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塞住了耳朵,但是那難以言喻的恐怖聲浪,仍然如巨輪般碾過李明凱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如破天巨鉆般的氣勢向他的腦海中扎進去,肆意撕扯著脆弱的神經(jīng)。
李明凱張嘴發(fā)出受傷野獸般的嘶吼,被聲浪壓碎的內(nèi)臟碎片從口中噴涌而出,大腦里一支狂暴的樂隊演奏著癲狂的曲目,似是對天空中漂浮的巨型怪物發(fā)出贊頌,又似是對無數(shù)哀嚎的靈魂進行詛咒。
暴漲的顱內(nèi)壓把血液從七竅中激射而出,脆弱的耳膜瞬間爆裂開來,然而那令人癲狂的聲音卻無休無止如豪刻般清晰的印入腦海。
絕望之中兩指瘋狂的向耳朵內(nèi)挖去,穿過破碎的耳膜勾住了半規(guī)管,把耳蝸連同神經(jīng)粗暴的扯了出來。
但是那充斥天地的狂猛至音洗禮著全身,扯動著全身的肌肉骨骼和那難以言喻的音節(jié)一并振動癲狂。
李明凱的臉隨之猙獰扭曲著,期盼著下一刻從這可怕的夢魘中驚醒,可這令人絕望的無間煉獄卻遲遲不肯破碎,理智被瘋狂的從腦海中剝離。
佇立在高處的“馬婷婷”眼簾微垂的看向在痛苦中掙扎的李明凱,流露出悲憫的目光。
少女被薄紗覆蓋的柔嫩肌膚依然散發(fā)著溫暖圣潔的光輝,在這暴風(fēng)雨般的折磨下如一座引向溫情的燈塔,如果不看下半身的話,簡直是一副完美的圣母像。
馬婷婷扭動黏稠的觸手狀下體向李明凱蛇行而去,轉(zhuǎn)眼之間就將其纏繞起來,緊緊的裏進懷中。
李明凱感覺自己被一條粗大冰冷的觸手狠狠的纏繞起來,巨力擠壓著自己的雙腿就像要把其攥碎一般。
一雙溫暖柔軟的手輕輕的拂上自己的雙頰,他艱難的睜開沉重的眼皮集中起早已渙散的雙眼,馬婷婷帶著恬靜微笑的臉龐浮現(xiàn)在面前。
“婷…婷…”李明凱發(fā)出虛弱的聲音。
“明凱,我好高興,你來見我,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我們將為偉大的……貢獻我們的一切,而……將會賜予我們一切!”
馬婷婷的語氣就好像在明媚溫暖的春光中,抱著自己的男友撒嬌賣萌一般。
“你……說什…么…”
李明凱努力的想通過馬婷婷的口型,和雙手傳到下頜的振動來分辨出她在說什么,然而無論如何他也理解不了馬婷婷話語中的含義。
很快自己短暫的清醒又被聲浪淹沒了……
馬婷婷不待李明凱多說,欺身近前吻住了他。
而正處于無盡痛楚中的李明凱無心回應(yīng),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場瘋狂的夢魘。
而下半身傳來的冰冷濕黏的觸感直令他反胃,盡管胃早已碎了,自己能做的就只剩,在這絕望的痛楚中無限的沉淪……
……
“他爹,把水拿給我?!泵匣菥膶ψ谧约簩γ娴恼煞蛘f道。
“誒誒,好,面泡好了,你吃哪個?”男子憨笑著,一邊手忙腳亂的找著水瓶,一邊抬頭問她。
“我沒什么胃口,先放在那里吧,一會兒我再吃?!?p> “一會兒面就泡發(fā)了,沒法吃了,快吃吧,現(xiàn)在剛剛好?!?p> 男子嘴里不停的絮絮叨叨,“這人是鐵飯是鋼啊,不管怎么樣這飯得好好吃,你要沒有胃口,我去餐車哪給你問問有沒有粥啥的?你喝粥不?”
“你把面拿給我吧,我吃點?!泵匣菥裏o奈的嘆了ロ氣,在男子的憨笑中接過了面。
男子又殷勤的扭開了水瓶,放在了桌板上。
“慢點喝,還有點燙嘞?!?p> “嗯?!泵匣菥S口答應(yīng)著,用叉子輕輕翻弄著方便面,升騰起的濃烈泡面味道,讓她感覺十分的反胃。
三天前她接到了舒州市公安局的電話,聲稱她的女兒意外身故了,又聯(lián)系不上她的前夫,所以需要她來配合一下調(diào)查,處理一下后事。
她當(dāng)時第一反應(yīng)覺得這是騙子的電話,倒不是說電話對面的敘述有什么明顯的破綻,而是下意識的打心里不想再和那段埋入心底的婚姻再有任何關(guān)系。
兩人離婚時馬婷婷對自己說的話像釘子一樣嵌在心里。
“媽媽,您真是一個絕情的人!”
直到今天回想起來,孟惠君心頭仍感覺陣陣的心痛。
當(dāng)時的馬婷婷根本不明白,即便父親再怎么過分,可自己的母親怎么能就這么輕易的離開已經(jīng)明顯有些無法照顧自己的父親。
最終馬婷婷拒絕和自己走,選擇留下來和馬城一起,未必不是存了你在這種時候拋棄了父親,但是我決不會如此無情的賭氣想法。
可是那三年讀著寄宿制高中的女兒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三年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她自忖自己不是什么有著崇高精神的圣人,但是如果馬城身患絕癥臥床不起,她愿意就此照顧前夫的下半生。
她不是如馬婷婷所想的那樣,只是因為馬城一時的鬼迷心竅就急著拋夫棄女去尋找更好的生活。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很難描述那三年地獄一般煎熬的日子。
就如同身處一場沉默的驚悚劇里,圍繞著自己身邊的是最恐怖的夢魘。
無數(shù)怪事發(fā)生在她的生活中,開始只是莫名奇妙的丟失一些物品,自己剛剛收拾好的衣服轉(zhuǎn)眼間就出現(xiàn)在別處,而后怪事越來越多。
詭秘的聲音,自己開啟的門窗,冰箱里突然出現(xiàn)的極致腐爛的食物,死在客廳里的烏鴉……
一樁樁一件件,找不到原因,想不出解決辦法。
而馬城對此,卻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好像這些頻發(fā)的怪事是正常的,而自己倒是一個大驚小怪的人了。
如果說這些事情還只是帶來了驚嚇,那么馬城的態(tài)度則傷透了自己的心。
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抱怨都毫無作用后,孟惠君也認了命,就像無數(shù)被婚姻束縛的中年婦女們一樣,她習(xí)慣了忍受痛苦。
她們這代女性的堅強不僅超越了旁人的想象,很多時候甚至超越了她們自己的想象,那些婚前還在雙親嬌生慣養(yǎng)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婚后卻能拿起菜刀,在案板上冷靜的肢解大塊大塊的沾著血水的生肉。
在生活的苦難和挫折面前,她們總能展現(xiàn)驚人的韌性和忍受能力,用看著似纖柔的肩膀擔(dān)起沉重的負擔(dān)。
但是就算是最堅強的女人,她心中永遠都有屬于自己的那份柔軟和脆弱,那既是她在困難面前堅持下去的勇氣之源,也是她的弱點。
對于孟惠君來說,她心中的那份堅持就是她曾驕傲不已的丈夫和女兒,她無比眷戀的那個溫馨的家,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所以即便是丈夫癡迷于虛妄的邪說,她還在堅持維系著這個脆弱的家庭,默默期待著丈夫浪子回頭的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馬城一臉狂熱的對她說,自己要賣掉古董鑒定所和房子,去追尋真實的世界。
“那我和婷婷怎么辦?房子賣了我們住哪?”她早已習(xí)慣了馬城的癲狂,疲倦的問道。
“這不重要,惠君,這不重要!你明不明白我在說什么!你根本不了解我現(xiàn)在做的事情有多偉大!你這個時候還在想你和婷婷住哪?去想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馬城癲狂的說道。
“可是我們總要有個地方睡覺啊,你賣了鑒定所,光靠我的工資也不夠日常生活呀,婷婷馬上高考了,上了大學(xué)花錢的地方更多……”
“你到底在說什么?為什么我每次和你說正經(jīng)事,你就要說這些雞毛蒜皮的破事,這些事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你明白嗎?你要是對這些破事感興趣,你就盡管滾去弄,但是我在和你談?wù)碌臅r候,你不要提東提西的去攪亂話題!”馬城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
“那隨便你了?!泵匣菥缇土?xí)慣了丈夫的瘋癲,“但是我警告你,家里的財產(chǎn)有我一半,就算是離婚了也有我一半,我如果不同意,鑒定所也好,房子也好。你一樣都賣不掉!”
“你再說一遍!”馬城陰寒的聲音在客廳里回蕩。
“我說,你一樣也別想賣!”孟惠君火氣也上來了,馬城對女兒冷漠無情的態(tài)度激怒了她。
“那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沒人攔著我賣了?!瘪R城突然說出了令她毛骨悚然的話語。
“你!你你你!你說什么?!”
孟惠君被丈夫的話驚出一身冷汗,“馬城你說的是人話嗎!”
馬城冷冷的凝視著自己的妻子,一言不發(fā),那種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馬城,你竟然說出這種話,你還有點良心嗎?”
等了許久都不見丈夫言語,徹骨的寒冷沁入心底。
丈夫冷漠無情的言語傷透了她的心。
而馬城對妻子的傷心質(zhì)問,置若罔聞,起身走出了家門。
當(dāng)晚,孟惠君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抱著枕頭哭了幾通,筋疲力竭的睡去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走進了臥室,邁著沉重的腳步站在了床邊,她茫然的睜開雙眼,卻對上了一雙血紅的充滿仇恨的雙眼。
“?。。。 彼@叫連連,手忙腳亂的按亮床頭燈,站在床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臉陰寒的盯著自己的馬城。
“你…要干什么!”孟惠君雙唇顫抖的問道。
馬城如雕像般站在那里,不言不語。
床頭燈暗黃的燈光照在孟惠君蒼白的臉上,眼角還未干透的淚痕折射出晶瑩的色彩。
馬城整個上半身都隱在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不甚清晰,唯獨那雙眼睛,冷的不似人眼,更像冷血的爬行動物的眼睛,掃過孟惠君的肌膚令她覺得微微的刺痛起來。
“我來看看你?!遍L久的沉默后,就在她瀕臨崩潰要哭喊出聲的那一剎那,馬城咧開嘴冷冷的回答道,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么晚了你去哪?”孟惠君焦急的喊道。
“我去鑒定所?!边h遠的飄來一句回答,沉重的腳步聲也漸行漸遠,只剩下孟惠君一個人躺在床上驚魂未定。
聽著自己的心臟瘋狂的跳動聲,在空曠的臥室中回響。
慢慢喘勻氣息,她一躍而起把房門全部從里面反鎖上……
……
“咋,不合口嘞?咋不吃呢?”丈夫關(guān)切的話語驚醒了她。
“哦,沒事,想起了些事情。”
驟然從回憶中驚醒,她隨口敷衍到。
抬頭看去,窗外的樹木向后飛掠,高鐵列車正快速而平穩(wěn)的向舒州市飛馳著。
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就像前方的風(fēng)景,紛沓而至,在她面前略一閃過便向后方繼續(xù)狂奔,給她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惆悵。
她知道動的不是那些風(fēng)景,而是飛速逃離的自己。
可是,那些記憶就穩(wěn)穩(wěn)的佇立在那里,不管自己跑的再怎么快,把再多的痛苦拋在身后,仍有更多的痛苦在前方等著自己。
而這趟旅程的終點,則是更新的,更加痛苦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