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府捕快褚林近來心情很是郁悶。
之前他一直都搞不懂,為何自己明明把那些胡子尸首上的疑點都報給了大都頭羅翠,但這事卻始終是再無下文。
直到原興隆堡巡檢李繼山升任莊河縣守備的消息傳來,大都頭才在一次酒后,醉醺醺摟著他的脖子念叨,“林子,我喜歡你這種品性的孩子,這世上要多點你這種人,那踏馬真就是人間大同了?!?p> “知道嗎?大老爺根本不在意那些胡子到底死在誰手,而是只要他們真死了就行,至于李繼山冒功升遷,沒毛病??!誰讓人家點子幸就踏馬趕上了呢!”
“上下兩頭都同意的事,你說咱爺們非得出來做這個惡人干啥?平白無故的得罪人圖啥?啊?”
說話間,羅翠還摸出五十兩銀子塞給褚林,“拿著錢,回頭我放你幾天假,去多買些好補品回家看看爹娘!”
五十兩,快頂?shù)蒙纤荒甑牟铕A了。
不過褚林最后還是沒收,只是把錢又重新裝進大都頭的口袋,把他送回了家。
......
八月十五,月團圓人團圓。
清晨,趙啟從夢中醒來,呆呆地數(shù)了一會架子床頂?shù)脑萍y浮雕,壓了壓想當一天懶狗的念頭,起身下地趿拉著鞋到桌邊喝水。
昨兒晚上吃咸了,結(jié)果渴了一宿。
這邊動靜一響,門外便傳來了丫環(huán)秋葵的聲音,“爺,您起了嗎?”
“起了,你先甭進來,我在換褲子?!?p> 趙府這批丫環(huán)小子,都是按照春夏秋冬四季和東南西北四方排的名字。
當初老娘在跟他征集意見時,趙啟也沒太過腦子,就按著這個順序編了十幾個名字,春桃柳杏,夏荷蓮蘭,秋...秋香秋雅秋葵!冬,冬字輩等人來了再說。
外間屋的小丫頭聞言嘴角微微上翹,答應一聲便去打來了凈水準備伺候趙啟洗漱。
自打一進這座趙府,秋葵便對這個大家庭充滿好奇,首先從姓氏上就對不上號,老太爺子姓魏,下邊幾位爺按著年齡順序排列,老大姓秦,老二姓許,老三姓白,老四姓趙。
這是何等怪異的組合?
不過后來待得時間一久,了解完這些主子之間的關(guān)系,小丫頭的好奇心便也逐漸減弱,轉(zhuǎn)而把心思全都花在了自己伺候的這位爺身上。
這位爺與傳聞中那些難伺候的大戶人家少爺相比很是不同,他不僅十分尊重他們這些下人還特別讓人省心。
因為他的自理能力超強!
許多本該由秋葵來做的活兒,還沒等她動手人家自己就干完了,可這種情況讓她感到輕松的同時,也讓她暗自發(fā)愁,不干活,我存在的意義在哪里?
洗漱完畢的趙四,哦不趙啟從鏡子里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秋葵。
不錯,老娘的審美標準還行,收進府的這些丫環(huán)們一個長得特別磕磣的都沒有,全在及格線上,尤其是這個小丫頭,數(shù)一數(shù)二的清秀水靈。
還得是娘知道疼兒子。
不過,別看跟這丫頭里外屋住著,趙啟卻是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沒亂動過。
因為沒必要。
這又不是去養(yǎng)雞場,喂完飼料扔倆錢也就算了,
晃晃悠悠來到老兩口住的主屋,趙啟拉開椅子坐在桌前問道,“老爹人呢?”
“你說這死老頭子,大過節(jié)的都不閑著,一大早就出城了?!?p> 孫夫人把醋碟遞到他的跟前埋怨道,“說是要再去新貨場看看進度?!?p> 論起工作積極性,整個通達除了蘇俊茂就得數(shù)魏金富,重歸老本行干起曾經(jīng)熟悉的那套業(yè)務,仿佛讓老頭子重煥青春,尿尿也不分叉了,整個人都支棱起來了。
瞧著他那副精神狀態(tài),趙啟有些擔心,這老兩口子哪天會不會再給自己整個弟弟妹妹出來。
“哈哈,還得是老同志昂,這份工作熱情值得我們小年輕學習?!?p> 說話間趙啟拍了一把旁邊目光呆滯的魏文佐,“聽到?jīng)]有,對了,最近功課學得怎么樣,給哥匯報匯報。”
魏文佐醒過神兒來,一臉認真的回道,“還行,三兩年之內(nèi)考個秀才回來問題不大?!?p> “拉倒拉倒,少吹牛逼?!?p> 趙啟咬了一口包子含糊著說道,“我對你別的期望沒有,能把字認全乎了就算不錯?!?p> 魏文佐一聽這話,連忙換了一副表情哀求道,“現(xiàn)在就差不多認全了,哥,別再讓我念書了行不?通達現(xiàn)在不是正在招兵買馬準備大干一番,我也去吧,別的干不了,伺候一下大牲口絕沒問題。”
說起來最近這種日子,可把小魏同志給麻完了。
大哥一句吩咐,他跟秦照陽這叔侄倆就雙雙被齊鳳芝送進了學堂,天天跟幫小崽子一塊搖頭晃腦念著知乎之也。
直到此時,魏文佐才明白“自由”二字到底有多么寶貴。
“別廢話,讀兩年書等你十六歲以后再說吧,朝廷有規(guī)定,用童工犯法?!?p> “?”
用罷早飯,趙啟叫上小東小北這倆小子,裝了一車的各色節(jié)禮趕奔周府去舔周三爺。
對于如今現(xiàn)有的一切,不只白喜春覺著像是假的一樣,其實趙啟心里也感覺順的有些離譜,快的有些魔幻。
難不成真是因為自己砸了那座妨人的空墳,讓運道重新又順了過來的緣故?
不過事已至此,再想東想西的也沒啥吊用,緊緊抱住周保生這條大粗腿才是正理。
沒事多往他跟前跑跑,順便再狠狠洗洗他腦殼,強化一下他想走正路的思想觀念,強調(diào)一下我趙某人的重要性,也省得哪天周保清再抽邪風,讓老子下江南押煙土。
到了周府,門上人通稟過后,管家老周就帶著趙啟穿房過屋直奔后院。
“今兒過節(jié),前邊人來人往的實在有些鬧哄,老爺要在書房見你?!崩现苓呑哌呅χ忉尩?。
“喲,待客廳都不用去了,說明我現(xiàn)在擱三爺這的地位可以啊,您說是吧周叔?”
老周管家今年快六十了,比趙啟大了快四十歲,叫聲叔并不吃虧。
老周很客氣的笑著回了一句,“呵呵,應該是吧。”
二人說笑間來到后院書房,老周敲了敲敞開著的房門,“老爺,人來了。”
桌子后邊太師椅上的周保生正提筆寫著什么東西,頭都沒抬便吩咐道,“嗯,進來吧?!?p> “三爺吉祥,值此佳節(jié),小子趙啟祝三爺闔家歡樂事事順心財源滾滾長命百歲青春永存...”
“停停停,知道了,說得怪鬧人的,我看你小子這嘴皮子溜得去花子幫唱蓮花落正合適?!?p> “哈哈!”
趙啟也沒客氣,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開著玩笑道,“我當初是挺想當個rapper來著?!?p> “什么ra?”
“昂,沒啥,新學了一句阿爾比昂話?!?p> 坐了片刻,周保生放下手中的筆,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一下才道,“說起阿爾比昂,正好我的一位朋友,福合洋行的德里安先生最近要回金陵,我打算讓你也跟著去一趟?!?p> “???”
趙啟一愣,臉色微變問道,“三爺,咱不是都說好了嗎?咋還讓我去押煙土?大爺兒這事干得過分了昂!”
“消停點,跟我大哥沒關(guān)系,是我想讓你再去進點諸如洋火洋堿洋煙這些洋貨,以及便宜些的南貨囤起來,別到時下邊一鋪開,手里現(xiàn)有的東西跟不上溜才是麻煩?!?p> 周保生擺了擺手接著道,“另外,最主要的就是糧食,眼瞅著再過倆月就要入冬,天冷了水路不好走,趁現(xiàn)在還合適一些?!?p> “昂,那還行?!壁w啟這才放下心來,但很快又遲疑著道,“但眼瞅著通達這邊就快開業(yè),我現(xiàn)在走的話...”
“而且,內(nèi)海不是被遼東水師給封了?這水路還怎么走的通?”
“怎么?三爺我給機會提攜你,你小子還不樂意?通達那邊大的框架已經(jīng)搭好,少你一個出不了岔子,有時候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p> 周保生頓了頓又補充道,“至于通航的問題你也無需擔心,高麗的仗快結(jié)束了,據(jù)說朝廷有意要與扶桑和談,眼下內(nèi)海的封鎖已不似從前那般嚴格?!?p> “那行吧,不過三爺,”
趙啟點了點頭,忽然又道,“有個事我一直想問您一下。”
“何事?”
“您年輕的時候,有沒有,咳,昂,交好過一位姓孫的女子?!?p> “姓孫?”
周保生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道,“沒有,你瞎打聽這事干啥?”
“呃,我娘姓孫,年輕時也在興平住過...”
“這兩者之間...滾你大爺,想認野爹上別人家認去,老子今年才三十二!”醒過味兒來的周三爺沒好氣的罵道。
“趕緊滾蛋,另外以后少踏馬上我跟前晃悠,有了你,老子得少活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