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錯亂的時空,熒仿佛回到那場魔神戰(zhàn)爭中,在無數(shù)個日夜里找尋著他的身影。終于,穿過尸橫遍野的獲花洲,她看到了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背影。
他頭帶兜帽,神情不明,握著巖槍英姿挺拔地仁立于人群之中,發(fā)冠簇緊而垂落的長發(fā)飄揚著,風吹開額間碎發(fā),露出臉上那抹刺眼的血潰,一身殺伐之相。
浮合上前一跪,握拳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帝君,獲花洲一戰(zhàn),殺敵八千,士氣高漲,我方精銳尚存,是否要乘勝追擊?”
摩拉克斯回過頭看著傷殘的戰(zhàn)場,蹙起眉頭思索了幾兒秒,“停下休息整頓敵方傷員,并救治。”
隨后隱去巖槍,徑直走向了營地的主帳。
摩拉克斯回到主帳,便看到歸終在沙盤上演示著接下來的戰(zhàn)略。
“不可?!蹦怂箠Z過她手里的一支軍隊,冷冷地說道,“歸離原,乃百姓安居之所?!?p> “摩拉克斯,但這是唯一能大破敵軍的戰(zhàn)策,光華林地勢險峻,我們對那塊地方并非完全了如指掌,你這是讓大家去送死!”
歸終咬了咬唇,推翻了整個沙盤。
浮舍也進來了,看著一地狼藉便知道兩位魔神又發(fā)生了爭執(zhí),這天下怕是也只有歸終大人敢這樣和帝君說話了。
“歸終,你別忘了我們?yōu)楹味鴳?zhàn)?”
摩拉克斯揮手將沙盤復原,把手上的那支旗插回光華林最高的峰頂上。
“我能想到的,他們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歸終走到摩拉克斯面前,一字一句地揭露,“我們現(xiàn)在地處獲花洲背靠歸原離,敵方只箭一支精銳穿過城區(qū),便可以輕而易舉深入我們的主營地。”
“到時,他們是否會像你一樣憐憫百姓?”
歸終倔強地抬起頭,似乎要鐘離給她一個答案。
“讓我考慮考慮。”摩拉克斯不忍心去看她通紅的雙眼,可將戰(zhàn)場擴展到歸原離的城區(qū),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愿意的。
“一天,你要給我答案?!闭f罷,歸終垂下眼眸走出了帳外。
“帝君,歸終大人她也是為我們好,您別和她置氣。”
浮舍撓撓腦袋,上前緩和氣氛,可奈何一個大老粗,說出的話卻像在責怪帝君一樣,隨即又閉上了嘴。
忽然,畫面一轉(zhuǎn)。
少年凌空而立,雙手環(huán)抱胸前,兜帽掩蓋半張面容,隱隱露出緋紅微勾的唇角,似乎并不把面前的魔神奧羅巴放在眼里。
風偶爾撩起兜帽,露出兜帽之下那雙無欲無求的眸,眸底金色流光溢彩,溢出縷縷輕蔑嘲諷與暴戾恣睢,襯得眸角那抹緋紅縈繞出絲絲邪魅狂狷!
少年眸光閃爍之際,周身浮起數(shù)道巨大巖槍,帶著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風止云散,一瞬間,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成了實質(zhì),一招制敵!
一槍鎮(zhèn)諸魔,以戰(zhàn)止殺伐!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神明才有的威嚴與無情!
突然,面前場景突然破碎,熒恍然回神,半夢半醒中,恍惚聽到有人在爭吵。
“你知道的,摩拉克斯,她并不太想見你!”
“起開!”
很快,聲音又被下一輪場景淹沒!
“雙子從星空之外而來,維序者將其束縛,少女旅者從五百年后醒來,卻發(fā)現(xiàn)兄長已為復國而戰(zhàn),她并不知曉為何兄長要向維序者拔刃,不知曉輝光未曾降臨毀滅的坎瑞亞。她在尋找兄長的旅途中與七國神明作伴,在得到兄長的答案之前,她已站在了維序者的面前,如同當初兄長那般向著維序者拔刃。”
祖母抱著小小的藍眼睛男孩,語氣柔和繾綣。
她沒有再繼續(xù)講下去,但利多濕夫知道后續(xù),那是即使在課本上經(jīng)過了代代美化也足以讓幼小的孩童窺見那殘酷一角——旅者的兄長在與維序者拔劍的過程中死去,少女旅者抱著她的半身的尸體,她忘記了哭泣,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替兄長擦拭眉問鮮血。
她繼承了兄長的王冠,繼承了那毀滅的國度,神格在凝聚,深淵的魔物向她俯首,天理的維系者于世間消亡。
旅者將重現(xiàn)生機的坎瑞亞與璃月相連,她將曾經(jīng)佚失現(xiàn)在復得的國度交還予人民。
年幼的利多涅夫握著祖母粗糙的手指,他抬頭,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著祖母:“她去哪了呢?”
“我的小狼孩?!弊婺感χ钏膼鄯Q,她渾濁的眼睛透過厚厚的窗戶,她的聲音如同窗外飄飛的白雪。
“我們的王,去往了七國?!?p> 有時候在混沌間熒會斷斷續(xù)續(xù)的想起千年前,尚且作為人的時候。
想起那最后的夜叉,想起銅雀廟,想起蒙德城的貓和酒,雖然那時候在昏暗的酒館里她只能喝果汁。
在還未飽受磨損折磨時,熒前往了蒙德的晨曦酒莊,原本她只是想遠遠的看一眼迪盧克的酒莊被他收養(yǎng)的孩子們打理的怎么樣。
卻不曾想在離去的時候被一個金發(fā)的小孩子拉住了衣角。
“我抓住你啦!”
小小的洋裝女孩彎著眼睛看她:“格雷爺爺在找你?!?p> 已經(jīng)腳步蹣跚的莊主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來到熒的面前,他仔仔細細的看著熒的面貌,像是要將熒的容貌深深刻印在心里。
格雷小心的將懷中的盒子遞過去,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來:“這是父親在離世之前讓我交予您的,幸好,幸好,我還能親手將它交給您?!?p> 熒沒說話,她只是長久的注視著格雷。
迪盧克葬禮的那兒天,她太忙了,忙到只能在這位亦師亦友的暗夜英雄葬禮的最后一天,在所有人都離去的時候匆匆趕來在其棺木上放上一朵因提瓦特。
她沒見到年輕的格雷。
如今,他已經(jīng)老了,不再年輕了。
眉眼已經(jīng)不復以前的意氣風發(fā),皺紋在臉頰上堆起,歲月雕刻出了滄桑的疤。
最終她打開了那個盒子,那是一封信,一封極簡短的信,只有一句話,在這個盒子里走過了一百年多年,最終來到了熒的面前。
筆觸相當猶豫,根本不像是那位雷厲風行的迪盧克的的風格。
[我仍舊記得那天的酒。」
熒已經(jīng)不記得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只是記憶里模模糊糊的有個印象,顏色鮮亮的果酒,被解開的紅色長發(fā),酒保先生震驚的神色。
他在寫下這句用一生凝聚的愛意的話,
將其放入盒子里,在離世之前叮囑養(yǎng)子將它交給熒的時候心里是否百般掙扎過?
既想讓這位時光漫長的旅者記得他,將他最后披露的愛意藏進心底的桌匣,又不想這位時光漫長的旅者為其難過。
等到熒回到了坎瑞亞,將盒子小心的放進柜子里不久,就手下說說蒙德晨曦酒莊的莊主格雷去世了。
他強撐著眷老得發(fā)脆的骨頭,瞪著一雙渾濁的眼睛守在葡萄藤外,執(zhí)著的捧著盒子度過一個又一個白天黑夜,所幸,他等到了那位披著風雪而來的旅者。
何必呢?
熒只是沉默不語。
她又前往了風起地,跟日新月異的蒙德城相比,這里還是一千年前的模樣,那棵被溫妮莎親手種下的大樹在幾千年后仍舊枝繁葉茂。
在大樹下,她看見了一排墳墓。
她走過去,念著上面的名字。
“琴?!?p> 琴做到了,她做得相當好,她從代理團長正式轉(zhuǎn)正,領(lǐng)導著西風騎士團走向巔峰。但她總是看著蒙德城自言自語,說著什么還不夠好。這個成熟穩(wěn)重的,總是與咖啡作伴的團長在逝去的最后一刻釋懷,她握住了熒的手,一邊說著“我已經(jīng)很圓滿了,只是有點遺憾,不能陪你度過這剩下的孤獨而又悠長時光了?!?p> 一邊在熒的懷里漸漸停止呼吸。
琴是她送走的第一個人。
“凱亞?!?p> 這位坎瑞亞的后裔,會用各種的花言巧語,假話夾在真話里,把熒哄得團團轉(zhuǎn)。在與天理一爭中終于和養(yǎng)兄和解,雖然之后雙方仍舊看對方不順眼,但比之前箭弩拔張要好的多。凱亞是在迪盧克離去的第二年逝世。已經(jīng)老去的凱亞摸著依舊年輕的熒的頭,懷念的念叨起從前,最后俏皮的沖著熒眨眼睛說什么“下輩子見?!?p> 根本就沒有轉(zhuǎn)世一說。
“安柏。”
這位西風騎士團的偵查騎士,熒的小兔,活成了最熱烈的模樣。后繼的偵查騎士為擁有這樣一位前輩為榮,并為偵查之大業(yè)而前赴后繼。如果安柏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吧?這位在當時的西風騎士團唯一的偵查騎士在離世前親吻了熒的額頭,哽咽著說著:“你會受不住這長久的孤單的,但我沒辦法陪你了?!?p> “麗莎?!?p> 麗莎是她唯一沒有能夠參加葬禮的人,她的骨灰被雷光接走,在漫天的雷光薔薇里飄向遠方。她給熒留下了一句話
小可愛,孤單的話,就來和我說說話吧。
熒走到了大樹的樹千旁。
原本這里總是會被悠長的琴聲環(huán)繞,但是現(xiàn)在這里寂靜無聲。
她的手掌貼到樹干。
這是遲來的晚安。
向曾經(jīng)的西風騎士團,向已經(jīng)磨損消逝的風神巴巴托斯。
熒最后去了璃月,準確來說,是融合了坎瑞亞板塊的璃月。
世界漂亮溫和,大片大片的花在此盛放,“死兆星”大船迎著大浪前進,只是沒有了那位豁達的北斗船長,和那位敢于直面雷霆的浪子。
璃月七星仍舊存在,但都已經(jīng)物是人非。
長生的半仙獸也逃脫不了時間的磨損,那頭毛發(fā)已經(jīng)不再光潔柔順的麒麟見到了她所期盼的帝君一面,最后用頭顱蹭了蹭熒的肩頸,她闔上了那漂亮的眼晴,然后再也沒有醒來。
熒將甘雨埋在了流云真君遺留的洞府內(nèi),三個墓碑齊齊的擺成一行。
最先離去的是申鶴,紅繩為束縛,她是在離去前最不甘心的一個人。她拉著熒的袖子,眼晴睜的大大的,喉嚨里嗬嗬的發(fā)出破風箱似的響,五指攥緊了熒的袖子,手指攥的發(fā)白,她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說什么。
最后她什么也沒說出來。
她逝去之時,她仍舊睜著眼睛,將熒的身影死死的印刻在眼里。
第二個離去的是流云真君。
那只漂亮的仙鶴,用長長的喙輕輕的蹭了蹭熒的臉頰。她已經(jīng)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塵世七執(zhí)政,天理,以及她所守護的璃月人民。
她什么都忘記了,于是這只漂亮乖張的鶴就乘著風飛入了地底,與她的弟子一同安眠。
在那天,熒將這頭磨損的麒麟埋入地底,風早已失去了主人,從此漂泊如浪人。
熒去看了凝光,和她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她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想到什么就說些什么,她摸著墓碑上的刻字,緩緩的抿上唇。
她偶爾也想哭,想在這茫茫人間撲到兄長朋友的懷里大哭一場。
但兄長早已逝去,融入這萬千世界。
她將一個又一個朋友送歸,最后只余她一人獨守千年。
突然,她一個激靈,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但又不知哪里不對。
她茫然地來到歸離原,一座陳舊的七天神像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
她一下子怔住了,這個人是誰?七天神像必然是塵世七執(zhí)政的七天神像,可是……
她不認識這個人啊!
但她又總覺得這個神像上雕刻的男人很熟悉,她好像忘掉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大抵是被磨損的沒脾氣了吧,熒并不打算深究這個人的身份!
可就在她轉(zhuǎn)身之際,周圍一下子黑暗下來。
“阿熒?!?p> 一聲低沉磁性,溫和平淡的聲音帶著幾分嘆息輕輕呼喚著她。
你是誰?
“阿熒?!?p> 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上了一點愧疚和莫名的情緒。
她向前走了兩步,突然,面前光芒四射,待光芒消失,她突然一愣,一位身穿黃褐色長袍的俊美男子正立于養(yǎng)生堂前,男子微微回頭,視線轉(zhuǎn)移到她身上。
熟悉的面容讓她渾身一震,往后推了兩步:“你是……”
“阿熒,是我,摩拉克斯?!?p> 摩拉克斯這四個字仿佛踩在了熒的神經(jīng)上,她猛然驚坐起,抬手捂住了頭痛欲裂的額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大汗淋漓!
她似乎察覺到身旁有人,剛想回頭,就被他一把摟入懷中,平緩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
“沒事了,都結(jié)束了!沒事了!”
熒乍一松了口氣,再也遏制不住的淚水就像水珠一般溢出,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