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林家密辛1
“嘎吱！”
厚重的大門被老仆打開，一老一少從林家大宅中走出，走在后面的林青陽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望了一眼東方。
漆黑似乎在逐漸消逝，啟明星在那里閃耀，也許用不了多久，一天中的第一道光，就會從那個方向亮起。
光明代表著希望，往常，每當(dāng)這個時候，他總喜歡看著光明沖破黑暗的瞬間，以此來提醒自己要加倍努力，壯大林家，讓林家書院為這世間帶來更多的希望。
可奮斗至今，迎來的卻是大禍臨頭。
活了二十余載，此時此刻林青陽才知道，一直令他自豪且引以為豪的家族，原來并不是想象中的樣子。
一夜之間，他從書香第門的接班人變成了反賊之子，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shí)，令人恍惚。
走在前面的老者忽地發(fā)現(xiàn)身后沒了動靜，回頭看了一眼。
當(dāng)林青陽駐足凝視，神色蕭索的樣子映入眼簾，讓老者不禁發(fā)出一聲嘆息。
“都是我們這代人造的孽啊…”
聽到了那聲嘆息，林青陽收回目光看向了老者，并沒有接腔，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句：“三叔，我們走吧，阿爺還在等你?！?p> 老者眼神復(fù)雜，看著逐階邁下石階的林青陽，輕聲問道：“青陽，你可想清楚了？”
林青陽苦笑一聲：“三叔，你又何必再問，我剛才就說過了，隱姓埋名，茍活于世，我接受不了…上山落草為寇，我更加接受不了?！?p> 林仲文再次嘆了口氣，林青陽看似溫潤圓滑，但骨子里是有傲氣的，他知道自己勸不動，便沒再說話，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登上了街邊停著的牛車。
隨后，林青陽也跟了上去，同樣鉆進(jìn)了牛車。
黎明前的冬夜是最寒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寂靜異常，而牛車之中，同樣的寂靜，面對即將來臨的滅門禍?zhǔn)?，叔侄二人都沒有說話的心情。
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下，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不知過了多久，牛車停下了，車廂外傳來車夫恭敬的聲音：“三老爺，陽公子，我們到了?！?p> 林仲文睜開微閉的雙眼，沉默的站起身鉆出了車廂，而林青陽，緊隨其后。
......
天邊已經(jīng)泛白，林家書院門前掛著的燈籠已經(jīng)熄滅，看門的中年人正拿著竹條扎成的掃帚打掃門前的空地。
看到林仲文和林青陽從突然停下的牛車上下來，他趕忙兩掃帚放在一邊，跑上石階將輕掩的木門推開，恭請二位主子進(jìn)門。
叔侄二人走進(jìn)了書院，直接向后院走去，不多會，便來到了林仲舒工作與休息的那座小木屋。
屋中昏暗，矮幾上的銅燈只能照亮四周很小的一塊空間。
在那一小片光亮之中，林仲舒正坐在矮幾前翻看著手中的書卷，也不知是早已在此等待，還是一夜未眠。
看到林仲文到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抬起頭剛想說話，卻看到了緊跟著跨進(jìn)門檻的林青陽。
林仲舒眉頭皺起，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林仲才，眼神平靜卻帶著詢問的意思。
林仲文了解自己的大哥，自然能看懂這個眼神，于是輕聲解釋道：“青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p> 林仲舒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燈光照不到對方的臉，自然也看不清面容，但是他能猜到，面前這個把壯大林家當(dāng)做畢生目標(biāo)的長子，此時臉色一定不太好看，對自己也心有怨憤。
但此時卻不是考慮對方心情的時候，所以他直白的問道：“你有什么想法？”
林青陽盤膝坐下，直直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問道：“我想知道這一切是因?yàn)槭裁?！?p> “只是為此？”
“只是為此！”
林仲舒得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淡淡回道：“為了一個答案，你竟然舍棄了活命得機(jī)會，太令人失望了?！?p> “失望...”林青陽小聲嘀咕了一句，覺得在這個時候聽到這兩個字實(shí)在是太諷刺了，他看著曾經(jīng)視為偶像的父親，慘然一笑，輕聲道：“阿爺，林家能有今日的聲望，幾乎都是您的功勞，我從小就希望成為您這樣一個滿腹才學(xué)、德高望重的人，我也一直努力去變成這樣一個人...”
沉默了一下，他又接著說道：“等到寒冬過去，開春我就可以去外界游歷了，我最近每日都在想著，自己即將走上先輩們的道路游遍這片遼闊的大地，在旅途中學(xué)習(xí)知識，增長見識，結(jié)交友人...您知道我的人生追求，我想讓林家書院可以擁有更大的名聲，為西川郡教出更多的人才，可如今全部成了泡影，成為了永遠(yuǎn)不可能實(shí)現(xiàn)的奢望，可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卻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此時此刻，您可曾想過，我對您有多失望...”
一旁的林仲文聽到林青陽已經(jīng)有指責(zé)自己父親的意思，趕忙出言勸道：“青陽，你不能這么說，我們林家走上這條路，也是逼不得已，這不能怪大兄。”
此時的林青陽壓抑了太多的苦悶與委屈，聽到林仲文的解釋，并沒有覺得好受，反而覺得對方說的完全就是借口，他不禁冷笑著說道：“逼不得已...謀反這種事情哪里有被逼無奈一說，況且，我們可是讀書人，如因被逼就去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毋寧死！”
林仲文還想解釋，林仲舒卻抬起手?jǐn)[了擺阻止了對方開口，隨后淡淡說道：“我教你讀了這么多年的書，真正的道理沒學(xué)懂，只學(xué)會了用眼睛去看一些粗表的事物，然后盲目的做出判斷，再擺出一副舍生取義的模樣在人前耍橫，你認(rèn)為自己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難道不夠令人失望？”說到這里，看到林青陽似有不忿，突然開口問道：“何為忠？”
林青陽一愣，不知道話說半截會突然引出這個問題，正茫然著，林仲舒再次出聲問道：“何為忠！？”
“忠君愛國，一心為公...”林青陽下意識的答了一句。
這個回答是引用某本治國之論中的原話，也算得體，但林仲舒聽完之后卻搖搖頭，回道：“盡己之謂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