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嘉禾片場，風(fēng)吹著，浮動著幾分冷。
林楚坐在角落里，目光中有點落寞，呆呆看著攝影棚中一群人揮刀打斗。
畫面并沒有什么美感，甚至有點滑稽。
來到這里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香江，林楚還是有些難以適應(yīng)。
他來自四十七年之后，玩翼裝穿過天門山時，被山上滾落下來的巨石砸中，醒來就到了這里。
這一世的他也叫林楚，一名孤兒，中學(xué)畢業(yè)后在片場打零工，干了兩年多了，因為還算是機靈，所以現(xiàn)在成了一名場記助理。
目光落在一側(cè)的月份牌上。
2月6日，農(nóng)歷臘月廿六。
宜結(jié)婚、會親友、出行、求職入學(xué)。
忌搬新居、開業(yè)、動土。
林楚長長吐了口氣，一側(cè)傳來胡斤全的聲音：“場記，讓人客串一下平民?！?p> 得了，這事肯定有他，反正什么雜活都得干，他經(jīng)常客串一下群演，死尸也演過。
換了衣服，擠入人群中的時候，他的身邊驀然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最明顯的特征就是那個大鼻子。
林楚怔了怔，這是程龍？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這部電影是胡斤全的《忠烈圖》，主演之中就有洪斤堡，但程龍就是個龍?zhí)?，完全不受重視，一天也就賺個幾十塊港幣。
胡斤全的名氣不用多說，武打片在香江流行了近二十年了，這些年其實在走下坡路了。
這不能說是武打片在走下坡路，而是這種舊式武打片的確是看得人少了，林楚看著很是有點尷尬。
林楚心里琢磨著，這是不是算是個機會？
兩人跟著鏡頭轉(zhuǎn)了兩圈，拍攝結(jié)束，林楚碰了碰程龍：“一會兒結(jié)束，一起聚聚吧?！?p> “好啊，林生，你叫我港生就行?！背听垬泛呛堑馈?p> 這一年，他還沒有“程龍”這個藝名。
雖然林楚只是個場記助理，但比程龍還是要強一點的，程龍雖然沒出名，但眼力還不錯，認(rèn)識了片場的每一個人。
林楚拍了拍他的肩頭，轉(zhuǎn)身離開。
散場的時候，林楚和程龍找了處排檔，兩人點了一桌子菜，要了幾瓶啤酒。
林楚的心里一直在琢磨著，無論如何，他得好好想一想，程龍是在明年才簽給了羅偉，還有一年半的時間。
羅偉覺得程龍有發(fā)展?jié)摿?，一個月給他開了三千塊固定工資，舍此之外就幾乎沒給什么錢了。
那么他可以提前把他簽下來，然后做點事情，現(xiàn)在就是缺一筆啟動資金啊。
街頭放著一首粵語歌，林楚知道這是當(dāng)下最火的電影《鬼馬雙星》的主題曲，許關(guān)杰唱的。
“為兩餐乜都肯制前世，撞正輸曬心翳滯無謂，求望發(fā)達一味靠揾丁，鬼馬雙星……”
林楚心中一動，似乎有辦法了，羅文似乎剛剛簽約無線電視臺簽約歌手，還沒有去RB打榜，那就給他寫幾首歌？
程龍開了酒，幫林楚倒了杯酒，輕輕道：“林生，下次有臺詞多一點的角色，記得給我推薦一下好不好？”
“港生，想不想當(dāng)大明星？”林楚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他生得很英俊，皮膚也有些白，身形高大，一米八，絕對不在尊龍之下，就是稍微硬朗了一些，完全可以演小生。
程龍瞇著眼睛笑：“許關(guān)杰那樣的大明星？想?。‘?dāng)然想，不過我要是長得像是林生那么靚仔，機會肯定會大很多的。
說起來，林生長得有點像是高遠，不過比高遠更加靚仔一些，林生的臉型更漂亮，天生就是能演小生的?！?p> 高遠是香江的第一位“百萬小生”，名氣很大，十?dāng)?shù)年前名氣很大。
“等我?guī)讉€月的時間，我要投資拍一部新電影，到時候你來當(dāng)主演。”林楚點頭，接著舉杯和他碰了一下杯。
程龍一怔，打量了他幾眼：“林生，行不行啊？你會導(dǎo)演？”
“你就當(dāng)是咸魚翻身吧，再差還能比你現(xiàn)在更差？演平民、士兵，還客串尸體，這就有意思了？”
林楚看了他一眼，接著話鋒一轉(zhuǎn)：“我會籌集到五十萬港元來拍片，我都不怕虧，你怕什么？”
“好，那我就跟著林生干了！”程龍點了點頭，一臉飛揚。
兩人吃著東西，林楚的食量挺大，從前他沒有這么能吃，這一世的林楚也沒這么能吃，很顯然，這應(yīng)當(dāng)是他死而復(fù)生帶來的改變。
七十年代的香江，各種菜已經(jīng)很講究了，林楚還點了燒鵝，滿嘴生香。
一輛勞斯萊斯車子?？吭谝粋?cè)，車牌竟然是2號牌，林楚怔了怔，這實在是很霸氣。
程龍一臉風(fēng)騷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這是大明星李晶，以前和邵六叔談過戀愛，現(xiàn)在正在和九巴的大少爺雷覺華談戀愛?！?p> 車門推開，李晶走了下來，有一種光彩照人之感，只不過她生得算不得有多漂亮。
個頭不高，五官也有缺陷，就是氣質(zhì)不錯，身材也不錯。
林楚還真是沒聽說過這個人，前一世，他開過影視公司、唱片公司，做過導(dǎo)演，寫過歌，還投資過飯店、會所等等，也算是見過識廣。
玩翼裝的都是有錢人，單單是一身裝備就要數(shù)百萬，一般人也買不起。
更何況低空翼裝那就是看淡生死，不服就干的類型，絕對是狠人。
林楚的性子執(zhí)著，靠著這種不服輸?shù)木?，他才能混得風(fēng)生水起。
收回目光，這個車牌實在是太炫了，在林楚的記憶中，似乎邵六叔才是6號車。
本來看她的姿色也就是那樣，但加上這樣的車牌，那的確多了幾分光彩照人。
喝了酒，兩人勾肩搭背散場，林楚坐的士回家。
他住在廣播道附近，租來的房子，一個月五百塊，不算大，算是一房一廳吧。
家里很干凈，一塵不染，這是他這兩天收拾的，要知道重生過來的第一天，屋子里可是亂糟糟的，這一世的林楚當(dāng)真是有點邋遢。
林楚洗了澡，收拾了一下，換了身厚款的睡衣，二月的香江還是有些冷。
把衣服丟進洗衣機，他翻出存折來，看了看，里面有一萬兩千塊，他手頭還有一千多的現(xiàn)金。
感謝這一世的林楚，雖說日子過得邋遢，但存錢的習(xí)慣卻是相當(dāng)不錯。
而且生得好，也很年輕，他才十七歲，1958年出生。
要想打動羅文，那就得拿出幾首拿得出手的歌。
說到他，就不得不提到沈電暇了，兩人組成了情人合唱團，1973年才解散。
林楚盤算著，寫下了《好歌獻給你》，這首歌本來就是羅文的，恰恰合適。
寫歌的時候，林楚覺得記憶格外得好，兩世為人，似乎就連記憶力都變得很強了。
之前說過，他還開過唱片公司，其中主要就是發(fā)行一些老歌。
所以他對歌還是很熟悉的，印象中最深刻的還是羅文的《塵緣》《幾許風(fēng)雨》。
歌寫好了，明天找個時間去見見羅文，他在圈子里還有點人脈，畢竟混過兩年的片場，總有那么點關(guān)系。
起來的時候，林楚收拾了一下，看著鏡子里過分年輕的臉，他笑了起來，雪白的牙齒很整齊。
繞著路跑了幾圈，足足一個小時，雖是冬日，但身上的衣服都濕了。
回身買了早點，他扭頭看向一側(cè)，怔了怔，停下了腳步。
一名女子走在街對面的人行道上，扎著兩條小辮子，一件格子風(fēng)衣，腳上是小皮鞋，清麗極了。
這分明就是趙婭之啊。
感覺到了林楚的目光，她扭頭看來，瞪了他一眼，略有薄怒，隨后向前走了幾步。
幾步之后她再扭頭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著說不出來的清秀。
年輕的她還真是漂亮啊，這一年，她還不到二十一歲呢。
林楚聳了聳肩，雙手一攤，笑笑，很燦爛，總有幾分感染人的魅力。
轉(zhuǎn)身離開，回家洗澡。
嘉禾片場，林楚來的時候，許多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透著異樣，總覺得怪怪的。
林楚不明所以，看到胡斤全時，走過去笑笑：“胡先生，今天有什么任務(wù)？”
胡斤全也不理他，他也沒在意，人家是大導(dǎo)演呢。
一側(cè)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不是要做導(dǎo)演嗎？
林大導(dǎo)演，跟著胡導(dǎo)拍了幾部戲，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了？你真以為什么人都能當(dāng)導(dǎo)演的嗎？”
這是場記劉生寶，的確是有些刻薄，林楚心中一動，看起來程龍把事和別人說了。
從這一點看，他還真是大嘴巴，前一世就有這個毛病，年輕時的他肯定更加嚴(yán)重一些。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但人總有夢想，否則那和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有夢想，我就敢說出來，敢努力去做，你敢嗎？連夢想都沒有的人，那不是咸魚是什么？我想當(dāng)導(dǎo)演而已，錯了嗎？”
林楚挺著胸，一臉正氣。
胡斤全一怔，看了他一眼，有點異樣，劉生寶的臉色很難看，重重哼了一聲：“本來就是咸魚啊，兩條咸魚還想著翻身？
行了，我們這兒不用你了，你去結(jié)賬走人吧，不耽誤你去賺大錢了，林大導(dǎo)演，希望你成名時，能記著給我也留個角色?！?p> 話里盡是嘲諷，林楚笑笑，沒理他，走到胡斤全的面前道：“胡先生，那我就走了，以后有需要，盡管招呼，我叫林楚?！?p> 得罪劉生寶這種人沒事，但胡斤全是大導(dǎo)演，名氣很大，無論如何是不能得罪的。
“阿楚，有夢想是好事，說明你是個上進的年輕人，以后你要是真想拍戲，記得來找我，我?guī)湍阕饨柙O(shè)備，還能打個折扣。”
胡斤全點頭，拍了拍林楚的胳膊，目光里盡是欣賞。
林楚大喜：“謝謝胡伯！”
這種借勢攀關(guān)系，也是一種本事，有胡斤全地支持，還真是能省下一筆錢的。
走出攝影棚時，程龍從一側(cè)走了過來，劉生寶也追了出來，還想說什么時，林楚和程龍同時扭頭看過來，揮了揮拳頭。
劉生寶嚇得退了幾步，程龍哈哈大笑了起來。
“兩條咸魚！”劉生寶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和武行動手，很不明智。
回身時，程龍看了林楚一眼，伸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林生，我有點大嘴巴了，害你丟了工作?！?p> “沒事，正好我也不想干了，不過記著我的話，最多三四個月，我就會找你的！港生，我看好你，一定能成為大明星。
不過大明星一定得先管住自己的嘴巴，這次就算了，下次咱們的電影要是真拍了，你還能把劇本泄密嗎？”
林楚拍了拍程龍的肩膀，說得很平淡。
程龍干笑：“林生放心，我記住了，以后絕對會管好嘴巴，我也不想當(dāng)咸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