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二次夜談:海中撈針
畫了一天的素描,陳騏晚上早早睡了,待少年的意識進入深睡眠后,成年陳騏醒來了。
他和水馬博士繼續(xù)進行上次的話題,但由于明天是周一,少年陳騏可沒法兒晚起了,于是水馬博士盡可能地把未來信息進行簡化敘述。
陳騏:水馬博士,你好,多告訴我一些那位同學的情況吧!
水馬博士:嗯,要說他的情況,必須談到后人類時代的背景,咱們從頭說來......
在原本的時空中,人類要到二十四世紀末才初步掌握了冷核聚變技術,因實用化的冷核聚變技術難度比可控熱核聚變還要大幾十個數量級,等到面臨毀滅災難之時,冷核聚變才剛開始進入實用化階段,而可控熱核聚變因為要維持超高溫,能效比太低,僅能代替化石能供給全球能源,無力讓我們在星際空間短時間內獲取恒星級能量,以進行大體量空間遷躍——人類沒有能跑贏死神。
陳騏:我明白了,未來“阿提斯計劃”的目的,就是通過改變當前時間節(jié)點,確保我這個同學能夠成功開創(chuàng)冷核聚變研究先河,對吧?
水馬博士:是的,正是如此!不過,這是“阿提斯計劃”歷經百年發(fā)展才確立的目標,它初創(chuàng)時期的目的不過是大規(guī)模建造巨型飛船以進行全球星際移民,中期又因為技術制約而降級為實現(xiàn)部分人類宇宙逃亡,而到了末期我接手之時,此前的計劃目標達成效率仍然很低。
當我們確定無法全面挽救自己的時候,我呈請危機委員會重新考慮“阿提斯計劃”的戰(zhàn)略目標。最終在沒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危機委員會通過了我的提議,大膽嘗試之前我跟你說的那條技術路線。
即集太陽爆炸之時的恒星級能量,用尚在胎兒期的時空回逆技術冒險一搏——將“人”送回到確切年代確切地點,進行時空干涉!
陳騏:所以你說的孤注一擲,就是指的你和我,通過回到現(xiàn)在改變歷史走向吧?
水馬博士:是的,就在觸發(fā)時空瞬間,我們也都不知這么做到底能不能成功,機會只有一次,可以說這就是一場賭博。
陳騏:想不到,人類都掌握量子科技了,卻還要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一場不知輸贏的賭博之中。
水馬博士:能源技術跟不上,空間躍遷技術的大范圍覆蓋也就成為一紙空談,無奈才行此下策。
陳騏:是啊,這等于一把能夠拯救人類的寶劍,卻握在了一個孱弱無力之人的手里。
水馬博士:更為無奈的是,即使要將我們兩人的信息云進行時空回轉躍遷,集全球的能源供給也遠遠不夠,因為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能量都要消耗在連接時空通道上面,而且這些能量還不能是累積型的,要在一普朗克時間內全部聚集并消耗,要聚集這些能量只能借助太陽爆脹波到達地球的那一瞬間,就在它吞噬行星之時,才能獲得足夠的能量來連接離地球最近的一條時空通道。
陳騏:我能想象,當時人類的境遇......炙熱的毀滅風暴與重生的微小希望疊加在同一時刻......這是人類最后一部對戰(zhàn)命運的悲壯史詩。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陳騏首先發(fā)問:那......我們回來,是不是就是為了通過改變這個人的人生軌跡,讓冷核聚變技術的誕生時間提前三百年,這樣就能趕在2619年之前全面實現(xiàn)冷核聚變技術成熟?
水馬博士:是的,陳先生!人類世界在意識到此項技術的重要性后,就放棄了全體逃亡計劃,轉而尋求突破歷史發(fā)展中的關鍵性節(jié)點,以使人類科技發(fā)展整體前移,為后人類時代提供更多的時間冗余來提升時空躍遷技術的覆蓋度。
陳騏:任何一個偶然變數都可能導致人類發(fā)展的莫測變化,這要是想在幾千年的全球人類文明史中找到這樣一個節(jié)點,這不是大海撈針么?
水馬博士:用量子計算機從第二次工業(yè)革命開始撈針。
陳騏:嗯,這個時間卡點很合理,更容易找到技術飛躍的可能性。
水馬博士:是的,確定了這條應對思路后,我們大規(guī)模推演人類發(fā)展史的各種可能性,首先否定了政治因素對人類整體科技發(fā)展的影響深度,盡管它會對人類社會發(fā)展產生一定的蝴蝶效應,但對科技領域的影響并不大,未來能夠左右人類科技發(fā)展道路的國家和地區(qū),其政治環(huán)境也都是穩(wěn)定的,所以首先剔除以這個因素考量關鍵性節(jié)點人物,在相繼剔除了更多人文因素后,最終還是鎖定了能源技術這條主線,通過優(yōu)化式推演得知,這是能改變人類最終命運的最短路徑。
陳騏:噢,原來是這樣,大海撈針變成了黑海撈針。
水馬博士:用里海撈針形容更恰當,在聚焦了能源技術發(fā)展主線后,開始進行具有針對性的優(yōu)化推演,這個過程的其中一項,就是檢索并分析有史以來各種能源公司的技術檔案、各國政府的機要文件、全球高校有史以來所有的實驗室數據,以及全部教職人員的學術著作和論文,不僅是存在于世的,包括已經滅失的歷史文檔,都可以通過量子技術不落一字地進行數據還原。
陳騏:天哪!光檢索就已經是海量工作了,還要分析!
水馬博士:這對后人類時代的科技來說,并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檢索和分析由中級人工智能完成,形成有價值的信息鏈后,再提取出來交給高級人工智能進行匯總,最后再由強AI再經過數次提取精簡后,形成可讀報告交給人類危機委員會進行審閱討論。
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人工智能發(fā)現(xiàn)了三篇六百年前的關于冷核聚變的理論論文,雖然只是框架,但卻是最早具備全部理論正確性的冷核聚變理論文章,三篇論文都是出自此人之手。
陳騏:僅憑三篇論文就確定他能成為冷核聚變技術的奠基人,未免太武斷了吧。
水馬博士:當然了,我們也知道就算他的理論框架能完全符合二十六世紀末的聚變技術,也不能說明他在以后的實用化研究中不走錯路,否則他在這個領域怎么再無建樹了呢?為此,我們又專門調集資源查看了他的生平,他的那些論文并沒有引起當時所在地域物理學界的注意,反而因為太過超前而被學術權威認為天方夜譚,更是被同行鄙視翻炒陳年技術騙局。
陳騏:后來呢?他堅持了這項研究嗎?
水馬博士:沒有,因為得不到科研經費,他暫時中斷了應用化研究,加上當時他的經濟狀況不佳,于是開始和人聯(lián)合創(chuàng)立高科技材料公司,開發(fā)常溫超導技術,想等到賺到錢后再繼續(xù)投入冷核聚變研究,但很不幸的是遇人不淑,第一次被人騙了全部的啟動資金,好在他還有相關技術專利,第二次他的確做出了一些成就。
陳騏:實現(xiàn)常溫超導,不亞于可控核聚變呀!
水馬博士:限于資金,他只研發(fā)成功了亞超導技術,但同期國際很多大公司也推出了同類產品,所以他在技術領域的成就并不矚目。不過公司憑借自主研發(fā)的產品,通過價格優(yōu)勢倒也步入盈利正軌。就在事業(yè)上升之時,意外再次降臨,他的妻子瞞著他以十倍杠桿投資股市,于2015年股災中一夜賠光全部家產,公司的運作也漸入危機,導致最后資金鏈斷裂倒閉,他本人不堪負債而于兩年后患重度抑郁癥自殺。
陳騏:唉,他的經歷真是令人唏噓,既然他后來沒在學術領域繼續(xù)深耕,那你們從他身上發(fā)現(xiàn)了哪些不尋常?
水馬博士:他一直沒放棄當初的理想,一邊運作公司,一邊繼續(xù)完善冷核聚變的相關理論,不僅如此,他還在開發(fā)常溫超導技術的過程中,通過積累的大量數據,僅在理論層面,就設計出了冷核聚變實用化技術細節(jié),形成了幾十萬字的圖文資料存在自己的電腦硬盤里。
陳騏:這些資料發(fā)表了嗎?
水馬博士:沒有,他想待以后有了充足資金進行實際研發(fā)后,再擴充完善寫成專著出版,遺憾的是他沒有堅守到那一天。
陳騏:真是天嫉英才?。?p> 水馬博士:是啊,這些本已滅失的資料被提取還原后,再用我們那個時代的技術水平來回望,竟然百分之九十以上被證實為切實可行,如果說起初那三篇理論框架式論文可以靠運氣蒙對,但這些數十倍于那些論文的理論資料,可絕無可能再次靠運氣做出近乎完美的預言,像他這種僅憑純理論思考就能開宗立派的人,只能稱作天才加奇才。
陳騏:嗯,確實,這么聽著有點兒像牛頓和愛因斯坦,一個為了躲瘟疫坐在老家屋子里就創(chuàng)立了經典力學,一個坐在在專利局辦公桌前就創(chuàng)立了狹義相對論,都是能在腦海里做實驗的大師。真可惜,他的經歷卻沒有大師們一樣的風光.....可能以現(xiàn)有人類科技水平,不足以瞻望到他的高度吧,就這樣沒有聲息地隕落了,太可惜了......那他的那些資料后來去哪兒了?
水馬博士:在他走后,他的電腦和備份硬盤被變賣給二手電腦商,后來那幾塊硬盤經過低級格式化后,流向了假貨市場,翻新當成全新硬盤掛上了網售平臺,至此我們也就沒再關注它們的去向。
陳騏沉默了一會兒,問:這樣被歷史埋沒的人才是不是很多?
水馬博士:是的,在我們追朔分析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像他這樣能夠影響人類正向發(fā)展卻完全沒有實現(xiàn)其價值的人,在八百年整的時間段里確實很多。以能源發(fā)展為核心標準進行評定,符合一級認定75人,二級認定612人,三級5079人。
陳騏:如果這樣評定人數也不少,為什么不對這個特殊群體進行全面挖掘,那豈不是可以極大提高全新能源的發(fā)展速度?
水馬博士:因為經過反復篩選,符合特級認定的只有他一人,若不是英年早逝,他的貢獻將會成為未來人類存亡最為關鍵的節(jié)點,并會連鎖觸發(fā)進入我們評級名單里的很大一部分人,在未來能源領域實現(xiàn)自身不可替代的價值。
陳騏:?。∧且@么說,他這個人在應用物理領域,完全能比肩尼古拉.特斯拉!這真的震撼到了我,在這個時空里竟然有幸和這樣神一般的人物同窗!
水馬博士:所以,咱們的使命就是讓他的人生軌跡得到良性改變,讓他駛向更加光明的方向。因他的改變,整個時空的技術進程也會產生廣泛的連鎖反應,未來人類社會得以加速發(fā)展,這一切都是“阿提斯計劃”的組成部分!
陳騏:影響確實深遠.......那在這個時空岔口上,他又面臨一次什么危機?會有不可抗力嗎?
水馬博士:這個不必擔心,首先排除了地震、火災等不可抗因素,其次排除了車禍、遇劫等被動因素,完全是一次主動化的單人危機,但會危及性命。
陳騏念叨著:主動化單人危機......聽起來像是自找的意思。
水馬博士:差不多吧,所以需要陳先生屆時跟住他,關鍵時刻出手救他一命。
猶豫了一下,然后站起來,對著桌上的紙拍了拍肋板兒,問:水馬博士,雖然救他義不容辭,可你看我......這像當保鏢的料兒嗎?
水馬博士:陳先生你要自信些,到了高中,你完全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陳騏坐下來,問:哦,那就好,我該怎么救他?
水馬博士:問題恰恰出在這里,因為我們也不知道......
陳騏愣了一下,不解地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難道這又是一段被限制了權限的機密信息?
水馬博士:這個真不是因為保密的原因,而是在量子計算中出了一些問題.....在推演那一天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最關鍵的一段時間缺失了,后來反復計算,也看不到在事發(fā)前后你們具體經歷了什么,以致之后的一切推演,也只能以你營救成功為前提進行下去......為此我也感到很慚愧。
陳騏:沒關系,也許是我太好奇了......其實未來的好多情況知道不知道,對于現(xiàn)在也不那么重要了,知道也得做,不知道還要做......不管怎樣,還是全力以赴吧!
水馬博士:嗯,謝謝你的理解,讓我們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