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的演唱會安排在三月二十一,正好是春分,在二十四節(jié)氣中,只要過了春分,就是真的春暖花開的好時節(jié)。
一大早起來我被冷的打了個寒顫,外面開始滴答滴滴的落著小雨,演唱會要到下午五點才開,但是早上八點就得準備起來,鯨魚樂隊因為晚上還得趕飛機,于是只能開場,蝸牛作為特邀嘉賓要從頭陪到尾。我到的時候工作人員幾乎都已經(jīng)開始準備了,臺子在本月前就開始搭建,上周剛剛完工,今天還要再試幾遍,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因為林月實在不善于和粉絲互動串場,莉莉特意請了一個主持人幫忙,然而主持人卻突然受了風寒,這個重任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許望舒身上,許望舒在校時就總是擔任各種文藝演出的主持人,對于這種場面也能勉強應付得來。
“哎,小心?!蔽蚁沧套痰耐笈_走,完全沒注意腳下雜亂的電線,幸好陸韶及時拉住了我。
陸韶作為活動的統(tǒng)籌,早早地來了場館安排,此時額上已經(jīng)冒出了些細汗,我正準備替他擦一擦,攝像那邊又急著喊他,于是又匆匆趕過去,多一句話也沒和我說上。
在場館轉(zhuǎn)了一圈,實在有些無聊,我干脆跑到后臺和許望舒混在一起,宋羲和忙著調(diào)整伴奏,許望舒正愁沒人陪他連詞,抓著我嘰里哇啦的念了好幾遍。
“??!”我們正說笑著,外面?zhèn)鱽硪宦曮@呼,我聽著聲音耳熟,走出一看,果然是孫柔,她似乎是絆了一跤,買給林月的茶摔在地上,人正被林月扶著。孫柔紅著臉連連道歉,拽著林月的袖子請他千萬別告訴莉莉姐。我看不清林月的表情,但他應該不會在乎這種事情,于是孫柔又揚起笑臉沖林月道謝,兩個人同時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水杯,手卻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孫柔的臉立刻又泛起紅,羞澀的快要將自己埋起來,林月不明所以,撿起杯子又順便將孫柔扶起來,兩個人說了會話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你說孫柔有什么目的?”看完了熱鬧回到休息室,許望舒突然這樣問我。
“?。俊蔽毅读艘凰?,沒明白許望舒為什么這么問。
“你怎么這么遲鈍。孫柔都快和林月貼上了,你就沒看出點什么?”我撐著頭想了一會,得出結(jié)論:“她喜歡林月?!?p> 許望舒無語凝噎,只能丟給我一個白眼。
“啊,我說錯了?”
“她喜歡什么啊,我一點也沒看出來喜歡,她顯然在勾搭林月呢?!痹S望舒拿著臺本敲我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想到最近確實有些風言風語,不少狗仔拍倒林月和孫柔有一些親密舉動,可照片視角那么多,指不定多少錯位呢,不過今天看起來,似乎,也不一定都是錯位,但我始終不能接受許望舒的說法。
“好了,我會讓莉莉提醒孫柔的,但是沒有證據(jù)之前,勾搭這種詞還是別用在一個女孩身上。”
演唱會很快進入了彩排的階段,眾人都在忙著自己手頭的工作,我想了想還是打算等演唱會結(jié)束之后再和莉莉談這件事,順便再讓林月去看看心理醫(yī)生。
下午四點,觀眾就開始入場,場館門口宛如長龍般排著數(shù)不清的粉絲,還有一大批沒有買到票的粉絲舉著旗子,粉絲自發(fā)成立的后援會沒能把禮物送進后臺,只能給外面的粉絲分一分。雨漸漸大起來了,春季的雨少有陣雨,一下就要連著下好幾天,粉絲們有些穿的單薄,此刻已經(jīng)在外面冷的發(fā)抖。
“小陳,來,你現(xiàn)在去附近商場買些披肩過來,讓外面的工作人員給粉絲們發(fā)一些,沒有買票的就勸回去吧,別凍著了?!蔽宜较驴戳艘蝗Χ紱]找到一個閑著的人,只好叫住門口接待的小陳去買披肩。
劇場里面的熱氣開的很足,但粉絲入場實在太慢,就算有了披肩,也難免凍腿,陸韶心領神會的將旁邊的門也一并打開,安置了一個臨時的檢票口,將隊伍分成了兩條,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外面圍觀的粉絲也漸漸散完了。
演唱會終于開始了。
我一直覺得林月是他們這一群音樂人中最有才華的那一個,不是因為他的詞曲有多么華麗,而是因為他在創(chuàng)作一種只屬于他自己的音樂,你無法在這個圈子里找到一個什么人能夠打上和他相似的標簽,他特殊就特殊在,他的音樂不是來源于他的樂理或者大腦,而是來自心。他情緒極度敏感,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十分強悍,于是他的音樂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讓你流淚,宋羲和和他很像,卻不及他。
林月的舞臺大多數(shù)用了白色和藍色,如深邃浩瀚的宇宙,又如廣袤無垠的大海,像是走進了異世界,我曾經(jīng)用夢幻來形容他的音樂風格,然而如今這夢幻中又添了一絲憂郁,他站在舞臺中央,如神明一般悲憫,連背影都蒼涼了許多。哪怕是鯨魚樂隊,也為了配合他選擇了一首溫柔的音樂。
臺下的歡呼聲一次高過一次,一切都在表明這場演唱會舉辦的多么成功,哪怕受人非議,哪怕經(jīng)歷那么多坎坷,林月在音樂上也不曾輸給任何人。
“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大型個人演唱會,首先,我要感謝一直以來支持我的聽眾,在我身陷輿論的時刻,還愿意來聽我的演唱會,其次我要感謝從很多年前就一起做音樂的朋友們,以及我的經(jīng)紀人還有我們公司的老板,是他們一次又一次鼓勵著我向前走,一次又一次為我指明方向?!绷衷抡f道動情處聲音甚至有些顫抖,我樂呵呵的沖著身邊的陸韶開玩笑:“弄得跟告別演唱會一樣?!?p> “最后,這是這場演唱會的最后一首歌,我要把他送給一個人,雖然他今天沒有來到現(xiàn)場,但我知道他一定聽得到。我也要把這首歌送給在座的每一位朋友,我相信你們與我一定心有靈犀?!?p> 林月說完,緩緩向舞臺深處走去,空曠的舞臺上沒有樂隊,沒有和聲,只有他自己,他獨自一人,站在舞臺上,舞臺漸漸升起來,化作球狀懸在空中,所有的燈光都集中在林月身上,將他溫柔的包裹住,伴奏緩緩響起,我仿佛聽到了,他心里的......
“?。 ?p> 一聲短暫的驚呼過后,隨之而來的是重物墜落的巨響,舞臺上立刻揚起煙塵,臺前幕后亂做一團,我尚沒有看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就聽見陸韶在我耳邊吼道:“所有人注意,先查看林月的情況,叫救護車,有序疏散觀眾,不要亂!”
“你在這呆著,不要亂跑!”陸韶丟給我這句話,立刻就向舞臺的方向跑去,順著他的方向,我才看清。
吊著舞臺的那塊板子掉了下來,將舞臺砸出一個淺淺的坑,而林月,此刻正在那個坑里。
我的大腦一瞬間空白,接著我的耳邊似乎有人在不斷地重復著急救知識,那些急診學到的知識不斷地在我眼前回放,我知道,我得救他。我的雙腿無意識的向前邁去,有好幾次腿軟的差點摔倒,等我撥開人群沖到林月身邊時,他們剛將壓著林月的板子挪開。
“都別動!先止血!”我?guī)缀跤帽M了我所有的力氣,才讓我的這句話足以大到讓大家聽見。立刻有人從后臺找了許多止血紗布,林月扭曲的歪在坑里,腹部和腿部都有明顯的大量出血,我繞著林月檢查了一圈,他的肋骨應該是斷了一根,胳膊和小腿骨都有斷裂,腦后也破了,我只能先將他的胳膊和小腿固定住,再用紗布將他的胸膛全部纏繞起來,將其他地方按壓止血。畢竟不是我親自學的這些東西,用起來也實在生疏,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判斷林月此刻的情況,只能貼著他不斷地喊他的名字。宋羲和還發(fā)著低燒,靠著許望舒站在一邊,兩個人臉色均白了,宋羲和更是快要暈過去。莉莉和孫柔去后門處等救護車。只有陸韶撐著我,讓我不至于倒下,林月的意識還算清醒,只是他一直顫抖著,汗打濕了他額前的發(fā),他虛弱的微瞇起眼睛看我,似乎有話要說,我急忙將耳朵貼上去,生怕漏了一個字,我知道也許這是他最后的話了。
“我,我把這首歌,放在,放在臥室床頭柜,幫我交給他?!?p> “好?!?p> “要告訴他,我不是,不是同性戀,就算我們是,是異性,我也,一樣喜歡,他,求他,別討厭我?!?p> “好?!?p> “我很高興,能認識你們,也,很高興,能做音樂?!?p> “嗯?!?p> “因為你和陸韶,我才,鼓起勇氣,開了這場演唱會,謝謝你們。”
“嗯?!?p> “最后,告訴我媽,我從來,沒有因為,沒有爸爸而,怨恨她,我,我愛她?!?p> “好,我記下了,你再堅持堅持,救護車馬上就到了?!绷衷抡f完這五句話,我已經(jīng)幾乎快要崩潰了,陽子死的時候我沒有在現(xiàn)場,而這一次,我深刻的體會到了面對死亡的無力感,就像曾經(jīng)‘尚晚’面對搶救無效的患者一樣,我此刻也同樣手足無措,我多希望此刻在這里的是她而不是我,我多希望我能再回憶起一點,哪怕一點急救的知識。
林月逐漸虛弱下去,我再呼喚他也只能聽到蚊蠅一般細微的聲音,他蹙著眉頭,嚶嚀著‘疼’,待我再去探他的鼻息,已經(jīng)氣若游絲了。
“來人,拿些熱水來,茶水,糖水,什么都行?!蔽覇≈曇羲缓?,林月許是沒有力氣了,喂些水或許能好些。我伸手一直搭在林月的脈搏上,感受著他的心跳,生怕他突然休克過去。
“別著急晚晚,靠著我,救護車馬上到了,你別著急?!标懮匾皇址鲋业母觳?,一手將我攬進懷里,我?guī)缀蹩薜目煲獣炟蔬^去,耳邊全是鬧哄哄的聲音,面前止血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宋羲和撐著病體將我換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摸到林月的手腕,許望舒則蹲在林月身邊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拿著小勺將熱水一點點的潤進他的嘴巴里。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