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焉緩緩睜開眼睛,即便沒拉窗簾,房間里也已經十分昏暗了。
嬰兒的啼哭聲刺激著陳雨焉的大腦。她疲憊的支起身,看了眼床角那堆一個多星期沒洗的衣物,又瞥了一眼嬰兒床里那個噪音制造者。
“煩死了?!?p> 陳雨焉走到衛(wèi)生間的鏡前,看著鏡中那個蒼白且爬上一絲皺紋的面孔,嘆了口氣,一些話躲在喉嚨里沒法講出來。
隨便套上一件衣服,踩著一雙平底鞋,陳雨焉用房門將嬰兒的哭鬧隔絕在了屋內。
上了出租車,陳雨焉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開著豪車的大少,翻著垃圾桶的流浪漢,他們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反正最后還是要死,人死了,世界就沒了。
進入酒吧,沒出幾步就是這里的吧臺。這里手調的酒水都很貴,所以吧臺的人并不多,反而是那邊紫紅交錯的舞池擠滿了人。
陳雨焉拉開吧臺前的椅子坐了上去,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調酒師。調酒師見面前來了客人,也停下正在擦拭杯子的手,率先開口道:“能來這里的都是有故事的人,小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助您的嗎?”
陳語嫣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菜單,隨手指了一杯雞尾酒,“調酒的,說實話,你覺得我好看嗎?”
調酒師微笑了一下,說到,“小姐,如果說實話,我認為光是好看很難簡單的形容你的樣貌,你的眼神雖因疲勞而顯得無神,卻又難掩在社會多年磨礪出的深邃,面上無妝,還原了您最真實的樣貌,五官端正,面型恰到好處。雖說歲月在您臉上留下了點滴痕跡,卻遮不住你惹人回眸的盛容。單薄而樸素的衣著下隱約的勾勒出您豐滿的身材。到如今夜幕已經降臨,秋風掃落葉,喝下這杯酒暖暖身子吧?!?p> 幾句話間,酒已經調好,調酒師將酒杯輕輕向前一推,做了個請的手勢。
杯中粉紅色的雞尾酒似是虛幻的夢境,看得陳雨焉有點出神,反應過來,一仰頭喝了半杯下去。見此情景,調酒師挑了一下眉,卻也沒言語什么。
半杯酒下肚,陳雨焉頓時感覺面上有點潮紅,腹中也是一股暖流蔓延至全身。深呼一口氣,陳雨焉站起身,向面帶微笑的調酒師道了聲謝,拿起酒杯準備找個無人的角落。
轉過身,陳雨焉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剩下的酒水也都被衣服喝了去。
“你沒事吧?”
一睜眼,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正俯下身向他伸出一只手,關切的望著她。
長嘆了口氣,陳雨焉將抬著的頭重新貼回到地板上,合上了眼睛。
見她是這般動作,“肇事者”的心中咯噔一下,又近了陳雨焉一分,“受傷了嗎?休息的話那邊有沙發(fā)?!?p> “抱我過去?!边@句話已經完全是用氣息帶出來的。
等了半刻,兩只手臂分別從腿窩處和后背下伸了過去,只聽一聲悶哼,陳雨焉的身體便懸了起來,一陣搖晃后落在一片柔軟上。
“那你先休息,沒事的話我走了啊?!?p> 陳雨焉拉住小伙子的衣擺,“你有女朋友嗎?”
小伙子愣了一下,“沒有?!?p> “陪我一晚?!毙』镒佑帚读艘幌拢@……對嗎?
周圍的人們都沉醉于酒精與DJ中,牽著對象或者別人對象的手,玩著無趣的游戲,對著沒有真心的人說真心話,對著付出真心的人說謊。
兩人的世界靜默了好久,小伙子用平穩(wěn)的語氣開口道:“你想好了嗎?”
陳雨焉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好像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都成年人了,還計較那么多干什么?到時候給我把衣服洗了就行?!?p> 結過賬,兩人來到了附近的酒店,一番纏綿后,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這個城市。
坐在床邊的陳雨焉看著從淋浴間走出的小伙子,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毙』镒幼叩搅舜驳牧硪贿叄砜孔诖采??!拔液臀依瞎际且粋€公司的董事長,這下你可跟你同事有的吹了?!?p> 聽聞此言,小伙子上下打量了這個女人一番,像是在思索哪家公司?!澳悴慌卤蝗酥??”
陳雨焉冷笑一下,“怕什么,我已經夠了。那個男的看上了新來的20多歲小秘書,又買通了法院把我從董事的位置踹了下來,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p> 小伙子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嘆出一口濁氣,抬著頭看著已經有點年頭的天花板。
“老娘跟他打拼,從小公司一步步做大,老娘長得又不丑,她怎么就為了個小姑娘……”陳雨焉似乎是說到了自己的痛處,一掀被子,騎坐在小伙子的腿上指著自己的臉,“你看著我,說實話,我丑嗎?”
小伙子搖了搖頭,“姐,你很漂亮?!?p> “如果我嫁給你你愿意嗎?”
“我愿意?!毙』镒铀坪跸氲搅耸裁?,尷尬的撓了撓頭。
“我就是這么一說。”陳雨焉鉆回到被窩里,沒再說話。
小伙子將手搭在陳雨焉的肩膀上,緩緩開口:“其實,一個多小時前是我的18歲生日?!?p> 陳雨焉猛的回過頭看著他,被這沒頭沒尾的話嚇了一大跳。
“昨天是我第一次去酒吧,本來想給自己過個生日,沒想到撞你身上了?!?p> 意識到自己“拐”了個剛成年的大小伙子,已經40多歲的陳雨焉反而靦腆了起來,“生日快樂?!?p> 見她是這反應,小伙子開朗的笑了,“都成年人了,還計較那么多干什么?不過謝謝你啊,陪我過生日,還送我這么大一份禮。”說著,小伙子向陳雨焉的腰間摟去。后者沒有拒絕,算是默許了他的行為,“你說,真心有用嗎?”
“真心都貶值了,有那心不如多對自己上上心?!?p> “我們就要離婚了,離了婚,一切就都結束了。這二十年就像一場夢,天亮了,我也該醒了?!?p> “人生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盡可能讓自己開心點,做自己想做的,不枉人生走一遭。”小伙子抱的更緊了些,將臉貼在了陳雨焉的后背上“我看著挺老的吧,如果你知道我的經歷,你就會覺得這再正常不過,當然,我不想和你說那些過往,太沉重了。享受當下吧?!?p> 此后,房間中再無交談。
次日上午,空氣中泛起了一絲水霧,街道上依然奔馳著車流,地球依舊繞著太陽旋轉,好像什么都沒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陳雨焉和剛成年的小伙子并排走出了酒店。
門口,陳雨焉突然捧住那人的臉深深的吻了下去,這一吻溫熱而綿長。
“謝謝你?!?p> “嗯,也謝謝你。”
陳雨焉轉過身頭也沒回,邁著堅定的步伐,揚長而去。
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兩個殘破的靈魂相遇了,靠在一起休息一下,最后再各奔東西。你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他可以是任何人,你需要留住那點余溫,因為它無可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