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書睡飽了覺,從夢中醒來時,外頭天色已然大亮。
再看看身旁,昨晚并足而眠的鐘繇此時已然沒了身影,“起的卻早?!辩姇α艘宦?,從床榻上起身。
原本書案上的《多寶塔碑》已然不在,
留了一封短書,大意是說——賢弟昨夜寫的墨寶,愚兄我喜歡得不得了,愛不釋手,便冒昧的拿走啦,等閑暇時候再細(xì)細(xì)觀摩學(xué)習(xí)。再就是愚兄我昨夜寫的那封書信,還請賢弟你幫我寄給王羲之,如果可以的話,順便在賢弟的信中宣明愚兄想結(jié)交王羲之的心情,還望賢弟滿足愚兄的請求。
「兄繇頓首頓首」,我給你磕頭啦!
看完之后,鐘書一臉古怪——那篇多寶塔碑片段,拿去便拿去了,這個無所謂。可是鐘繇讓他把信寄給王羲之,這他是實實地做不到哇。
人是東晉人,現(xiàn)在漢朝還沒完,更別說中間還隔著三國、西晉吶。
不過話說離得似乎也不太遠(yuǎn),留給子孫傳幾代說不好還真能送到王羲之手上。再到了后世,肯定鋪天蓋地的言論,說鐘書是個穿越者。
但……這廝都穿越了,也才只在史書中犄角旮旯里露一面,實在是有損穿越者顏面也。
鐘書搖了搖頭,將扯得不知道多少萬里遠(yuǎn)的思緒拉回來,打了些水洗凈頭面,又吃了些早餐,便走出房間。
和他從山寨里走出來的兄弟們,現(xiàn)在能吃飽穿暖了,精氣神就比前些日子健旺不少,此時早晨,正擱院子里消耗無處安放的精力那。
這事兒他知道,還專門問過丁震,這小子就說了——大當(dāng)家不是說以后買個大院,讓俺兄弟們看家護(hù)院么,這院子買了,俺們也得練些把式。
鐘書當(dāng)時就想吐槽,那特么的是第一個版本,都什么版本了還想著買大院宅著當(dāng)土財主呢。
不過他也沒有出聲阻止就是了,現(xiàn)在他們也不缺吃穿用度,吃飽穿暖運(yùn)動一下,就當(dāng)強(qiáng)身健體了,也沒什么壞處。
稍微看了一會兒,就見丁震小跑過來,說是有人來遞話。
鐘書移步過去,就見一仆役打扮的人站在門口,手里揣著塊兒木牌牌。
估摸著他家主人交代了鐘書長啥樣,那仆役見到他,恭敬地將手中木牌呈上,并稱:“我家少主人說是午后過來拜會?!?p> 鐘書心里就說了,你家主人誰呀——一看木牌,明白了。
這玩意兒似乎叫名刺,是這時代的名片,屬于在正式交際中不可缺少之物。一看名刺署名,陽翟郭圖。
當(dāng)即就明白了,應(yīng)該是郭圖要請他參加宴會。
◇
郡府中,太守陰修正坐在主位,下首坐著一眾吏員。
郭圖則敘說著這次他在雒陽上計的事宜,本來昨天就該報了的,但是昨日時間太晚了,陰太守已經(jīng)下班啦。
所謂上計,便是將地方戶口、錢糧、盜賊之?dāng)?shù)報于上級,縣上計于郡,郡上計至國都雒陽天子處。(PS:刺史只是監(jiān)察官,并不是郡守的長官)
“公則說是……見到了天子?”陰修聽到了‘天子’二字,有些沒繃住,就打斷了郭圖,他捻著胡須低聲自語了一句:“莫非天子開始廣開圣聽,愿意納四方之言了么?”
“……”
郭圖搖了搖頭,稍嘆了一口氣道:“非是如此,而是問地方郡國守、相索要錢款也。”
此言一出,陰修的一張老臉憋得通紅,他剛對天子劉宏產(chǎn)生了些許期待,劉宏反手啪啪給他倆大嘴巴子打臉。
他張了張嘴,當(dāng)即就想要怒斥一番,但想著大庭廣眾之下,若是被人聽去了,這可是要治罪的。
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話:“某豈有余財買官乎!”
買官這事兒挺久了,大伙兒也都心知肚明,但今年此風(fēng)尤為靡盛。
今年夏,四月。涼州刺史耿鄙討伐叛賊韓遂、馬騰,戰(zhàn)不利,韓遂等又寇略漢陽,漢陽太守傅燮戰(zhàn)死。因此原太尉張溫被問責(zé),免官,而后司徒崔烈輸錢,買了太尉之位。
名士尚且如此,可見國風(fēng)不正。
在此之后,陰修也沒啥聽下去的欲望了,那位天子,壓根就不關(guān)心上計情況,他關(guān)心的只有錢,那么上計的考核結(jié)果便毫無意義可言。
倒不如關(guān)心關(guān)心下屬,別的不說,陰修對自己手底下這幫子還是挺看好的,以他為官幾十年的閱歷來看,也有不少堪稱人中龍鳳,稍加鍛煉,擔(dān)任一方守、相不在話下,如朝中為宰輔,加把勁也不是不行。
于是乎,他把頭轉(zhuǎn)向鐘繇:“元常今日來何遲也?”
鐘繇拱手行了個禮,先是道了個歉,然后就說啦,昨天我見到一個才杰之士,為人謙遜有禮節(jié),尤其擅長書法,我和他交流切磋受益良多,不覺已然過了宵禁,就沒能回得去家。
最后又補(bǔ)充了一句:“府君最愛賢才,可與之見。”
“哦?”
陰修一聽,也從剛才的掃興中走出來了,撫掌笑著說元常你是懂我的,我平素最喜歡的就是提拔、培養(yǎng)賢才了:“不知那位賢才如何稱呼?”
這會兒關(guān)于上計的小會宣布結(jié)束,進(jìn)入了茶話會環(huán)節(jié)。
郭圖也插了一嘴,問向鐘繇:“得無鐘文卿乎?”在得到鐘繇肯定的點(diǎn)頭后,郭圖微微笑了笑——舉賢避親是吧,故意沒說是族人,同為郡內(nèi)望族,他可太懂了。
“公則也認(rèn)識?”陰修捋動胡須的手加快。
“雖只見一面,但不覺心神往之,”郭圖點(diǎn)了點(diǎn)頭,“今晨,我已令家中仆役往之傳信,延請文卿兄與宴。”
陰修就說啦,公則你如此才智之士,只見了一面便產(chǎn)生了交往的想法,如此俊才老夫聽了就馬上想見一面,所以:“某可與宴否?”
頂頭上司發(fā)話,郭圖自無不允,當(dāng)然也沒啥可拒絕的。就是聯(lián)絡(luò)感情的,以后好有個照應(yīng)。
到這兒,郭圖就琢磨著,原本的私宴、現(xiàn)在的茶話會,不如直接搞成‘潁川名士一家親’,就一同邀請了在座的諸位同儕。
于是乎,到了下午……
“大當(dāng)家,好多人、好多人要來見你那!”
“好多人?”
鐘書一聽就犯了嘀咕,好多人又是多少人,走出去一看——十來號人,瞅那架勢跟一堆望夫石似的,翹首以盼了屬于是。
然后就有一年歲頗大的老頭兒上前拉住他的手,親切的說道:“文卿小友,某見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