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聽著母親的抱怨,她停下來時,我說:“我想出去打假期工。”母親說:“去,愛干啥干啥,我再也不會管你”。
我為什么想著去打工呢?以母親當時的態(tài)度,對我的成績真的很不滿意,我壓根不相信她會讓我繼續(xù)讀下去。有一個職高,聽說補助政策很好,我想著去打工賺點兒學費,開學加上補助應該能活下去。我哥以為我不想讀了,沒有問我的真實想法,也沒人聽我解釋,好像這個年齡段的人說的話都是錯的,就是得一步一步按照他們的安排,過程中出現(xiàn)什么不如意的,就直接放棄被安排者。
我走了,坐上了去往其他城市的車,母親沒有給我錢,反倒是我的一位網(wǎng)友發(fā)了我500塊錢,我當時想要是我是騙錢的那一刻我該多么開心。可我不是,我知道,這份恩情遲早要還的。和我同行的還有一個女生和兩個男生。我們一起漂泊了兩天一夜,錢不夠就去住四人間,晚上四個人大眼瞪小眼無人入睡,白天就到處流浪找工作,餓了就吃著饅頭就咸菜,四個初中剛畢業(yè)平均年齡15歲的人,在陌生的城市充滿迷茫。
其中一個男生最先找到工作,大排檔——夜班,另一個男生撐不住回家了。我們兩個女生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飯店,管吃管住,早八晚十,一個月1000。住的地方在垃圾場的旁邊,夏天的蚊子以及垃圾場飄過來的氣味讓我們很難受,自己選擇的路,忍著吧。我們就這樣默默無聞的工作著。第三天的時候同事問我們是短期工還是長期,我們如實回答:還讀書,只是假期出來賺外快。話是早上說的,人是下午卷鋪蓋走的,給出的原因很簡單,他們只要長期工。白干了三天,一分錢都沒有,所幸有口吃的。
第二份工作是火鍋店,招聘職工的經(jīng)理人很好,正是因為她的善良,我后來的生活才有了改變。面試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我是未成年,告訴我如果想繼續(xù)干就得打電話跟家里人說一聲。我撥通了那個半個月未聯(lián)系的號碼,備注是媽媽。我告訴了母親我的近況以及我的地址,經(jīng)理接過去了我的電話向我媽詢問著要不要我打工,我媽同意了。這份工作無疑是很稱心的,早九晚十,工資1500,住宿環(huán)境也很不錯,經(jīng)理和我們住在一起,有自動洗衣機,也有洗漱的地方。雖然有時老員工會故意刁難,但經(jīng)理會第一時間過來替我們解圍。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意識到了人情冷暖。店里的其中一名老員工我是認識的,她是我的老鄉(xiāng),在村里我管她叫姐姐。那天的情形是這樣的:有一桌客人叫嚷著讓上菜,剛脫的地板我沒注意,也沒人告訴我,我端著菜跑過去,趴在了地板上。前門牙斷裂,手中的盤子應聲而碎,老員工們沒人扶我,包括那個姐姐。我在原地爬起來摸了摸我的臉,滿手的紅色液體不知道是被碟子割破的手上流出的還是嘴里的。一群員工在那里站著笑,經(jīng)理過來扶著我去了宿舍。在后來的工作中,我再也沒效果。本以為不好不壞,一個月過后工資一拿也就走了。
直到錄取我的高中將軍訓的消息發(fā)到了我媽的手機上,我哥找過來了。本就以為我不想讀書的我哥,看到我時神情嚴肅,我多想讓他聽聽我自以為是能負擔起學費的天真想法,哪怕是去個和我成績并不匹配的學校都可以。他沒有聽,在他面前我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直白的說,我更像是被“抓”回去的。回去后也是繼續(xù)工作。
那時候的哥哥還沒結婚,他的女朋友家很富有,開的大排檔的店。在我哥跟前,我工作的時間變成了下午6點到凌晨四點,那是一種寄人籬下的生活。她女朋友的媽媽對我說,我工作多長時間,工資是多少,好像他們的感情更像是一種交易,我從沒有把那個地方當成家,我哥想要強制改變我的想法,我沉默,臉上挨了一巴掌,我繼續(xù)沉默。
撐到開學,我去了公立的高中,學費是他女朋友的媽媽給我開的工資,我媽卻以為是他們直接給我付的,對那家人感恩戴德,只有我知道,那是我上夜班的錢,工資比店里的員工還要低。
三年的初中很漫長,像過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