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國在貳負之尸北,為物人面而一目?!?p> ——《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北經(jīng)》
后來鴻蒙真的修了間廟,不過不是在開題國,而是在章尾山附近人妖混住的一目國。有了寺廟和尚自然會來歇腳念經(jīng),而有了布道者,便自然會多出聽經(jīng)的人。
“如今圣王長進了,都知道修廟建宇了,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可他這也未免太冒進了些?!痹进B說。
鴻蒙修廟一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也就是青華一心不問窗外事,否則倒也不必等著越鳥為他傳話。當年青華大婚,那妖道渾身獸皮面戴金首,何等的威風凜凜?這樣一個囂張跋扈的少年王,早曾吃罪仙佛道,傲視群妖不低頭,從前恨不得天下大亂,怎得突然就扮起善男信女了?
此事蹊蹺,青華半信半疑,便追問到:“真有此事?莫不是這廝又想使什么陰謀詭計,陽奉陰違吧?”
越鳥笑了笑,如今天庭耳報神靈的仙家不少,除了西王母以外,滿天就屬甲寅殿里的白龍女最是手眼通天。孟章在人才濟濟的天庭是不起眼,可白龍女的女兒在四神宮攝政,兒子在北海龍宮勤王,五族內(nèi)情哪里瞞得住她?前日里也是她前來傳話,越鳥這才驚聞鴻蒙的逸事。
“這大興土木之事焉能有假?鴻蒙在極北處修了幾間廟宇,后來更是處處修橋修路,大有改弦易轍之意。”
青華以手托腮,沉吟半晌才皺著眉頭說道:“難不成這妖道是想效仿殿下,有意改頭換面枉充圣人,重奪五族賢名嗎?”
越鳥笑了笑不置可否,心思是心思,命數(shù)是命數(shù),鴻蒙的心思她可大膽一猜,可要想看透旁人的命數(shù)是何其艱難?鴻蒙此舉突然,她即便是再心細如塵,也實在不敢妄論其中的因果。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鴻蒙一生苦于出身寒微,因此總是高高地端著一顆自證之心,不過話說回來,幾千年來五族也沒有給他什么好日子過,也許這次他自覺撞到了南墻,想要另辟蹊徑也說不定?!?p> 青華撇了撇嘴:“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座肯信他愿意動別的腦筋,可本座不信他能改了那陰詭的性子和狠辣的心腸,他若是打上了靈山的主意,殿下好歹還是提醒一下那如來老兒,莫叫雷音寺給這賊人騙了去才好。”
說一千道一萬,眼下鴻蒙肯偃旗息鼓徐圖后計,五族自然也就此得了些喘息之機。天下萬萬的人口,各有各的心思,眾妖只嘆兩百年不長,不夠他們撥云見日舊夢初醒,有誰在意越鳥和青華的夫妻情深難舍難分?兒女情長,便再長也是短的,世間無數(shù)機緣,悲歡離合生死恩怨愛恨情仇,誰能壓得過誰?誰又肯放過誰?天生萬物,你不肯容我,我不肯容你,又何談善終?
世人總以為是諸佛點撥了凡塵,殊不知是世間點撥了圣賢。大道無形,神仙和凡人在天數(shù)面前都不過是棋子螻蟻,生老病死,愛恨別離,一切何其苦?要想脫困,必得勵精圖治,舍去凡心,四大皆空,終得解脫。
好日子過得久了,時間便如同乘著瘋馬一般轉(zhuǎn)瞬即逝。越鳥與青華成親的第一百八十二年,妙嚴宮中一切如舊,佛母每年都會給青華送來點心,而九陰宮里雖然依舊在練妖兵,可鴻蒙卻在世間四處游歷,五族偶爾傳來消息,左不過是說他如何為民除害。
有一次,鴻蒙竟然和楊戩打了個照面。起因是離章尾山不遠的犬戎國出了個狼妖,食人為害屢教不改,犬戎國地處偏僻,無甚有道行的高人,當?shù)乇凰満Φ拿癫涣纳?,天庭派楊戩去擒此妖,豈料卻正好撞上鴻蒙也聞訊而來。
楊戩是神仙,神仙要捉拿妖怪必須師出有名,可鴻蒙是妖王,他是不必和妖精們講道理論長短的,畢竟妖精殺妖精不算什么大事。于是乎,這廂楊戩還在責問,那邊鴻蒙卻提起鞭子就打,他那鐵喙鞭如何厲害?那孽畜咬著牙受了十鞭便嘴里嗚咽求饒,正好讓楊戩得了個便宜,就此兵不血刃地將狼妖帶回了天庭。
此事惹得物議沸騰,不少人和青華一樣,覺得蚊道人這是有意在五族立威,順帶向天庭示好,可越鳥卻對此不以為然。世間最難就是回頭是岸,她是不肯輕易地相信鴻蒙的,好在鴻蒙也沒指望誰在短短幾十年的時間里就對他改觀,時間擁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孰是孰非,日子久了必然就會有分曉。
青華從前一身清凈,半點不在乎別人的喜悲,如今卻大不同了。這些年來他與越鳥兩情繾綣,過了不少花前月下的好日子,這些安穩(wěn)的日子像是偷來的,叫他每逢日落便感念天恩??伤睦锩靼?,眼前花好月圓不過曇花一現(xiàn),天災近在咫尺,越鳥生死未卜,黎明未至,暗夜撲朔,平安順遂皆是障眼法,他又如何能就此懈怠,只顧眼前,不顧來日?于是他細細思索三界四道的命數(shù),竟也逐漸理解了鴻蒙的志向——物不平則鳴,妖精們屈居人下,連生死都要依賴別人的恩賜,長此以往,妖精們?nèi)绾文懿晃?,如何能不揭竿而起?p> 越鳥的生死就是如此要緊:她生,妖精們偃旗息鼓,三界得以保全;她死,妖精們卷土重來,世間必定再起大戰(zhàn)。無奈五族好戰(zhàn)者如鴻蒙,其實并不明白世間運作的規(guī)則——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凡人若傷天害理便輪入畜道,若得了大道就可立地成佛,因果復雜如千機變,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三界根本經(jīng)不起第二次大戰(zhàn),這一點青華和越鳥明白,西王母和佛母也明白。拋開越鳥與青華的兒女私情不說,拋開越鳥的生死不說,來日戰(zhàn)事一起,世間必定化為焦土,可偏偏鴻蒙就不明白!他滿心希望妖精們能盡誅凡人,就此在五族高人一等,殊不知前程非樂土,屠戮萬事休。
正所謂:浪子回頭猶嫌遲,執(zhí)迷不悟終害己。鴛鴦蒙難各自飛,圣賢難救劫千機。兵戈四起血滄海,黃土埋骨千萬里。如若不信抬頭看,生死輪回筆墨里。
青云弓
本來是想本月完結(jié)的,無奈前幾天病重,只能往后推了,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