。
洛夜早知道厲家的情況，他坐在桌前手里捧碗四處打量，屋內(nèi)短時間顯得非常寂靜。
“洛掌柜見諒，家里沒準(zhǔn)備茶湯，將就喝碗熱水吧?！眳柵崾衔⑿χ疽狻?p> 洛夜左右觀望，跟著說道：“老夫人客氣了，這些日子過得可還安好？”
“也還行...”厲裴氏尷尬一笑，跟著轉(zhuǎn)移話題追問：“洛掌柜怎么找到這里的？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洛夜捋須點頭回答：“凌煙樓有人也住淺水巷，洛某想找你們不怎么費事，最近打聽到厲將軍的消息，所以得親自來告之?！?p> “焱飛（厲陽）？他現(xiàn)在在哪里？”厲裴氏聽到兒子消息，瞬間變得緊張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向前靠。
“我爹？”厲楓還沒有見過厲陽，父親的形象都存活在祖母的言語中。
原世界養(yǎng)父是個農(nóng)民，沒法與厲陽的形象聯(lián)系起來，厲陽在厲楓腦中十分模糊，所以聽到父親的消息，他的情緒并沒有厲裴氏激動。
洛夜輕輕點頭，徐徐說道：“凌煙樓有食客自北邊來，他們在長垣、胙城一帶，見到一支趙國軍隊在阻截南下金兵，他們打的旗號就是‘厲’，厲姓將軍在趙國并不多見，洛某也托關(guān)系到汴梁打聽，汴梁守將秦樗曾派數(shù)路兵馬北上滑州，其中一路的主將就是令郎厲陽?！?p> “焱飛原來在相州抗金，看來已撤至黃河之南，秦將軍派大軍北上滑州，難道要與金人決戰(zhàn)嗎？”厲裴氏期待地追問。
洛夜?jié)M臉苦澀，搖頭嘆息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您家鄉(xiāng)白馬已經(jīng)沒了，幸虧你們及時南下逃生...”
“什么意思？金兵全面渡河了？”厲楓也吃了一驚，記憶中金人不會客氣，最后把趙構(gòu)追到海上才罷休，如果金兵渡河繼續(xù)南下，現(xiàn)在所處的陳留也不會安全。
“小哥也這么關(guān)心？”洛夜微笑著點點頭，跟著就繼續(xù)說道：“完顏宗翰攻克濮州在即，秦將軍擔(dān)心金兵威脅汴梁，便派兵到滑州掘開黃河，迫使黃河改道亂串淹沒大地，滑州多地都成了澤國一片，白馬也在其列...”
“黃河改道？”厲楓吞了吞口水，他記得史上黃河多次改道，原來宋末也有一次嗎？也不知是誰教秦樗的蠢招。
“掘開黃河就能擋住金人嗎？我兒難道也是派去掘黃河的？”厲裴氏皺起眉宇。
洛夜捋須搖頭，“厲將軍所在位置離黃河較遠，應(yīng)該不是負(fù)責(zé)去掘黃河，至于此計能否擋住金人不得而知，但是金人的確減緩了攻勢...”
“哎...常言道水火無情，黃河本來就容易泛濫，可憐那萬千趙國百姓，這得沖毀多少農(nóng)田莊稼...”厲裴氏為自己感到幸運，又因被黃河水肆虐的百姓而感到難過，心生同情。
“軍國大事咱不懂，不過厲將軍勇于抗金，倒讓洛某佩服，他家人過得如此凄苦，我真想幫襯一二...”洛夜環(huán)顧四周，慢慢道出來意。
“咱們祖孫有手有腳，不用洛掌柜這么費心?！眳柵崾弦琅f不松口，但跟著追問曰：“洛掌柜在陳留日久，有件事老身實在想不透，不知能為我解惑否？”
“老夫人請講?！甭逭乒裆焓质疽?。
厲裴氏皺眉說道：“老身做了幾十年女紅，自問手藝還過得去，但來了陳留兩三個月，竟沒有一樁生意上門，楓兒替我在外面宣傳過，老身也在淺水巷走訪鄰居，可到現(xiàn)在連個問價的都沒有，真是奇哉怪也...”
“原來是這件事，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尋常人根本不知道?！甭逡罐垌気p輕頷首。
厲裴氏拱手行禮，“愿聞其詳?！?p> “陳留因為與汴梁很近，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這里的行商環(huán)境變得不好，許多行業(yè)都染上不少京城的不良風(fēng)氣，其中紡織業(yè)情況尤為突出，他們從織布、布行售賣、找裁縫制衣，每個環(huán)節(jié)都由本地人嚴(yán)密掌控，外地人想插手基本不可能?！甭逡怪睋u頭。
“請說明白些?！眳柵崾侠^續(xù)追問。
洛夜把桌上碗拿來舉例，“比如這是陳留的紡織業(yè)，織布、布行、裁縫等上下關(guān)聯(lián)者，全部都在同一個碗中，他們把掌握到的消息共享，城中布行每賣出去一匹布，都會把客人信息轉(zhuǎn)給本地裁縫，外人去哪里找客人？”
厲楓一聽好家伙，心說這不就是行業(yè)壟斷嗎？原來這么早就有人在做了？他連忙插嘴搭話：“若是買布自己縫制呢？”
“若是自己縫制，布店就不會推薦裁縫，如果我猜得沒錯，老夫人當(dāng)初去買布，布店的人應(yīng)該問了不少吧？”洛夜看著厲裴氏意味深長地問。
“想來的確如此，老身還道陳留的布行熱情，原來是在探我口風(fēng)...”厲裴氏微微點，跟著皺起眉頭說：“但這不是欺行霸市么？官府衙門難道不管？”
洛夜苦澀一笑：“現(xiàn)在各地兵荒馬亂，官府能保證秩序、安全就不錯了，何況這些行業(yè)中，不少都是官吏公人的親眷，你認(rèn)為他們會去查自己人？洛某每年都得給縣里孝敬一些，否則怎能安然在此做生意？”
“原來是這樣，是老身大意了?！眳柵崾媳砬橛行┏林?。
“洛某與你們頗為有緣，又敬佩厲將軍為國殺敵，不忍看到你們?yōu)樯嬎В寘栃「缛チ锜煒?，老夫人會認(rèn)為耽誤他，我與天寶山莊李莊主相交甚篤，不如我舉薦你們?nèi)ド角f當(dāng)門客？這樣起碼衣食無憂?！甭逡拐f罷從懷中取出一封薦書，看起來早早就準(zhǔn)備好了。
“天寶山莊？多謝洛掌柜美意，老身還得考慮考慮。”厲裴氏接下薦書點頭感謝，但是沒有立刻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