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梓前腳剛走,梅眉的車便到了樓下。
昨晚,因為陽陽,泳紅無奈而答應(yīng)了梅眉。見她答應(yīng),梅惜自是一番高興,像蒼蠅一樣一直黏著她聊,都躺床上了,兩人也聊個沒完沒了,直到深夜,聽到譚梓回家,泳紅才咬著牙狠心關(guān)掉手機。不過,一番聊天后,泳紅才得知梅眉為什么要邀她去武功山了。
原來,武功山一年一度為期一周的帳篷節(jié)到了。帳篷節(jié)十幾年了,越辦越好,一年比一年火爆,吸引的自然是青澀而懵懂的少男少女們。他們正直青春年少,正在愛著和被愛,正在向往和憧憬,正在叛逆和碰撞。但這個世界節(jié)奏太快,變化越來越不靠譜,一個個活得像個陀螺,都在隨著這世界瘋狂轉(zhuǎn)動而轉(zhuǎn)動,轉(zhuǎn)得連自己都害怕了,害怕自己一下子變老,不知愛的滋味,忘記愛的模樣。而武功山可以讓他們回歸和碰撞,帳篷節(jié)可以讓他們嘗到愛的味道,記下愛的模樣。這當(dāng)然還包括像泳紅這個年齡的熟男熟女們,因為他們(她們)擁有愛,而愛卻在一點一點地消失,到最后愛不知恨又至,甚至只剩下恨了。
或許,這次武功山之旅,會令泳紅在無法更改的假想中釋然。事實上,陽陽和梅眉并不知道這些日子她一直活在假想之中,但梅惜知道,梅眉把她也叫來了。
在停車場停好車后,她們背著各自的背包徑直來到游客中心。這里人太多,人擠人,人扒人,烏壓壓的一片,把泳紅看得頭都暈了。幸虧梅眉早半個月在網(wǎng)上預(yù)訂好門票。因此,進景區(qū)還算順利,刷刷身份證就搞定了,但進索道站就不容易了,她們足足排了兩個多小時隊才坐進轎廂。索道分兩級,第一級不到半個小時便到了,去第二級需徒步一個多小時,而且全都是棧道。
正是正午,驕陽似火,她們走得很慢,一個個蔫巴巴的,就連陽陽和惇惇也被烈日烤得沒脾氣,數(shù)泳紅最慘。她掉隊了,走在人群的最后面。過玻璃棧道時,走了沒幾步,她便嚇得腿一軟趴玻璃上,慘兮兮地尖叫道:“啊…眉眉呀眉眉!我腿都軟了。不,不,我、我、我要上洗手間去……”
霎時,山谷里響起一片哄笑。陽陽回頭瞧了瞧,咂著舌道:“媽,你怎么搖滾上啦?這嗨得也太難看了吧?嘖嘖!”并斜睨著她,被完全鄙視了。
這時,身后有人蹲下,伸手要攙扶她起來。不,是兩人,一邊一個挾著把她攙扶起來,并有人輕聲道:“別怕,別看腳下,看前面。”
兩人攙扶著泳紅,其中一人一邊走一邊安慰。聲音怎么這么耳熟呢?泳紅心里嘀咕著,但又不敢回頭,只有任憑他倆挾著胳臂一直往前走。
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走了一路,最后終于過了玻璃棧道,緩口氣后,泳紅這才回頭瞧去。但立時驚詫了,未等她張嘴,有人先開口了。
“泳紅?!?p> “周民!張亮!怎么是你們?”
兩人正是周民和張亮。他倆自是認(rèn)得泳紅。周民踮起腳朝前探了探,像是在找人,而后滿臉疑惑,問道:“怎么,譚梓沒來?”
張亮笑道:“你這不廢話嗎,他能來除非天下無賊了?!?p> “你們預(yù)訂帳篷了嗎?住哪?”泳紅不想壞心情,瞟了一眼后立即岔開話題:“沒有的話,要趕緊預(yù)訂。方才聽人說,今天不下十萬人了,帳篷肯定俏得緊?!?p> 周民說:“早預(yù)訂好了,住云頂?!?p> 泳紅十分驚訝,說:“是嗎?怎么這么巧?我們也住云頂?!?p> 見有人幫助泳紅,梅眉她們也懶得去搭理了。雖然不認(rèn)識周民和張亮,但梅眉感覺到了,泳紅認(rèn)識這兩人,不僅認(rèn)識,而且很熟,應(yīng)該是朋友那種的熟人。盡管這樣,仍有些不放心,于是,望著陽陽朝他們呶呶嘴道:“陽陽,認(rèn)識他們嗎?”
陽陽眨巴了幾下,搖搖頭道:“不認(rèn)識。但我敢肯定,他倆一定是老爸的朋友。媽的朋友我都認(rèn)得?!?p> 梅眉釋然了,說:“既是你爸的朋友,那我就放心了。姐,我們走?!闭f著,拽了拽梅惜。她也正回頭瞅著。
“走前頭的是陽陽吧?許久沒見都長這么高了?”周民說完,沖遠(yuǎn)處的陽陽揮了揮手,陽陽隨即也向他們揮了揮手。
之后,三人誰也沒有開口了。泳紅低頭走在前面,周民和張亮在她身后一邊走一邊四下打量觀看風(fēng)景。
山勢越來越奇峻。一路上,到處是奇松怪石,吸睛無數(shù)。而山風(fēng)也越來越大,陣陣撲面,還夾著些許雨沫,濕漉漉的,涼颼颼的,天氣漸漸變得涼爽了,像是到了秋天,應(yīng)該是過半山了。武功山以半山為界,夏天,半山之下為夏天,半山之上為秋天,到達(dá)山頂后要穿棉大衣。到冬天,山頂白雪皚皚,景致不比玉龍雪山遜色。
在半山亭他們停下了,陽陽和惇惇嚷嚷著肚子餓了。于是,梅眉和梅惜開始忙碌起來,兩人自背包里拿出自嗨飯來,一盒一盒地揭開加水讓它們自熱。泳紅到的時候,自嗨飯成了。她們四人自顧自地吃了起來。而泳紅則猶豫著,她瞅了瞅周民和張亮。
“你吃吧,別憂心我們,我們帶著呢?!敝苊裰浪男乃?,笑了笑,而后放下背包,也拿出了自嗨飯來。于是,他和張亮也忙了起來。
吃過飯后,再歇息了一會兒,接著又出發(fā)了。很快到達(dá)第二級索道站。乘索道的人少了許多,而且泳紅發(fā)現(xiàn),在這乘索道的小年青幾乎沒有了。其實,武功山不僅僅是登山看草原,看云海,看日出日落,更是徒步的天堂。所以,到半山后,年輕人全都徒步登山領(lǐng)略勝地風(fēng)光去了。
因此,這一站更快了,省去了排隊等候,十幾分鐘便到了。下了索道后,他們直奔云頂天宮。在路上,穿上羽絨衣,迎著陣陣山風(fēng)看連綿的山脈,連綿的草原,連綿的云海,連綿的帳篷,五顏六色,花團錦簇,遐邇一體,格外壯觀,把他們看得一個個明媚燦爛,笑得像花兒一樣。
云頂天宮到了,接待他們的是一位年青姑娘,扎著馬尾,漂亮,率真,說話溫溫柔柔,給他們辦好入住手續(xù),領(lǐng)著一頂一頂過去,把每一個人都送進帳篷。帳篷有一個很玄幻的名字,叫星空燧夢,很漂亮,里面的床上鋪著潔白的被子被褥。把背包放下后,泳紅彎著腰一遍遍翻看一遍遍檢查。她是個細(xì)心而又謹(jǐn)慎的女人,但陽陽則認(rèn)為這是強迫癥,頑固性思維,懷疑一切,浮想聯(lián)翩。現(xiàn)代人啊,生活太美好,所以,更多的時候,都吃得太飽太好,把自己給撐的弄得一身的毛病,什么抑郁癥啊強迫癥啊妄想綜合癥啊疲勞綜合癥啊,等等等……
或許,泳紅還真這樣,只是自己沒有察覺。一番檢查后,扭頭喊道:“陽陽……”
咦,人呢?泳紅溜溜地瞅了一眼,不見了陽陽的人影。她早扔下行旅偷偷溜走了,泳紅無奈地?fù)u頭嘆息,而后拿著毛巾和牙刷牙膏帶上化妝包去了洗手間。她早打聽好了。這里沒有洗浴設(shè)施,一個晚上都將就著過。來的人都是看一次日出日落拍一堆風(fēng)景照片再過一把帳篷癮,然后就下山了。當(dāng)然,那些成雙成對的自然是愛著和被愛的人,他們肯定要更精彩一些。
泳紅洗漱完補好水略為地淡妝一下回到帳篷,梅眉和梅惜正等著。沒有惇惇,他肯定和陽陽在一起。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精彩,隨他們?nèi)グ?。這時,周民和張亮也慢步過來。
“走,去云頂。”梅眉一聲吆喝,挽著泳紅甩頭瀟灑而去,梅惜也急忙上前挽著。看著她們仨靚麗的背影,周民和張亮笑了笑??蓻]走幾步,梅眉忽然回頭瞅著他們倆笑道:“嗨!你們叫周民張亮是吧,別傻愣著了。走,給我們拍照去?!彪S后,山野間響起了一串清脆而恣意的笑聲。
陽陽和惇惇別提有多開心。兩人去了白鶴峰。白鶴峰是武功山最高峰。這里人最多,在明媚的陽光下,紛紛擺出各種各種姿勢變著各種各種花樣換上各種各種表情忙著拍照。
為了保護草甸,景區(qū)設(shè)立了保護網(wǎng),人自然是進不去,但仍有人偷偷翻越跑到草叢中擺出各種姿勢留影。惇惇看不過眼了,立即舉起雙手做著喇叭狀朝他們大聲吼道:“嗨!保護草木人人有責(zé),都挺大個人,連我們也不如嗎?”
惇惇這一聲吼,把里面的人嚇得頓時倉皇而逃。見狀,陽陽揮手往他膀子上重重一拍,笑得樂開了花,說:“你行啊!像個男子漢,給你點個贊!”說著,豎個拇指給他。
惇惇揚手搔搔頭翹起臉得意道:“切!小樣,我是誰,藍(lán)天衛(wèi)士呀,能不管嗎?這些個人,為了幾張破照片沒一點營養(yǎng),也太讓人糟心了。”
見他這屌樣,陽陽頓時又不樂意了,鼻子里嗤了一聲,翻了翻白眼道:“切!你得了吧,給你根桿子就爬上天了?瞧瞧,屁股后面都長猴子尾巴了。嘖嘖,丑死了。我呸!”說完,甩頭而去。
這時,泳紅她們也到了。幾人笑意盈盈,正緩緩拾級而上。看到她們,陽陽急忙回頭抓住惇惇轉(zhuǎn)身飛跑離去,一邊跑一邊笑道:“不與她們攪和一起,大凡上了點年紀(jì)的人都在更年,老管著,嘮里嘮叨,煩!走,我們?nèi)ピ坪E_,那里可美著呢,看云卷云舒,白云朵朵,連人都要成仙了。”
其實,泳紅早瞅見他們了,欲喊她,被梅眉一把給拽住。
“別叫,隨他們?nèi)グ?。都長大了,一個個鬼著呢,丟不到那兒去?!?p> “不是嚷嚷著要拍照嗎?來,美女們,開始吧?!敝苊衽呐氖趾暗?。他一下子便進入角色了,舉著手機,一會兒蹲下,一會兒傾伏,一會兒彎腰,一會兒側(cè)身,一會兒歪頭,反正各種各種姿勢,比專業(yè)的還專業(yè)。張亮也跟著人來瘋,一會兒一口一個茄子,一會兒一口一個南瓜,反正把黃瓜苦瓜什么的都統(tǒng)統(tǒng)搬來了,只差沒喊豬啊羊啊了,把泳紅她們樂得滿臉緋紅,一個勁地咧著嘴傻哈哈。接著,他們又去了云海臺。
泳紅仍在揪心孩子,看不見陽陽,心里惴惴不安,老四下里亂瞅。她不像梅眉,梅眉心大,對孩子縱情放養(yǎng),還大嘴巴咧咧美其名曰為價值均衡法。她說,孩子和父母都是對等的個體,父母不應(yīng)該把孩子當(dāng)作自己的附屬品,更不應(yīng)該把他們復(fù)制成自己。那樣的話,因為關(guān)系的不對等就會發(fā)生碰撞。孩子聽話,唯唯諾諾,老實乖巧,但成了媽寶,這就是溫室效應(yīng)。不聽話的,與你對著干,由逆反而漸漸叛逆,最后游離于價值之外,并漸漸反價值,甚至反社會,這就是價值逆效應(yīng)。父母是孩子最好的導(dǎo)師,所做的不是教育,而是引導(dǎo),當(dāng)好榜樣,教育是學(xué)校的事情,是老師的責(zé)任。還真不愧是高級教師,什么都一套一套的。但泳紅卻不敢茍同。她呸她,不搭理她的懶人哲學(xué)。
然而,陽陽和惇惇早就沒了人影。不知又跑哪兒野去了!泳紅心里默念。見她臉色陰晴不定,梅眉知道她的心思,笑著安慰道:“沒事。兒孫自有兒孫福,都挺大的人了……”兩人挽著,邊說邊往后退,話沒說完,一不留意撞上人了,她們急忙回頭去道歉,但一下子被嚇得給愣住了。
“喲!挺正點的娘們。哥幾個,喜歡熟女不?這一對璧人兒挺有韻味,合我意。美女,走,到我們的星空燧夢去!”
原來,站在她們跟前的是四個二流子一樣的猥瑣男。其中,一個長得還像模像樣的高個子一邊說一邊動手動腳去拽。
兩人嚇了一跳。梅眉膽大,見被他一把拽住,頓時,怒從心頭起,瞪眼揮手一巴掌過去,啪的一聲正正地扇在他臉上,耳光清脆而響亮。扇完,她瞪眼一口啐去,怒叱道:“我呸!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性……”
“喲嗬!臭娘們,還挺兇嘛,像只母老虎,有意思。哥幾個,給我上!”梅眉話音未落,便被高個子給打斷。隨即,四個猥瑣男兇神惡煞地?fù)渖锨叭ァ?p> 周民和張亮正站在觀景臺上觀景,突然聽到梅眉尖利的叫罵聲,而且又鬧紛紛的,不知發(fā)生變故,急忙回頭,正正看到兩人被四人團團圍住,心里一沉,情知她們要吃虧了。于是,兩人急沖沖地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