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鐵要趁熱,眼下鴻蒙正在向南海龍宮提親,這就是他籠絡(luò)四海的最佳時機。先如今西王母歸天庭,佛母歸靈山,越鳥被困在天庭,玄武又是個見風使舵的兩頭草,只要鴻蒙能拿下四海龍宮,來日他便有實力和二道一決雌雄!
萬年以來,世間只出過一個至尊妖王——麒麟。麒麟死后,五族潰敗,事到如今,就連西王母和東海青龍都只能以九重天馬首是瞻。百妖已逝,梼杌也已經(jīng)被靈山降服了,當年的血債越走越遠,年幼的妖精們對此幾乎一無所知。
可血債終究是血債,沒有不了了之的道理,近些年妖精們?nèi)瞬泡叧?,前有鴻蒙年少稱王,后有越鳥天資出眾,五族雖然落敗了萬年,卻依舊后繼有人,往后未必就沒有出頭之日。越鳥投靈山在前,歸天庭在后,擺明了是無意參與五族之爭,如此一來,鴻蒙就成為了五族復(fù)興獨一無二的人選。
鴻蒙不是愚鈍之輩,恰恰相反,他常??嘤诟覟槿讼取靼?,三界同出于媧皇,可仙妖人卻始終難以共存,一萬年前是這樣,一萬年后也是如此。妖精們?nèi)粝脲羞b自在,就必須要先自立門戶,它們需要自己的領(lǐng)袖。
越鳥被九重天青華大帝強行帶回天庭的事情在五族之地已經(jīng)傳了月余,都說越鳥非但是被強行帶回了天庭,更是被青華大帝軟禁在了妙嚴宮中,此后天下嘩然——越鳥雖然自小投入靈山,與五族少有往來,可她天生樂善好施俠肝義膽,這些年憑著如來老兒的點播和佛母的扶持,倒也沒少為五族出力。別的不說,她為南海除去了扶南這個大麻煩,總算是和龍宮攀上了交情,如今她被軟禁在天庭,五族少不得要議論紛紛。
眼下離越鳥天劫還有不到二百年,對于鴻蒙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緊緊籠絡(luò)住四海龍宮。越鳥一生行俠仗義,四海受了她不少恩惠,如今她被困在天庭為質(zhì),鴻蒙便正好借題發(fā)揮,今日在九陰宮安排了一場大戲。
相柳一早便被鴻蒙遣去了東海龍宮去請青龍王敖廣,敖廣和鴻蒙暗通款曲已久,得鴻蒙親請,敖廣片刻不敢耽擱,輕裝簡行帶著兩個隨從就到了九陰宮。
世間刀兵已現(xiàn),四海分裂在即,敖廣焦急萬分——南海因受過明王恩惠,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支持他起兵,可南海富庶,兵多將廣,是四海最強盛的一支,而眼下南海龍川擇婿,這肥差不知道來日花落誰家,一切懸而未決;西海雖是他的姻親,可如今西海四公主還在天庭,她是西海龍王熬順的女兒,熬順自然投鼠忌器;而北海與他不睦已久,不和他唱反調(diào)就是好的,他哪還敢多做它想?
鴻蒙明白敖廣的處境——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敖廣是天庭親封的四海龍王,又有子在天庭位列仙班,自然少不了要給九重天幾分薄面??升堊鍎萑酰幢闶堑锰焱ヌ岚蔚凝堊育垖O也只不過位居末流,為諸仙牽馬墜蹬。這些年來龍宮沒少責難他這個龍王,為的不是別的,就是自家子孫的生計前程。
四海恨敖廣不敢與天庭據(jù)理力爭,而敖廣畏懼天顏,在靈霄殿上如同嘍啰,這樣里外不是人的日子,只怕無論是誰都過不下去。敖廣來時,鴻蒙讓他藏在若雷殿的屏風后面,示意他作壁上觀,他膽戰(zhàn)心驚地站在巨幅的玉屏后面,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一個不小心壞了鴻蒙的大計。
若雷殿內(nèi)一片寂靜,鴻蒙在等九嬰,敖廣也是。九嬰是鴻蒙的心腹,她可御水火,天下沒有她進不去的地方。她不知牽了多少線才從妙嚴宮里套出了話來,雖是遲了些日子,但也總算是坐實了圣王的猜測——
“稟殿下,如今明王殿下被軟禁在妙嚴宮中,東極大帝已傳旨四天門,讓明王不得出入。明王性烈高潔,如何受得了如此折辱?前番已經(jīng)露出了玉碎之意,九重天怕明王死在自家地方觸怒五族,所以更要嚴加防范。明王處境堪憂,可惜如今五族在天庭勢弱,要想營救明王只怕是難了……”
青華向來瀟灑,若非兩年前得越鳥點撥,只怕到了今日他還依舊糊涂度日,但天庭人多口雜,妙嚴宮三十三處不知道有多少多嘴多舌的,九嬰在佛母的眼皮子底下都能藏得滴水不漏,她有這樣的本事,又肯為鴻蒙盡心,又哪里會有她查不到的呢?
鴻蒙深知五族的心思,今日他擺下此局,為的就是籠絡(luò)東海。從前他與敖廣雖然算是相聊甚歡,但敖廣卻始終不肯答應(yīng)他來日起兵,可他若不能籠絡(luò)住敖廣,那五族起事便始終只能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好,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鴻蒙不動聲色地打發(fā)了九嬰,九嬰知情識趣地退了下去,她前腳剛走,一個人影就從鴻蒙身后的屏風后閃了出來。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龍宮對越鳥的愛戴如今成了鴻蒙手里最大的把柄,他讓敖廣偷聽九嬰的回報,為的就是激怒敖廣,讓四龍宮看清楚九重天是如何亂發(fā)淫威胡作非為的。
如今五族勢微,眾妖對二道只能俯首帖耳,可以往無論天庭如何折辱龍宮子孫,都不如今日明王受辱這般慘痛!龍生九子,子子不同,貴賤造化總還要分出個三六九等,可即便如此,龍宮的孝子賢孫也都還能在天庭混個位階。而明王乃鳳凰后裔,身份貴重位列妖王,哪里有被天庭軟禁的道理?若明王真的已經(jīng)生出玉碎瓦全之心,五族又如何能坐以待斃?
驚聞明王蒙難,敖廣突然覺得一切昭然欲揭——原來但凡妖精,二道就容不得他壯大,哪怕是貴如佛母之女,也依舊要臣服在天庭和靈山的淫威之下。明王慧根深種,長在靈山,一生行俠仗義,功德無量,若是連她都難以擺脫受人擺布的命運,那么五族云云之眾究竟還有什么指望?
“明王若是當真已陷囹圄,吾等便再不可坐以待斃!眼下五族人心渙散,還請圣王殿下親自出面,執(zhí)掌大局!”
敖廣義憤填膺,自從金龍誕生之后,他對天庭就愈發(fā)不滿。按照九重天的規(guī)矩,金龍養(yǎng)到了歲數(shù)就要送還龍宮,而孟章就要被迫承受骨肉分離之苦。到了今天他才算是看穿了——西王母位極人臣,可她的十幾個孩子也只能常居蓬萊。佛母就這么一個獨女,可天庭不封、靈山不要,逼得明王命懸一線,可見滿天仙佛根本恨不得五族各個叫雷劈了、叫火燒了!他們嘴里的公平,說到底,就是留一條夾縫讓妖精們掙扎求生。
眼看敖廣怒火沖天,鴻蒙不禁得意——事到如今,二道失道寡助,只要他能得了龍宮的支持,來日何愁不能起兵誅仙殺佛?
“兄長休驚,如今我等還得從長計議,明王在九重天究竟處境如何,絕非我等微末之流可以揣測的,如今五族皆以兄長馬首是瞻,兄長不如先探探四海龍宮的口風,如今風波已起,我等首當其沖就是分清敵友,然后再徐徐圖之?!?p> 鴻蒙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他想要得到五族超過半數(shù)的支持,而敖廣若是想要輔佐他,就至少需要得到鱗族超過半數(shù)的支持,這數(shù)好算,各方勢力的心思也不難猜,既然已經(jīng)上了賊船,倒不如把心一橫,給天捅個窟窿,舍得一身剮,敢把玉帝拉下馬!
敖廣剛走,九嬰和相柳就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閃了出來。
“殿下此計甚妙,東西二宮有姻親,一向來往甚密,如今敖廣這個老東西遭殿下一激,必定會逼得西海龍宮與他聯(lián)手,到時候殿下就能將耳目布到九重天上去了。”相柳說。
相柳一向敬重鴻蒙,他雖是上古巨妖,無奈卻慧根極淺,鴻蒙遠見卓識,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佩服。他心甘情愿地做了鴻蒙的臣屬,并非是趨炎附勢,而是心向往之。正因如此,鴻蒙也將他視作了心腹之輩。
“還多虧九嬰為本王探得如此機密,否則那老青龍怎會上鉤?”鴻蒙說著便看了看九嬰,他一向賞罰分明,九嬰為他立此大功,他自然少不得要獎賞她。
“殿下言重了,為殿下辦差乃吾輩分內(nèi)之事?!本艐朊嫔喜粍勇暽鋵崬榱藵摲诿顕缹m她不知道廢了多少功夫,可她和相柳一樣,是真心實意地仰慕鴻蒙的本事和愿景,因此即便讓她為鴻蒙肝腦涂地,她也在所不惜。
“此刻還不是你我慶功之時,敖廣必定會逼迫西海龍宮與他聯(lián)手,可西海龍宮會如何反應(yīng)?一切尚屬懸而未決。我等不可掉以輕心。除此之外,如今本王心頭還有一大惑未解,爾等可能猜得一二?”
鴻蒙說著便挑眉吊眼,面露狡黠——相柳和九嬰二人跟著他也久了,他倒想知道這兩個活寶究竟有沒有長進。
九嬰比相柳聰明多了,她聽得鴻蒙言外之意,心里雖然還有不解,卻照樣硬著頭皮回鴻蒙的話說:“嗯……殿下是想探探佛母的虛實?”
“不錯!”鴻蒙拍案而起——
“……本王就是不明白!金孔雀造化齊天,莫說是攔住青華大帝,便是將他一口吞了都是易如反掌!她只得一個獨女,如何就舍得越鳥被軟禁在天庭?此事不解,本王只怕是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鴻蒙此問有理,莫說是他,很多妖精都不明白青華大帝是如何從蘇悉地院帶走明王的。佛母費盡心思,情愿與五族翻臉也要捧自己的獨女上位,可如今明王宮已經(jīng)落成,明王卻被困在九重天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殿下在蘇悉地院廣有耳目,不如讓他們細細打聽,暗暗回訪?”九嬰說。
鴻蒙滿臉不屑,鼻子里擠出了一個哼字,便說”“不!茲事體大,本王有意親問佛母!”
鴻蒙明白佛母之所以將越鳥送回九重天,大概率是為了防他,可且不論他有沒有膽量對佛母下毒手,眼下越鳥重傷,佛母到底是憑借著什么信念讓青華大帝將越鳥帶走的?他不明白。
當然,鴻蒙不知道越鳥和青華有夙世姻緣,更不知道青華和越鳥是如何的情投意合。合該他有此一問——妖精們也是肉體凡胎,它們也會犯錯。鴻蒙自以為聰明蓋世,其實他卻從來未曾見過同根劫的全貌,然而和所有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之輩一樣,他一意孤行認為自己是對的,絲毫沒有想過任何別的可能。
正所謂——情愛分生無人念,刀兵干戈實難解。外人難解曲中意,鑄成大錯才知悔。
九陰宮里,三妖歸于沉默。相柳想,若他們真的強闖蘇悉地院,誰也不敢斷言佛母不會大發(fā)雷霆,不分青紅皂白地將他們一律誅殺。然而卻鴻蒙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
“二位休驚,我料定那金孔雀不敢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