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問聽罷,也沒有多說什么,但在聽到“將軍”二字時,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人的模樣。
春露秋霜,如何才能看見他一眼。
這夢,真是塵羈。
少女目送父親離開,看著身上的素紗,輕笑搖頭,打消了心里的妄念。
*
次日。
云問今日不知是怎的,坐在木椅上,總是望著那片麥田出神。
這時,一道茶杯破碎聲劃破寧靜。
“我是你姐,你家的麥就是我家的,難道不行嗎?”尖銳刻薄的聲音亮起,云問不爽地皺了皺眉。
她手中晃著的茶杯停住,抬眼看去。只見一個微胖的女人朝著另一個體型纖瘦的女人喊道,身后的小女孩畏畏縮縮,在看到云問的身影時眼睛一亮,緊忙朝著這邊跑去。
云問打眼一看,是之前和她聊過天的阿珠。
“姐姐!我媽媽又被我舅媽纏住了!”小女孩拽了拽云問的衣角,焦急道,“舅舅家每次沒了什么時第一個找我媽媽,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次次都借完不還。
吃的換不了,上次舅媽家的姐姐出嫁,娘借她一支上好的釵,放到現(xiàn)在也是能賣個好價錢的東西,舅媽到現(xiàn)在還不還!
姐姐,當初姥姥姥爺死后,他們第一個把娘趕出來的!”
合著這也不是親姐妹啊?
云問不解,既然不是親生的,為什么底氣這么重?
她前幾日也見過那女人幾次三番前來,但都沒去多想,以為是鄰里之間的矛盾,都是有理由的。
青綠色的衣裙又被拽了拽,云問回過神,起身:“那我們?nèi)蛬寢?,好嗎??p> 院門門口,女人依舊在開炮:“你以為嫁個好男人就了不起了嗎?就你哥那窩囊樣,我跟他受罪死了,還分不了——”
“潑婦。”
那被喚潑婦的女人扭頭,看到的是面目冷漠的云問,余光中,又看見在那華裙后,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女孩那畏縮的目光看得她又是一股氣上來。
“你家和我家有血親的關(guān)系,憑什么不能管你娘借東西?”女人冷哼,“你娘也就好睡一點,能讓你爹快……”
沒等潑婦說完,應(yīng)聲落下的是阿珠的一個巴掌。
“你這么有自知之明,想分就分,別來煩我家清閑。”阿珠冷聲,雖說話音不高,但氣質(zhì)就是壓人一頭。
云問那雙眼睛狹長,正低眼看著自己手中仍拿著的茶杯,此時的美目被睫毛遮住,看不清里面的神色:“我不懂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但你真的覺得自己剛剛的話占理嗎?”
胖女人不屑地看她一眼:“我知道你們金貴女娃的思想比我這潑婦先進多了,在我這里,血親就是一家人?!?p> 云問承認,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她是有些怔愣的。
她眼神幽長,意味不明:“的確,但你敢說你所認為的親人,在她眼中,就是真正的親人嗎?
我們都是人,不是被隨時使喚的家畜?!?p> “你要他們家的田麥?不應(yīng)該給點錢?”云問輕微歪了歪頭,簪子上的吊飾晃了幾下,“你若真的把她們算是一家人,為何當初還把這姑娘趕出家門呢?
哦,我忘了,這只是片面之詞,我也只是聽說,那請問周圍看戲的各位,有誰知道這件事是屬實真的嗎?”
她笑著,輕抿了一口茶,唇上又沾上些許紅潤。
“這我知道,是真的!”不知是哪位村民說出的口,云問對面的胖女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青了幾分。
“我也聽見了,當初還是趙家的男娃子不嫌棄她,和她成了家?!?p> ……
云問微昂起頭,眼中的薄涼揮之不去。
眼見群眾都支持云問那邊,那婦女也不敢多撒潑,惡狠狠地剜了阿珠一眼,灰溜溜地逃走了。
“沒事?”云問的臉天生冷淡,讓人怎么都看不出這其實是個溫婉女子。
“沒事,謝謝姑娘?!卑⒅樾χ鴵u了搖頭。
“你這么軟弱,人家搞不好下次再欺負你怎么辦?”云問看著杯中的茶,突然想起夢中那撒嬌的女孩。
“什么怎么辦?再說回去就好了?!卑⒅樵尞惖?。
云問摸了摸小女孩頭上的兩個小揪揪,笑得有些不正經(jīng):“朝我撒嬌呢?”
“……”
村民們見熱鬧已過,紛紛散去,阿珠也領(lǐng)著小女孩回了院,慢慢地,這田野處只剩下云問一人。
“問兒問兒!”
“爹?”云問看著急忙跑過來的云父。
“聽說你被人欺負了?”云父嘶了聲,“這也不像啊……”
還沒等云問回答,只見村口處隱隱約約的騷動,她望去。
少年束著的銀發(fā)飛揚,額前碎發(fā)齊眉,黑衣上的金線仿佛那烈火鎏金,在黑暗中轟地炸開。
他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朝云問這邊看了一眼,隨后大步朝這邊走來。
那道身影愈發(fā)愈近,與夢中的少年重疊。
凌目下,那美人痣看得云問心跳加快。
“老云。”少年朝著云父喊道。
“這,我家小女?!痹聘感呛?。
看著眼前嬌小玲瓏的女孩,莫懷寂聲音出奇的溫柔。
“末將,莫懷寂。”
“誒呦喂對我女兒就這么客氣了,還稱什么末不末將的……”云父嘖了嘖,“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個忘年交?!?p> 那片麥浪沒有夢中的豐盛,卻夢幻如此。
熱野星原,當是我對你的無盡幻想與熱望。
她突然想起之前的畫像,又想起一句話——
“那知自是,桃花結(jié)子,不因春瘦。”
云問藏住一切不曾見天日的感情,拱手笑道:“臣女見過莫將軍?!?p> 全文完
“那知自是,桃花結(jié)子,不因春瘦”出自晁補之的水龍吟·次韻林圣予《惜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