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祭司
“滴——滴——滴——”
電話戛然而止,韓哲言拿著手機的手緩緩墜下。
空曠的房間里是韓哲言獨身一人,但現(xiàn)在,他的腦子比這房間更加空曠,劇烈的蜂鳴聲又一次在腦中響徹云霄,寒顫在七月的盛夏里打個不停。
震撼,難以置信,這個男人居然認識我……他那是在自言自語嗎……他亂七八糟的,究竟在說些什么東西?……
韓哲言正想間,突然的響聲再一次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注意力馬上用來應付突發(fā)狀況,先前的對話轉(zhuǎn)瞬之間就忘了大半。
“秋刀魚的滋味……”
“!”
電話鈴聲又一次響起,是的,又是剛才那個沒有任何信息的電話,紅綠二色的按鈕仿佛下達了一道無法拒絕的命令。
韓哲言猶豫片刻,咽了口唾沫,他這次按下了接聽鍵,率先開口:“喂,你是誰?”
“你好,我的主。我是曾經(jīng)原初之神的祭司,現(xiàn)在是您的祭司,我敬愛的主?!?p> 聲音明顯不來自同一個人,變成了另一個青年男性的柔和的聲音,而且語氣中充滿了尊敬,仿佛聽著他說話就能想象到他單膝跪地的姿態(tài):“我來引導您運用自己的力量,并且接受自己的使命?!?p> “我問你,騙人是不是真的很好玩?”
“祭司不敢?!?p> “我再問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誰?”
“我是您的祭司,敬愛的原初……”
“夠了!”韓哲言再也無法忍受了,怒吼,“如果你是閑的無聊在這里開我玩笑,那你就等著被拘留吧!”
“請您息怒,您所得知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是嗎?剛才那個跟我說話的男人呢?”
“那就是您,未來的您,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在沉睡之前將與您通話的權(quán)力交給了我?!?p> “你的意思是說未來的我給我自己打電話……呵呵,你自己重復一遍你說的話,你自己信嗎?”
“您無須為事實的真實性而擔心,我的主?!?p> “我從來就沒有擔心過,因為我壓根就沒信過你的話?!?p> “您之前都是純種的人類,才剛剛擁有神血不久的您,一時間無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切?!?p> “如果您還是不信的話,可以嘗試下達神諭,來滿足您的期望?!奔漓胪蝗徽f出了一個極其陌生的詞語。
“下達什么?”
“神諭?!?p> “那是什么東西?”
“神諭。上古時期,虔誠的人類誠心乞求神明實現(xiàn)他們的愿望,神明便會降下神諭滿足他們。您就是神,只要下達您的神諭,便可以完成您的期望?!?p> 韓哲言聽完,表情扭曲得厲害。現(xiàn)在他感覺像是小時候和鄰居家孩子們玩過家家,一群小屁孩正一臉嚴肅地討論著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
但他還是壓下怒火說道:“過家家過上癮了是吧?好,那我就陪你玩玩……”
“請下達您的神諭?!?p> “我要復活我的媽媽,你做得到嗎?”
韓哲言幾乎咬著牙擠出這幾個字,尤其是說到“媽媽”這兩個字的時候,原本還算歡脫的語氣幾乎立馬變成了哽咽。
“做不到就別說什么神!”
“抱歉,我的主。您在人間的母親如今已經(jīng)沒有了身體與靈魂。在這種情況下,神諭·涅槃發(fā)動所消耗的神血量過于巨大,超過了您和我目前的儲備。以您體內(nèi)目前的神血,暫時還無法做到,請您諒解?!?p> ……
不知什么時候,小區(qū)里孩子們的歡笑聲消失了,他們大都已經(jīng)回到了家里,在爸爸媽媽溫和的訓斥聲里大口地扒著飯。柏油馬路上的車水馬龍也都偃旗息鼓,回避著一天中最強的烈日。
世界終于又一次回歸了沉寂,在萬籟俱寂的夜里,也在烈日當空的午后。
橘黃色的陽光斜著照入狼藉的臥室,其中有一束打在韓哲言長長的睫毛上,散成了五顏六色的光暈,閃耀著韓哲言眼中的記憶。
淚水順著韓哲言的眼眶滑了下去,滴在了腳下臟亂不堪的地板上。
沉默。在祭司說完那段話后,他們便陷入了沒有盡頭的沉默中。然后,依然是韓哲言先開口:
“你告訴我,什么叫沒有了身體與靈魂?”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的主。”
“媽媽真的去世了嗎……”
“是的。非常抱歉,但事實如此,我的主?!?p> “你為什么會知道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這一切恕我不能告知,否則我會引來殺身之禍。但我永遠是您的祭司,我的主?!?p> “請你真誠地告訴我,不要再騙我了……”韓哲言抽噎著,“為什么你們會知道這么多,連我媽媽的情況都知道?求你告訴我一點消息吧……我不會糾纏你的……相信我……”
“我是您的祭司,我的主。”祭司的答案沒有變化,但語氣變得柔和無比,“主上,您受苦了,不論是曾經(jīng)、現(xiàn)在、還是將來?!?p> “如果你什么也不肯說的話,就求你掛掉電話吧……”
通話的主動權(quán)牢牢地掌握在對方手中,韓哲言的情緒終于在此刻崩潰。
無人問津的委屈,對母親真相的恐懼和來電不明不白的憤怒在此時此刻瘋狂地混合在一起然后噴涌而出,他瞬間便哭得不成樣子。
“您在那晚沒有死去,其實真的很險,那一天,您體內(nèi)的神血恰好覺醒?!奔浪据p聲說著,“擁有神血,就擁有了神的力量,人世間所有傷痛就無法使您受到傷害。”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偷窺了我的隱私,隱瞞了你的信息,又自圓其說地把我框住……我哪怕真是你口中的神,又有什么用呢?”
雙方又陷入無盡的沉默。
慢慢地,天邊的一大團云飄來,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陽光,下方出現(xiàn)了喜人的陰涼,孩子們又開始歡笑著叫了起來。
“我的主,我知道這一切很難接受,但這就是事實……”
“你給我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
“我的主,您是神,懇請您不要為人類的煩惱而煩惱……”
“你有完沒……”
“我的主,這個世界需要你,需要你去拯……”
“給我安靜點!”
韓哲言瘋了一般按著掛機鍵,雖然這一招他已經(jīng)嘗試過了并且沒什么卵用,但至少自己在肢體行動上對這個叫做祭司的人做出了堅決的反抗。
“我的主,未來的您讓我對你說,不要去接觸你所認識的人,他們都很復雜?!?p> “不用他費心地提醒,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都都聯(lián)系不到了!”
“特別是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哪個女生?”
“就是……等等……我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她馬上就要來了……為了不被她發(fā)覺,我得先隱蔽起來……”
“誰馬上要來?”
“我的主,后會有期?!?p> “喂,你說清楚——”
“滴——滴——滴——”
電話又被掛斷了,韓哲言的手機瞬間就恢復了正常,回到了正常的接聽界面。
在剛才的一通電話里,韓哲言的情緒時而仿佛過山車一般忽高忽低,時而又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樣難以言喻。
但現(xiàn)在通話結(jié)束,所有的一切最終還是歸于死一般的灰色的平靜,如同無風的水面,毫無波瀾。
心累,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感受。
直到現(xiàn)在,他也認為這是個惡作劇——只不過是一場極其高端的惡作劇,亮點是對面的人信息技術(shù)水平很高,盜竊水平極高,而且想象力豐富多彩,演技和話術(shù)也是一流,把他差點騙過去。
這一定是個專業(yè)的團隊,這些頂尖的素質(zhì)不可能集中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
但假的終究是假的,剛才那么著急就把電話掛掉,估計也是編不下去了,就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坡下驢。
至于那個什么神諭,更是可笑至極!
韓哲言突然想到古代求雨的老道,手里拿著劍嘰里呱啦地念著什么咒語,費盡神思把一張符文什么的紙點著驚動玉帝,玉帝知道了有人在求雨,捻著胡子思考再三,然后才清清嗓子下達圣旨,把龍王派來打幾個噴嚏,一場甘霖才能降下。
這才能稱作神諭,而不是在電話里侃侃大山就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