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在哪啊？那他怎么沒叫人來拿我？”
“這老不死的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啊？難道說，他連你會起死回生都料到了？”
“越兒，你說句話??！”
回妙嚴(yán)宮的路上，青華叨叨個沒完，滿天那么多雙眼睛都盯在她倆身上，他卻非要拉著越鳥說小話。越鳥初立，顧著儀容不肯在人前失態(tài)，見青華鬧騰個沒完，只能正色壓低了聲音道：“玉皇大帝乃蒼穹所化，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知道你在哪并不稀奇，總之這些年玉帝也沒有為難你，你就別猜了，好嗎？”
倒不是越鳥敷衍青華，她離開妙嚴(yán)宮久了，雖說不是自己的宮殿，但住了近兩百年少不了生出了些故土之情。今日他們二人重返妙嚴(yán)，她惦記著那句“越鳥巢南枝，南枝在妙嚴(yán)”，心中感慨頗多，再者說，她還給青華備了一份“大禮”，眼下正在妙嚴(yán)宮候著呢，她急著獻(xiàn)寶，哪里有閑情和青華胡扯？
當(dāng)年大婚，礙于越鳥身份，青華沒能用九龍輦將越鳥接回妙嚴(yán)宮，如今他夫妻皆位列仙班，九龍輦一路疾行，從蘇悉地院到南天門再到妙嚴(yán)宮，眾仙無不側(cè)目。舊日的遺憾仿佛深埋在土里的種子，歷經(jīng)百年終得圓滿，開出滿庭春色，姹紫嫣紅。
等龍輦轉(zhuǎn)入妙嚴(yán)宮門口的長街，越鳥遠(yuǎn)遠(yuǎn)地就窺到了她的“大禮”——九靈。
知道青華和越鳥要回天庭，當(dāng)扈很貼心地把九靈送了回來，這些年他在明王宮過得倒也舒心快活，可他畢竟陪了青華幾千年，主仆之情實在可貴。當(dāng)年青華把九靈留給當(dāng)扈，也是怕她根基尚淺，無法在五族立威，可如今時移世易，當(dāng)扈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羽族明王的大位上，就連鴻蒙都吃了她的下馬威，她自然也不用強留九靈在身邊狐假虎威了。
“帝君，你我在妙嚴(yán)宮做了兩百年夫妻，今日重歸舊地，我特地為帝君備了一份大禮，帝君請看……?。。?！這是怎么回事？”
越鳥殷勤獻(xiàn)了一半，自己卻先驚掉了下巴，莫說是她，就連青華乍然見了如今的妙嚴(yán)宮都不禁目瞪口呆。
“這……這……”
青華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一句整話，他方才還在才玉帝是否早就知道他在人間的蹤跡，眼下竟是全坐實了！
眼前的“妙嚴(yán)宮”看著總有從前的十倍大小，在宮門口都能看見多出來的那間主殿的飛檐，由此可見，玉帝這分明是先斬后奏——圣旨是方才下的，“長樂界”卻分明是早就建好了。
九靈眼看二仙耽擱在九龍輦上遲遲不下轎，干脆自己迎了上去。
“恭迎天尊，恭迎帝君，長樂界新建，玉帝有旨，若是天尊和帝君覺得有不足之處，盡可吩咐司物神使?！?p> 青華和越鳥四目相對，雖無言卻勝千言萬語——玉帝何止是知道越鳥會死而復(fù)生，青華在長樂郡避世千年？他什么都知道，卻偏偏不出手干預(yù)。
全知可怕，全知且無為更可怕。
聽九靈說長樂界不到兩天就完工了，越鳥不禁詫異。她剛一蘇醒，佛母就把“修建大明明王宮”提上了日程，眼下光明殿是佛母的居所，明王宮是當(dāng)扈的府邸，為母的慈心勝卻人間無數(shù)，她沉睡不醒的這些年，佛母不知道囤積了多少奇珍異寶，木材夠了，珠寶夠了，龍珠夠了，玉石也夠了，可即便如此，修建大明明王宮的工期左右也得三年。
在蘇悉地院的時候青華就看到了忙碌的匠人，那些工匠都是妖精，他們掐訣念咒砌瓦筑梁，分明是要在蘇悉地院建一座聲勢浩大的大明明王宮?？缮裣蓚兊姆ㄐg(shù)卻不同，九靈說天庭司物的四位神使，一不用搬山填海術(shù)，二不用騰挪搭建法，只是站定了方位掐訣念咒，便可憑空造物，云海翻騰如長卷，擴地成尺似入畫。僅僅半日而已，一間“大明殿”就那樣無中生有地冒了出來，沒廢半根木頭，沒使半塊磚頭。
“天尊請看，這大明殿和東極殿并肩，同尊同貴，奴兒親眼得見，神使們念了咒掐了訣，這一尊大殿就現(xiàn)身了，倒不是建出來的，反而像是被喚出來的。神使們說，以后這里會和西王母的瑤池一樣，瓊樓玉宇三千宮娥?！?p> 九靈話都說到這地步了，越鳥不可能還不明白?？磥怼按竺鞯睢痹缇驮谶@里，只是到了玉帝下旨的時候才被“允許”現(xiàn)身。由此可見，命數(shù)詭譎，便是得大道者也不過只是棋子，而九重天諸仙的法術(shù)深不可測，妖精們實在難以望其項背。
“哎……”
越鳥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來打量起了九靈。
“九靈兒，你長高了，也長壯了。”
青華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方才見九靈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只是一時間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對，聽了越鳥的話，他也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九靈一番，這才驚覺越鳥言之有理。
“咦？真的，怎么會這樣？”
“嘿嘿……”九靈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天尊真是慧眼，佛母菩薩也說奴兒長高了?！?p> 這下輪到青華百思不得其解了，說起來妖精化形無非是為了進(jìn)出方便些，九靈的真身如山巒大小，還有九個腦袋，如何能在天庭各院之間行走？萬一把誰踩死了算誰的？可這化形之術(shù)，會變化嗎？
青華第一個想起的就是當(dāng)扈，當(dāng)年她在越鳥的凌云洞伺候，不過化成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子，可她乃越鳥常侍，五族不少人都見過她的面容，因此，在得到越鳥遺詔后，她無奈之下只能改頭換面。
欲改面相皮骨，就少不了要受皮肉之苦，當(dāng)年的地仙如此，當(dāng)扈自然也是如此。當(dāng)扈一生，奔波流離，離開凌云洞的時候她只帶了一個包裹。換形的時候，她帶著慶忌躲在無人問津的角落，為自己化去身骨，硬生生長出了一副新的皮囊。她不再在乎自己的美丑，也不再在乎那些無稽的評論和閑談，她甚至不再在乎自己，縱使痛入骨髓，心里也只剩下云淡風(fēng)輕。
“挺好的，不用再花時間梳頭洗漱，換衣畫眉，如釋重負(fù)?！碑?dāng)扈是這樣說得。
越鳥保舉當(dāng)扈成為新的羽族明王，很多人都不太理解，包括佛母，但青華卻十分贊同。當(dāng)扈忠勇無匹，更兼有源自越鳥的大智慧，為了五族，她甚至肯放下自己，這才是為人君主的氣度和心胸。可九靈這是怎么回事？他并非換了形，也沒有受改頭換面之苦，可他分明是長大了不少，從前只是個少年，如今竟快要和青華一般高了。
“蘇悉地院風(fēng)水養(yǎng)人，佛母又最會哺育孩子，九靈在光明殿多年，沾了佛母的福祉，長大了些分?jǐn)?shù)當(dāng)然，否則帝君難道要九靈做一輩子的半大小子嗎？”
青華這才點了點頭：“九靈兒在本座身前始終難以長成，到了佛母菩薩面前便大有進(jìn)益，終究是本座不及佛母?！?p> 有的時候，青華也會多想，他會想越鳥幼年時的模樣，想她在觀音大士座前聽經(jīng)的場景，想她在雷音寺里咿呀學(xué)語的樣子，愛和執(zhí)念，兩位一體，他已經(jīng)和越鳥結(jié)為夫妻，天上地下，無人不知，可他卻依舊忍不住想要更多。
要么說情是苦海呢？一入苦海無寧日，舉案齊眉猶不足。
重歸故里的喜悅被接二連三的“驚喜”沖淡了不少，越鳥面上隱隱有些愁容——她倆已受了玉皇大帝的冊封，可對于她來說這只是第一劫，她倆還要受百官朝拜，她還要前往蘇悉地院完成“歸位大典”，到時候誰知道是什么光景？
青華敏銳地察覺到了越鳥的沮喪，他幾乎能猜到她的心事，于是他拉著越鳥到了血蓮池邊。
“越兒，你看?！?p> 越鳥順著青華指點的方向看去，只見血蓮池中那株血紅的蓮花不知為何居然成了一朵白蓮。
妙嚴(yán)宮里的血蓮池上通天庭，下通地府，那一株血蓮更是承載著青華的一半元靈——當(dāng)年仙妖大戰(zhàn)，世間血流成河，青華以水為術(shù)，鎮(zhèn)壓眾妖怨氣萬年，那血蓮是天地間難得的法器，怎么可能輕易變換？
“這是怎么回事？”越鳥問。
青華輕笑了一聲，他環(huán)著越鳥的腰，把下巴靠在她的肩頭上說道：“越兒以生償死，梼杌已經(jīng)轉(zhuǎn)世，得本座親自賜名，百妖之后如今可以在世間繁衍生息，它們的怨氣已經(jīng)散了，所以血蓮變成了白蓮，這都是你的功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