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羽抿了抿嘴,今日沒有明說的只剩一些細節(jié),雖然不太明白為何秦山海會在半夜等在這里問這樣的問題,他還是整理了一下脈絡,把之前所有的想法講了一遍。
講完之后,陳羽閉口等待,小院內也陷入了沉默。
秦山海思考了片刻,突然露出一個不明其意的笑容,略帶感慨的說道:“知道當年的典客案嗎?”
陳羽聞言一愣,典客的案子羅衛(wèi)大致說過,不過前因后果說的并不清楚,他開口回道:“據說是個被擱置的懸案?!?p> “說是懸案也沒錯,其實那個案子本來就說不清楚,當年典客出使外邦,談了一些事情,邊境便突然有了異動。隨后巡狩司介入,還沒來得及細查,典客一家就被一把大火燒的干干凈凈,最后在那片殘骸里,只找到半塊玉佩...”頓了一下,秦山海又補了一句:“前朝皇室人員才會佩戴的玉佩...”
“邊境異動,前朝玉佩...”陳羽低聲嘀咕著,明白了為何典客的案子會被扣在前朝余孽頭上,半塊玉佩最多算是個佐證,邊境異動才是關鍵。
“之前你的那些想法,讓我得出一個結論?!鼻厣胶]管自言自語的陳羽,繼續(xù)說道:“在固縣搞事的那群人,最近做的這些事,是在自尋死路?!?p> 陳羽回過神兒,點了點頭,與面前這位王爺有著同樣的想法,他輕聲回道:“我曾經猜測過,那些人刻意使用神火粉,是為了前朝余孽的身份勾引巡狩司重視,只要我們選擇深挖案子,大概率會選擇繼續(xù)觀察一下李萬里和陸家,從而讓他們獲得喘息,可以找機會抹掉罪證,又或者撤走。但是如今看來,神火粉的目的確實是為了勾引我們重視,只不過真實的目的,可能是用一群人的死亡,為這個斂財案畫上一個句號,所以他們才會如此瘋狂。”
“你想的很細致,但是事情也許并沒有這么復雜?!?p> 陳羽看向秦山海,略帶疑惑的問道:“沒這么復雜…那王爺的意思是?”
“沒什么意思,敢造反的家伙,幾乎都是亡命徒,怕死的很少,別把事情想復雜了?!鼻厣胶5f道:“另外,提醒你一下,我與韓玉林說過,這個案子赤虎軍只是配合,所以暫時...會按你們的方式去查這個案子,我們不會插手,不過你得明白,你們的時間有限?!?p> 暫時兩個字有些刺耳,陳羽很是驚訝,猜不透為什么武陵王對謀反案如此急迫。
不過他并沒有傻乎乎的問為什么,而是直接問道:“那王爺準備給小子多長時間去查?”
秦山海抬起手,伸出三根指頭,平淡卻不容置疑的說道:“三個月,年后開春,你們查不清楚,就把嫌疑人名單給我,我去解決?!?p> 陳羽愣了一下,三個月時間不長,但是也不算短,但是聽這位王爺的意思,好像意思是說…文的不行,他就要動武了。
正當他無言以對之時,秦山海突然笑了笑,開口問道:“蘇家沒那么簡單,他們做了幾十年的皇商,用龐大利益堆積起來的人脈關系可不一般,你真的認為那群老鼠的目標是蘇家?”
陳羽抿了抿嘴,輕聲回道:“我不知道,目前一切都只是猜測的階段?!?p> “猜測…你這小子不但很會猜,而且很敢猜?!鼻厣胶C媛豆殴?,淡淡說道:“知道蘇家對西域通商感興趣嗎?”
“略有耳聞?!?p> 秦山海似笑非笑的看著陳羽:“西域通商與走私這兩件事,存在著一個共通點,那就是…賣的都是西域貨物。”
陳羽瞇了瞇眼,突然發(fā)現這位王爺想得很透徹,只要蘇家做了西域通商的買賣,牽扯到西域貨物,這個時候若是與陸家糾纏不清,很容易就會出問題。
正想著,秦山海又說了一句:“你不好奇為何一個販鹽的會突然想做西域行商?”
陳羽一愣,這件事之前秦虎多次提及,不過對方為何要查這件事,他并不清楚,不禁好奇說道:“請王爺解惑?!?p> “事關西征,而蘇家的消息,很靈通?!?p> 秦山海很是籠統的講了一句,陳羽卻皺起了眉頭,不明白以武陵王在朝中的勢力和地位,怎么會重視一個皇商得到的消息。
但轉念一想,就發(fā)覺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聽了一個貌似簡短,實際上卻很復雜的回答。
而秦山海很體貼,詳細的做了一番講解。
……
關于西征這件事,自從第一次西征失利之后,絕大多數文官都是反對二次西征的。
可多年過去,經過這些年來的不懈發(fā)展,大楚目前的國力雖然受不了一場敗仗,但是如果打勝了,則百利而無一害。
于是很多官員的態(tài)度明里暗里都有些反復,朝堂上的爭執(zhí)也多了起來,可曾經百般反對的文官們,似乎沒人愿意率先冒出來支持這件事。
朝堂就是這么復雜,那些混跡官場一生的老油條們,都明白一個道理,第一個蹦出來支持二次西征,如果勝了,除了名聲,得不到什么實惠,可如果敗了,大楚會如何不好說,但是自己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所以這件任誰想想都會頭疼的破事,秦山海耗費了無盡的心力依舊沒能獲得足夠的支持,以至于皇帝陛下同樣十分為難。
這個時候,蘇家的異常舉動引起了他的注意,做著賺錢的官鹽買賣,卻打算插手西域行商,這十分不正常。
這個放在大楚都算得上巨富的家族,當了這么多年的皇商,早就形成了一個難以估量的利益群體,所牽扯的世家與官員眾多,其中不乏朝中高官,人脈非常關系復雜。
蘇家,代表著太多人的利益,而利益是不會說謊的。
不管那些處在蘇家利益網中的家伙平時在朝堂上怎么說,但只有那些從心底里已經支持西征的人,才會支持蘇家經營西域行商的買賣。
因為西征勢在必行,只是早晚的事,而且誰都知道,如果黃石郡成為大楚的領土,重開西域貿易,西域行商這門買賣會迎來一個暴利的時代。
大楚實在太缺馬了。
……
秦山海說的這些有關西征和蘇家的信息,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信息量太大,陳羽沉思了很久,得出一個結論。
面前這位大楚戰(zhàn)神的腦回路實在令人驚嘆!
竟然打算通過調查這種事來判斷朝中部分官員對西征的態(tài)度,這得多么急迫,又是被逼成什么樣,才能如此另辟蹊徑想出這種事來。
又過了片刻,他才輕聲問道:“所以說,王爺想知道蘇家這個異常行為的原因…”
秦山海微微點頭,拿起酒壇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仰頭喝干,才開口說道:“你查案的時候順便把這件事也查一查?!闭f罷,他起身往院外走去,剛走兩步,又回頭說道:“把桌上的肉吃完,你小子太瘦,我看著不順眼...”
陳羽愣愣的看著秦山海走出院門,今夜說的這些,在傳達這一個信號。
快要打仗了!
他感慨了一會,便轉回頭默默的給自己倒了碗酒,又拿起了一塊肉,繼續(xù)吃了起來。
這與瘦不瘦,或者聽不聽話無關,而是他確實還沒吃飽。
......
院外,秦山海緩緩的往無人的地方走去,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照在空曠的大地上,他望著夜空,低聲喃喃道:“契機...”
所有無法順理成章的事都需要契機,蘇家的事如此,西征,同樣如此,他下意識的就把目光轉向北方,怔怔望著,似乎那邊有什么渴望看到的東西一般。
秦山海的臉色如同他的內心,逐漸變得復雜。
許久之后,寬闊的官道上出現一道身影,不出片刻,就來到了秦山海的身側。
張寒武站定之后,開口說道:“王爺,那些尸體,岳介帶人看過了,有兩個,已經認出,是郡城的常住民,不過具體身份巡狩司也查不到。那二人,之前并無任何異常舉動,而且除了普通的戶籍信息,什么也查不到。剩下的尸體,暫時查不到身份,是不是明日再帶著頭顱去下面縣城查查?!?p> “不必了。”秦山海搖了搖頭,說道:“這些年,這些土匪越來越長進了,長進的都不像土匪了。把尸體交給巡狩司,查這種事還是交給他們去做吧。”
“是?!睆埡鋺艘痪?,又道:“王爺,徐望文沒有繼續(xù)查營的工作,跑去了固縣?!?p> 秦山海皺了皺眉,似乎很不樂意聽到這個名字,擺了擺手隨意說道:“這種破事就不用給我說了,上個折子,參他擅離職守?!鳖D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先報給李如賢和韓玉林,固縣如今瘋子太多?!?p> 張寒武有些猶豫的問道:“不派人保護一下?”
秦山海冷哼一聲,說道:“一條不知誰家養(yǎng)的狗而已,在大營里老子保他性命,擅離職守,就算沒死在固縣,回了大營也得賞他五十軍棍?!鳖D了一下,又道:“不用管那個家伙,通知虎爪營,這幾日我要活動一下筋骨?!?p> 聞言,張寒武的眼神中出現了殺意,襲殺武陵王府的家眷,怎能輕易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