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分開之后,李太白去了春月樓,并告訴陳羽,若有事隨時可以差人去找。
春月樓是西川郡最出名的青樓,與窯子不同,青樓可不是純粹解決人類原始沖動的賣春之地,去那里的多為高門雅士,為的是聽曲作詞,附庸風雅,風月之事只是捎帶的。
想著那個精神不太穩(wěn)定的癲狂之人平日里久居青樓,陳羽心中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此人不茍言笑,行為看不出風流,舉止看不出倜儻,怎么看也不像是個風雅之人。
而這個家伙,還有一個愛喝酒的神醫(yī)師傅。
想到這里,他望著天感慨了一會這對兒醫(yī)生中的另類,便拋開了這些瑣事,折返回了刑房,開始挨個找刑官詢問最近的審訊情況。
這才是他今日來此的真正目的。
......
林家書院之中,瑯瑯的讀書聲如山間的潺潺流水,清脆悅耳,每當這個時候,在此之人仿佛沐浴在書香之中,蒙上了幾分圣潔的氣息。
可就在學院深處,西川郡最有學問的那個人所處的那間后堂,此時卻感受不到那種氣息。
屋內華簾半掩,銅爐熏香。
矮榻一側,李如賢透過裊裊升起的淡淡香煙,皺著濃眉望著對面一臉淡然的老者。
“林夫子,如今巡狩司查抄眾多家族,城內謠言四起,為何你要勸我不要進言,就算那些黑皮狗查的是謀反大案,但是也不能如此不顧民聲吧。”
林仲舒雙目半闔,淡淡回道:“巡狩司代天巡查,最近西川不太平,先有土匪內奸藏于巡狩司內作惡多端,后有朝廷命官謀反叛亂,這種時候,李大人進言狀告巡狩司,難道不擔心朝中百官誤會你?”
“可是...”李如賢面現(xiàn)難色,小聲說道:“巡狩司突然大動干戈,連續(xù)查抄十余個家族,城內各個家族人心惶惶,生怕自己遭殃,這番局面,夫子不覺得很熟悉嗎?”
林仲舒睜開無神的雙眼,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聽民聲,解民憂確實是大人應該做的,但是民聲,可不僅僅是那些有錢有勢之人傳出的聲音。事關天下太平,據(jù)我所知,大多數(shù)百姓對巡狩司做的這件事似乎并不反感?!鳖D了一下,又道:“老夫還是要奉勸大人,為官之人,可不能總是滿腦子銅臭,心偏了,容易改,屁股坐偏了,可就不容易改了?!?p> 李如賢神色一滯,訕訕道:“也不僅僅為此,夫子很明白我擔心的到底是什么,任由這件事的發(fā)展,被抓的家族可能就不僅僅只有十幾家了,就算是我...”
“放心吧。”林仲舒平靜的注視著對方,淡淡一笑:“十余年前的那番動蕩,是情勢所迫,如今大楚根基已穩(wěn),怎么可能再次上演,巡狩司定然不會如曾經(jīng)那般行事,枉造殺孽。否則的話,大人早就應該被請進去喝茶了,等案子落定,想來至少也是個失察之責。”
聽到這里,李如賢突然嘆了口氣,略帶埋怨的說道:“若是夫子能早些想通,讓林家人入朝為官,那固縣的縣丞也不會一直空懸,讓李萬里這么多年來只手遮天,惹下這潑天大禍?!?p> 林仲舒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不滿,依舊平靜的回道:“大人何必說這些話,蘇家勢大,并不看重你,你為此一直拒絕我舉薦蘇青衣這件事可以理解,但是話說回來,在西川這偏遠之地,又何必如皇城中那般處心積慮呢,非要是親近之人才可委以重任嗎?!?p> 看到李如賢面露不悅,他卻笑了笑,繼續(xù)說道:“大人還是聽老夫的勸,及早向朝廷和巡狩司表明態(tài)度,以免惹禍上身才好,你可要明白,那李萬里與你同一派系,一直表現(xiàn)的可是言聽計從,如今事發(fā),前朝舊臣的處境可算不上好。”
聽到這些,李如賢的臉色陰晴不定,沉默了許久,才嘆了口氣,起身行了一禮:“承蒙夫子指點,受教了...”
林仲舒也起身回了一禮:“大人不必如此,都是為了大楚的安泰?!?p> “夫子高義...本官這就回去了?!崩钊缳t行禮告退,剛要走出屋子,卻突然轉身問道:“周夫人已經(jīng)被抓進巡狩司多日,想必情況并不太好,夫子不擔心嗎?”
林仲舒無神的雙目閃了閃,隨后微微搖了搖頭:“煩勞大人費心了,上一次我便說過,但凡林家之人做出選擇就要承擔后果,離開林家是她的選擇,這是她的路,如今她是周夫人,自當與周家人共進退,我不會管,也管不了?!?p> ......
顛顛晃晃的牛車之中,李如賢神色復雜。
林仲舒那個只認對錯不認情面,連自己親閨女都能不管不顧的書呆子,一如既往給出了中肯的意見,不算客氣的點明了自己心中早就想過,卻不太愿意選擇的那條路。
錢財與前程,對于他來說是最重要的事,在李萬里謀反案事發(fā)的那一刻,他的前程就已經(jīng)完了,同為前朝舊臣,這十幾年在很多問題上他沒少照顧對方。
特別是關于固縣官員任命這件事,雖說一開始確實有一些自己的小九九才一直壓著任命的事,但是后來朝廷多次催促,他不是沒想過讓頗有能力與德行的蘇青衣去當那個縣丞,雖說蘇家對自己的態(tài)度不溫不火,但是最基本的尊重還是有的。
可蘇青衣這個人不通人情,與專權執(zhí)拗的李萬里十分不合,于是這事就又被擱置了,但是他想不到當初的一點點小照顧,如今卻惹出這么大的麻煩。
最后事情發(fā)展成李萬里在固縣只手遮天,他難辭其咎,單單這一件事,就算朝廷沒有治罪,身上的污點肯定是留下了,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調去皇都為官了。
如今,每年都會以各種理由送給他大量銀錢的鐵家和徐家被抓了進去,隨時都有抄家的危險,他抱著能不能幫一幫的心思來找林仲舒指點,卻得了這樣一個結果。
“哎,先保住官職吧,多想無益...”嘆了口氣,他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牛車已經(jīng)拐上了巡狩司所在的那條大街,正在緩緩向著那個地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