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動蕩不安的開幕

　　“衣衫襤褸的男人從長眠中蘇醒了，他忘掉了一切，仿佛剛剛降生到這個世界的嬰兒。沒人知道他到底從哪里來，即便是他自己也一無所知，因為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只有滿地堆積的骷髏，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白色恐怖，如同置身地獄之中的場景，足以令人永生難忘。但這就是我們的救世主阿克萊因最開始的故事。”——《維德拉的巡禮人》

　　德里亞小鎮(zhèn)越來越變得不安定。

　　這個被群山環(huán)繞，雖然并不經(jīng)常對外貿(mào)易，卻一度因為物產(chǎn)豐富和狩獵聞名遐邇的邊陲小鎮(zhèn)，如今卻不可思議地陷入了瀕臨饑荒的困境。

　　曾經(jīng)熱鬧的市場如今已變得空蕩蕩，連擺貨的攤架都腐爛到只剩下幾根爛木棍在搖晃。即便是在寬闊的大街上，也只是偶爾有一兩個人影匆匆跑過，以及不時飄過幾聲不知從哪里傳來的禱告：

　　“凱麗絲蒂娜，至高無上的眾神之王的女兒與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請用你溫暖的懷抱擁抱你的子民，保護他們不受侵害……”

　　入秋蕭瑟的涼風仿佛在嘲笑這一切的徒勞，一陣一陣地吹起地上的塵埃，慢慢淹沒這宛如呢喃的禱告聲，讓近乎荒涼的小鎮(zhèn)更染上幾分悲涼的色彩。

　　“當當當！”

　　當黎明過后的朝陽漸漸升起時，德里亞小鎮(zhèn)接近鎮(zhèn)口的一間小屋響起一陣鐵器敲打的聲音。

　　那是小鎮(zhèn)里的鐵匠金克斯的住宅。從前的時候那座小屋門口總會放著打鐵用的爐子和磨刀石等等一堆道具，但現(xiàn)在早已被鐵匠搬回屋子里，只有在偶爾需要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

　　“苔麗絲，你的母親呢？”在小屋里叮叮當當?shù)厍么蛄艘魂嚭?，一臉胡茬的鐵匠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停下手上的活，大聲朝屋里問。

　　“在后院給蔬菜澆水呢?！蔽堇锏膲舐冻鲆粡埢顫姷纳倥拿婵住Ｍ昝赖乩^承了母親的活潑和浪漫性格的鐵匠之女一直不乏同齡的愛慕者，然而如今也只能跟著父母躲在小屋里做著被白馬王子帶著闖蕩世界的白日夢。

　　“叫她快點澆完趕緊進來，別在外面待太久，仔細看看周圍有沒有什么動靜。我得抓緊給地下室的門加固，這幫畜生這幾天也差不多該再次光顧這個鎮(zhèn)子了。該死的，這幫怪物上次差點把門都踩爛了。”

　　“知道了?！?p>　　“等等，記得把刀帶上。小心點?！?p>　　“我會的?！?p>　　……

　　“苔麗絲！外面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什么這么吵？你的母親還沒澆完水嗎？”

　　“是泰勒夫人的兒子，父親，泰勒夫人的兒子回來了，泰勒夫人正在跟他說話?！甭牭礁赣H的喊話，鐵匠的女兒匆忙跑進小屋說道。

　　“泰勒夫人？哪個泰勒夫人？”

　　“住在我們家對面的泰勒夫人啊，父親你不記得了？”

　　“嗯？那個成天嘮嘮叨叨的臭老太婆？一整年都沒見過，我還以為這老太婆已經(jīng)死了——等等，她兒子不是一年前被那幫怪物抓走了嗎？”

　　“是啊，不過他現(xiàn)在回來了?！?p>　　“……苔麗絲，叫你的母親立刻回來，立刻！”鐵匠皺眉思索了一下，立刻吩咐自己的女兒。

　　“為什么？”

　　“別問那么多，立刻叫她回來，把門關緊，快！”

　　沒人能從魔鬼的嘴下活著離開，如果有，那一定就是魔鬼留下的傀儡。

　　這是半年前路過這個小鎮(zhèn)的一位年老的法師說過的話。

　　那位老法師原本只是在去往法師聚會的路上路過這里，卻因為好心幫忙抵御那幫怪物，最終在擊退怪物后力竭身亡。

　　畢竟年紀實在太大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只是恐怕今后再也難找這么仁慈的強者幫忙對抗那幫怪物了。德里亞小鎮(zhèn)又不是什么交通發(fā)達的地方，平時連外地人都不見得有幾個，更別說會有法師光臨，恐怕連個法師學徒這輩子都不一定會跑到這里吧？

　　鐵匠不禁想起老法師寄放在鎮(zhèn)子里的凱麗絲蒂娜神廟的遺物，那本曾經(jīng)被老法師翻到發(fā)皺的法術手冊。雖然老法師說可以把那本手冊交給鎮(zhèn)子里有法術天賦的年輕人學習，以便抵抗那幫怪物的入侵。但別說現(xiàn)在鎮(zhèn)子里的年輕人要么已經(jīng)逃離這個小鎮(zhèn)，要么像泰勒夫人的兒子一樣被抓走，死活不知，就是年輕人一個不少的活著，要找出有法術天賦的人恐怕也是不可能。

　　鐵匠自己曾經(jīng)也和鎮(zhèn)子里的其他人一樣心存僥幸，去翻閱老法師留下的法術手冊，結果卻很明了，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得懂手冊里到底寫的是什么東西，甚至，他們連多看幾秒都做不到，光是翻閱第一頁就已經(jīng)耗費了他們幾乎全部精神，再看下去，憑他們這些凡人的精神力根本支撐不住。

　　那時候起，鐵匠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說能當法師的人一萬個人當中都不一定能找出一個。

　　現(xiàn)在回來的那個泰勒夫人的兒子只是一個傀儡。

　　鐵匠從不懷疑老法師說的每一句話，這份信任甚至超過對鎮(zhèn)子里供奉的凱麗絲蒂娜女神的信仰。在他看來，老法師不僅是一個身份高貴的法師，更是一個世上罕有的智者。

　　入夜后的德里亞小鎮(zhèn)一如往常的安靜。

　　鐵匠在吩咐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先去地下室睡覺后，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里好奇又緊張地關注小屋外的動靜，一夜無眠。

　　他沒有跟著進地下室，比起進地下室安穩(wěn)的睡覺，他更想知道那幫怪物的傀儡到底會做出什么事情來，這是不是一個新的威脅。

　　意外的是，想象中的動亂并沒有發(fā)生。這一夜自始至終都很安靜。

　　當太陽再次升起時，鐵匠疑惑地打開了小屋大門一條縫隙，只見對面屋子的泰勒夫人在門口坐著，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這老太婆是真不怕死啊——其實這樣說也不大正確，與其說是不怕死，不如說自從她的丈夫去世和兒子失蹤后，這老太婆就已經(jīng)對死與不死這個問題毫不在意了。搞不好，這老太婆就一直在盼著能干脆地死去。

　　不過，他那個兒子哪去了？

　　鐵匠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出門跟泰勒夫人搭話：“早上好，泰勒夫人，我聽說你的兒子回來了？”

　　“是啊，他回來了?！碧├辗蛉四樕仙袂榉浅Ｆ届o，平靜到讓鐵匠都不禁懷疑這老太婆是不是也變成了一個怪物傀儡。這真的是一個和闊別一年的兒子重逢的母親該有的樣子？

　　“那……我能看看他嗎？我昨天太忙了，抽不出時間來看望他?！辫F匠繼續(xù)試探著問道。

　　“不，不需要了，謝謝你的關心，金克斯先生。阿克萊因已經(jīng)離開了?！碧├辗蛉溯p輕搖頭。

　　阿克萊因？那是誰？

　　鐵匠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老太婆的兒子的名字不就叫做阿克萊因嗎？

　　“他離開了？他去哪了？”鐵匠更加緊張起來。

　　“在這里，金克斯先生。”泰勒夫人站起來打開自家的門。在進門不遠的地方，一堆冒著煙的灰燼靜靜地堆放著。

　　“這是什么？”

　　“這就是阿克萊因。”泰勒夫人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表情，“金克斯先生，他一直被折磨，他很痛苦，他說他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兒子，但我知道他就是阿克萊因，他就是我最愛的兒子?！?p>　　泰勒夫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雖然泰勒夫人的話聽著亂七八糟毫無條理，但鐵匠還是聽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也大致弄明白了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泰勒夫人的兒子確實回來了，也確實變成了一個傀儡，甚至這小子確實想在昨晚在這個小鎮(zhèn)搞出點什么動靜來，但最終被泰勒夫人阻止了，因為傀儡本身最后一點阿克萊因的意識竟奇跡般的被泰勒夫人激活，讓傀儡恢復了最后一絲人性，沒有繼續(xù)對這個小鎮(zhèn)出手。至于眼前這堆灰燼，鐵匠猜測傀儡本身的維持時間也是有限的，當時間超過限制，傀儡就會崩潰化作一堆灰燼。自然，連阿克萊因本身也煙消云散。

　　總的來說，老太婆的兒子確實回來了，但最終還是死了。

　　別看這老太婆現(xiàn)在這么冷靜，這一個晚上下來，估計也不好受，雖然最終看起來大概是想通了。

　　“好了，至少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到了安寧了。我來幫你把這些骨灰裝起來吧，放在這里不管早晚會被吹沒的?！辫F匠寬慰道。

　　這老太婆雖說平常啰里啰嗦很煩人，但終歸是個了不起的母親。如果換做自己，鐵匠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也能做到像這個老太婆一樣堅強。哈，也許那個時候他會發(fā)瘋，如果他的妻子和女兒也這么死去的話。

　　鐵匠一邊暗暗嘲笑自己的懦弱，一邊從自己家里拿來一個罐子把地上的灰燼裝起來。

　　“金克斯先生，”在鐵匠忙著裝灰燼的時候，泰勒夫人又開始有一茬沒一茬地絮絮叨叨起來，“維德拉的巡禮人即將降生，黑暗終將湮滅?！?p>　　“什么？維德拉的巡禮人？那是什么東西？”鐵匠雖然不喜歡泰勒夫人總是羅里吧嗦地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但這句話卻讓他不自主的有些在意。大概是和老法師相處太久了，他對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也開始變得敏感起來。

　　“不知道，這是阿克萊因說的?！碧├辗蛉藫u了搖頭，意外地沒有再繼續(xù)說話。

　　鐵匠沉默了一下，繼續(xù)埋頭裝灰燼。

　　這句話多半是老太婆的兒子從那幫怪物那里聽來的。憑那小子，鐵匠是打死都不會相信那小子自己能說出這種東西出來。一個從小到大都在這種偏僻的小鎮(zhèn)子打滾的毛頭小子能有什么大的見識呢？

　　維德拉是這個世界的稱呼，鐵匠是知道的，但巡禮人是什么東西，他卻毫無頭緒。

　　這難道是在預示著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