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雷殿里,鴻蒙正握著龍川的帕子悶悶不樂,相柳和九嬰兩個推推搡搡上前,一個比一個更愁眉苦臉,鴻蒙不動聲色地將帕子塞進(jìn)袖口,勉強(qiáng)吐了一個“說”字,便一臉不耐煩地盯著二妖。
九嬰手勁大,相柳吃她一推差點(diǎn)撞到鴻蒙身前的案幾上,他見鴻蒙面色不善,心里不禁嘆自己倒霉,今天他帶來的消息,圣王聽了必定急眼,這可真是爹媽死在同一天——苦上加苦,
“呃……殿下……有兩個壞消息,一個不太好,另一個更壞,殿下想先聽哪一個?”
鴻蒙雙眼一吊,九嬰便知道他這是要大發(fā)雷霆,相柳這個不識趣的匹夫,難道看不出鴻蒙正在苦惱嗎?說話也忒沒分寸了。她一把推開相柳,到鴻蒙身邊回話道:
“啟稟殿下,南海已經(jīng)回話了,說是承蒙殿下厚愛,可公主覺得自身修為還不夠,因她背了扶南那廝的性命,所以想修心贖罪,以免禍及家人?!?p> 在聽到“家人”這兩個字的瞬間,鴻蒙滿心希望自己能夠相信這個謊言,哪怕只是短短一剎那也好。自欺欺人也是一種本事,是一件只有不愿苛待自己的人才能做到的事,這就是鴻蒙最大的缺陷,他太了解自己了。
眼看圣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相柳緊張地直吐信子,滴溜著一雙大黃眼補(bǔ)充道:“公主說,她會日日為殿下祈福祝禱的?!?p> “為本王祈福?祝禱?好……好的很……那個青孔雀呢!”
圣王從傷情到暴怒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九嬰心里咯噔一下,這還沒回話呢,圣王就已經(jīng)氣上了,若是真的聽了九重天傳來的消息,圣王不得怒發(fā)沖冠?可沒法子,相柳實(shí)在是愚笨,好話在他嘴里都變味兒了,更何況是如此晴天霹靂的噩耗?
“呃……殿下……還有一樁傳聞……殿下且聽聽,無需放在心上……”
九嬰的謹(jǐn)慎已經(jīng)寫在了臉上,可鴻蒙已經(jīng)在氣頭上了,哪里容得下她催一句說一句?
“賣什么關(guān)子!還不直說?”
“呃……如今有傳聞?wù)f……說……”九嬰深吸一口氣,在內(nèi)心里為自己鼓了鼓勁——
“……說那青孔雀越鳥是東極青華大帝斷了仙緣的妻子,天庭擇日就會為越鳥封后,而青華大帝對越鳥一往情深,來日一定會為越鳥代受天災(zāi)。”
鴻蒙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半天都沒緩過神來,如今他最重要的籌碼就是困在九重天的明王越鳥,越鳥在雷音寺三千年,連降服梼杌之功都得了,如來還是沒有賜她金身,足見雷音寺根本就不想碰這塊燙手的山芋。九重天就更不用說了,她一個凡胎妖精,能在天庭茍活下來就不錯了,又哪里還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來日無論她是被天庭誅殺還是被焚風(fēng)卷死,五族都必定不肯善罷甘休,到時(shí)候就是五族起事的最好契機(jī),他原本已經(jīng)完全排除了越鳥能存活的所有可能性——二道不容百妖已是事實(shí),三災(zāi)一道厲害過一道,普天之下根本沒有人見識過焚風(fēng)的厲害,越鳥是個三千多歲的小妖她怎么可能生還?
可鴻蒙萬沒想到,越鳥居然見縫插針,在一心要誅殺她的天網(wǎng)中,找到了這么大的一個可乘之機(jī)!流言看似無稽,其實(shí)暗含刀槍,若是五族信了這等傳聞,那豈不是說明王來日要么加官進(jìn)爵要么破劫重生,真到了那個時(shí)候,他寡家孤人一個,如何能和師門家門一大堆的青孔雀相爭?
“這消息是從哪傳來的?”鴻蒙急忙追問道。
“回稟殿下,屬下細(xì)查細(xì)問,發(fā)覺這消息……最初是從東極大帝的妙嚴(yán)宮傳出來的……”
九嬰越說聲音越低,她是圣王身邊最可靠的細(xì)作,這些年她靠著能御水火的本事,就是靈霄殿的消息她也能為圣王偷來,正因如此她才最了解閑言碎語的傳播模式——明王的消息若是從別的地方傳來圣王大可不信,可它偏偏是從明王客居的妙嚴(yán)宮傳來的,這就讓人不得不深思了。
鴻蒙雖不了解青華大帝的性情,但想來他畢竟是天庭的一位重仙,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是個懶散不拘之輩,如今他自家的宮苑里能傳出這種消息,還一路傳到了五族之地……這八成是真的。
之前南海龍宮就有話傳出來,說明王和青華帝君的關(guān)系似乎不簡單,可彼時(shí)鴻蒙被龍川退婚,哪里顧得上這些個流言蜚語?然而九嬰口中這石破天驚的“傳聞”終于擊碎了他原本滴水不漏的推斷——他原以為青孔雀越鳥自從成年就投入靈山,不知是如何的冰清玉潔,豈料這個雀仙居然有如此的本事,見投靈山不行便轉(zhuǎn)而盯上了位居六御的青華大帝。五族都說越鳥姿容奇絕,保不齊那九重天上斷情絕欲的神仙見了她也要動心,可即便如此,要想在短短十九年間就讓天庭重臣心甘情愿為她領(lǐng)死,這靠的不是本事還能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鴻蒙近似癲狂地笑了起來:“本王實(shí)在是沒想到,那青孔雀困在天庭居然還能自救!若她真的勾引了青華大帝,讓他來日以命相填,那么青孔雀非但能留得自己一命,還能就此除去當(dāng)年血債的始作俑者,如此一石二鳥的妙計(jì)實(shí)在是棋高一著!真的到了那個時(shí)候,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鴻蒙仰天長嘯,九嬰和相柳伏身而拜,他說的沒錯,誰能想到自小長在靈山的越鳥居然有如此心計(jì),能哄得當(dāng)年盡誅百妖的青華大帝不惜以死相救。說到底,終究是他們輕視這位明王了,如今明王進(jìn)可攻退可守,相比較之下,除非起義否則難得尊位的圣王已然落了下風(fēng)。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蘇悉地院里,佛母原本正在喝茶念經(jīng),突然阿蘇羅便一臉慌張地跑了進(jìn)來,他氣喘吁吁,分明是疾馳而來,可卻支吾躊躇了半天不敢開口,最后佛母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便道:“你要說什么就說吧!磨磨蹭蹭看得老身心煩!”
阿蘇羅這些天聽了不少五族的流言,件件直指明王殿下,明王殿下冰清玉潔,可那些傳聞多是兒女情長,他不敢胡說,自然少不了要尷尬,可他受佛母多年厚愛,又怎敢有對她所隱瞞?
“菩薩,如今五族盛傳,說……說明王殿下就是東極帝后……”
佛母立刻警覺了起來,如今這傳言都已經(jīng)傳到蘇悉地院了,那九重天豈不是人盡皆知?可茲事體大,三界知情者誰敢冒如此大不諱將越鳥和青華的宿世孽緣和盤托出?
“這傳聞是從哪傳出來的?”佛母不懂聲色地問阿蘇羅。
“起初是從瑤池傳出來的,后來……后來發(fā)現(xiàn)是從東極帝的妙嚴(yán)宮傳出來的?!?p> 佛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當(dāng)年她信了青華的誠心,坐視他將越鳥帶回了九重天??墒拍耆绨遵x過隙,越鳥卻依舊是九重天無位,雷音寺無座,這叫她如何能不揪心?她恨不得沖上靈霄殿逼宮玉皇大帝讓他敕封越鳥,眼下這樣言之鑿鑿的“傳聞”從妙嚴(yán)宮傳出來,倒是正中她的下懷,看來三界苦惱越鳥不能歸位東極帝后的遠(yuǎn)不止她一人。
“阿蘇羅,你立刻去雷音寺找金雕尊者,告訴他老身多年未見越鳥,有意親身拜會。老身不愿意入妙嚴(yán)宮那是非之地,若是玉帝允準(zhǔn),老身便在瑤池等著越鳥前來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