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秋抬頭,五六個衣破褲損,坑臟邋遢的乞丐右肩縫著一個倒扣盆碗樣的革囊,手上拿著各式怪樣的兵器,朝他們桌悠游過來。
“嗨!漂亮小孩兒們一邊兒去!我們紀老大恩怨分明,不想傷著你們!”剛才那個粗豪聲音的黑臉胖子朝對面的白玉郎舉刀唬了唬。
白玉郎低下頭笑,好脾氣地沒搭腔。
右邊的云鳳剛一抬頭,就有兩個乞丐兩眼放光地圍過來:“耶——這妞兒長得可真標志~”
“蒲墩,鐵頭三!”乞丐群中一個吊額坦鼻的頭人冷冷喝斥他們道:“辦正事呢,不許犯混!
“你終于來了。”龍嘯天為自己倒著酒:“大當家紀連是嗎?”
那頭人正是聚寶盆火銀盆大當家紀連,聞言跨上一步逼視他后脊:“剛才就是你在這里大言不慚,欺負我火銀盆的二當家,還砍了我們兄弟的一只手?”
“是在——問我話嗎?”龍嘯天咧咧嘴:“照你們聚寶盆的規(guī)矩,問個話,三百兩!”
“哈哈你在問我要錢?”紀連不可置信地朝左右昂了昂。三兩步繞到側(cè)面,似乎想看清楚出此狂言的家伙長得怎般三頭六臂。
“朋友,玄天界最缺的是銀子,最不缺的也是銀子!你大可去妄來當鋪估個身,三百兩銀子,說不定夠贖你個全魂全魄!一開口就要三百兩,未免欺人太甚了吧!”紀連強壓怒火,倒不失他一堂之主的風范。
“噢~原來你的全魂全魄,就只值三百兩?!饼垏[天瞇起眼來輕笑:“你那二當家,當日就是從我手里要走了你好幾個“全魂全魄”,剛才我不過是想幫你討回來,怎么,才這么會兒功夫,就心急火燎親自送來,可真乖順!”
白玉郎抬頭盯著紀連臉上走馬燈轉(zhuǎn)般變換扭曲的表情,急忙拿杯子掩住笑。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在天陽萬盛街上,還沒人敢對我們這么說話,更沒人敢向我們開口要錢的!”紀連終于是怒了。
“當然知道,你們不過是天應堡養(yǎng)的一群專吸人血不吐骨頭的臭蟲蜱子!”龍嘯天冷著臉,始現(xiàn)了殺氣。
“既知我們專吸人血不吐骨頭,你就該知道敢惹到我們頭上的下場!亮家伙吧,我也不以多欺少,給你個全尸,明天我親手送你上陰陽竹筏!”
“龍大哥,陰陽竹筏是什么?”云鳳不懂就問。
“噗——哈哈哈哈哈--”她對面咬著筷頭看熱鬧正看得起勁的陸少秋再也忍不住了,笑得筷子差點折斷在嘴里。
“小子,你笑什么!”一個矮個子乞丐逼上來怒瞪陸少秋。
“我說,你們知不知道他是誰,就敢來尋他晦氣啊?”陸少秋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水,虛指龍嘯天道。
“你說他是誰?”
“呶——”陸少秋朝樓欄那頭豎靠在九龍盤紋柱上一柄極為普通的木柄樸刀努了努嘴:“看到那把刀了嗎?還不知道他是誰?”
“嗯?一把破刀!”紀連身后那黑胖子舉刀便砍:“臭小子,敢耍我們!”
刀風剛起,白玉郎右手執(zhí)杯,左手漫不經(jīng)心撩了上去,當一聲,一支兩尺銀笛憑空出現(xiàn),震得那胖子跌出去三步,“碰”得撞在樓欄上,險險翻出欄去。
方才調(diào)戲云鳳的蒲墩和鐵頭三離得最近,兩柄鬼頭刀一左一右向陸白二人沖削進來,陸少秋保持著握筷的手勢一撥,蕩開蒲敦的刀。白玉郎銀笛一橫架住鐵頭三手腕,翻指飛轉(zhuǎn)笛身,乒乒兩聲脆響,兩把鬼頭刀交錯相擊到一處,被陸白二人一筷一笛死死卡住。
“??!大哥,這兩小鬼有兩下子!”
“給我剁了他們!”鐵頭三那一喊,群丐立時圍涌上來刀劍齊上。
“喂喂喂喂…你們不講理!”陸少秋一邊沖著那片雪亮兵刃大喊,一邊忙不迭撒手跳開,腳尖下意識挑勾起靠在桌腳邊的心劍:“說好的一對一不倚多為勝的!”
“云鳳你坐著別動!”白玉郎橫笛又格開兩柄朝他和云鳳方位照呼的刀,還不忘憐香惜玉。
上官云鳳微笑著端杯慢酌,抬頭看他哥兩忙活。
“你們的兵刃隨你們來了玄天界,也可算是這連串怪事里的一件?!饼垏[天平淡的聲音在一片刀劍聲里清晰地傳進來。
“對唉,你的那把刀好像不太一樣了,不是你原先那把?”陸少秋拿劍帶鞘敲開又一個撲上來的乞丐道。
“人世間的東西,除了你死時的隨身物件,生魂是帶不來玄天界的,這只是我前些天在街口兵器鋪隨手挑的?!饼垏[天一邊倒酒,一邊隨手把酒斜潑出去,飆退了一個偷襲云鳳的羅嘍。
“生魂?”白玉郎扭身一挾,金鋼笛死死扣住一對鴛鴦鉞,回頭問道。
“在人世叫人,到了玄天界就叫生魂?!饼垏[天不緊不慢道。
“啊,原來我們這會兒都是魂體啊,怪不得,你那胳膊也好好的長回去了呢!”陸少秋一直因龍嘯天為他償情而斷的左臂耿耿于懷,此刻總算得了絲寬慰。
“你們聊夠了沒!”紀連終于忍無可忍,操刀剜切進來。一刀勢威力猛,逼得陸少秋不得不雙手持劍鞘抵格,一觸之下,虎口震得生疼,朝紀連抱怨大叫:“我說你這么拼命干嘛!別逼我心劍出鞘哦!”
“臭小子,小心風大閃了舌頭!”紀連刀法頗厲,絞住了他身似風輪,陸少秋不得不騰身離桌,引他殺開丈外。
“唉唉,告訴你啊,你們就是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過我們?nèi)齻€小的中的一個,”陸少秋心劍不得不出鞘,一招“劍橫三江泄”挑開紀連,一邊續(xù)道:“而我們?nèi)齻€加在一起呢,也打不過他這個老的!你覺得這場架還要接著打嗎?”
“哼!我還真不信,你小子有什么招盡管使出來!”紀連看到他那把平平無奇又銹又短的心劍,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剎時間眼中殺氣大盛。
“喂喂,龍嘯天!我說你怎么混的,他們好像真的不認識你唉!”陸少秋終于急了,手下一個沒收住,下意識一劍“劍歸山中云”,差點削掉紀連左肩。
“你收著點力~”龍嘯天不在乎的笑笑:“他們應該是玄天界出生的原天生魂,不是從人間來的?!?p> “他在拼命唉!我……”
“等等!”紀連突然虛劈一刀跳開,逼視著陸少秋道:“你剛才叫他什么?”
“嘿嘿,龍嘯天啊!你們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啊?”陸少秋朝他們笑得露出八個白牙。
紀連又瞥了眼那把靠在柱子上的樸刀,凜神道:‘長刀噬魂夜無影,冷面殺手龍嘯天’。你就是這幾天剛來的九幽閻羅谷的龍嘯天?”
“???九幽閻羅谷的人!”
“就是前幾天嫵煙樓的那…”
“噓你輕點聲!……不要命了!”
紀連一語甫畢,群丐面顯懼色,竊議著齊刷刷收了兵器后退。
“哎——這才對了嘛!”陸少秋得意洋洋收劍回鞘,大咧咧回桌邊拿酒解渴。
上官云鳳望著他這淘氣模樣,眼中盡是一片溫柔甜蜜。
“那你們?nèi)皇恰奔o連再望這三個年輕人,目光也警惕也起來。
“我啊?”陸少秋眼珠一轉(zhuǎn),指著龍嘯天道:“我算是他徒弟,我姓陸,大名叫陸少秋,人家都叫我小流星?!?p> “那他呢?”手還被白玉郎的笛子震得生疼的鐵頭三虛指了白玉郎道。
“啊,他可厲害了,他爹是當世武功男人中的第一,他娘是女人中的第一!”
“嗯?爹娘兩個當世第一?難道是雄少堡主?”
“蠢蛋嗎你!雄少堡主快40歲啦,這人看起來才20出頭!”旁邊蒲墩和鐵頭三小聲的爭論起來。
“哎哎哎哎!——你們在說什么呢,什么熊燒包子狗燒包子的,早飯沒吃飽嗎,大中午了還在琢磨包子!”
這一回是龍嘯天都忍不住笑了。
“小流星,你別逗他們了?!卑子窭煽醇o連已無殺意,起身朝他抱拳道:“在下夢蟾宮白玉郎,要說起關系,我爹是龍嘯天的師兄,而這位,上官姑娘,是我爹的女弟子。我們?nèi)私裉靹偟劫F寶地,還請這位紀……啊,紀堂主,行個方便!”
“不敢!”紀連看他眸正神清彬彬有禮,心頭大生好感,朝他抱了一拳禮,眼神微轉(zhuǎn),睨向龍嘯天沒好氣道:“龍大俠又何故砍下我兄弟一只手,可當說出個理由來!”
“看來,你這個大當家也有被蒙在鼓里的時候?!饼垏[天冷笑道:“據(jù)我所知,上官夕陽讓程和璋帶了些話給你,看來,他是忘記了?!?p> 紀連頗有戒慮地一抬眉:“上官夕陽?帶什么話?”
“呵呵,你自去問那矮腳馮七,幾天前在前緇坊妄來當鋪后巷,干過些什么!”
“嗯?妄來當鋪?”紀連面色鐵黑了起來,咬牙朝下屬道:“把馮老七那個畜生給我拎上來!”
“啊------大當家的!大當家的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一會兒便見馮七像個蔫了藤的倭瓜般被兩個嘍羅提溜上樓梯來,一路哭號如雷,剛到跟前被紀連一腳踹翻:“說!你是不是劫生樁去了!”
“我-----我------”馮七已經(jīng)哆嗦得說不全話。
“你個修十世都投不了胎的賤東西!我說過多少次,咱們是叫化的命就給我老老實實當叫化!敢劫入世屬的生樁,我揚了你!”紀連揮刀而出,那馮七一聲慘叫,尸體已越過樓欄,在樓下傳來的一片驚呼聲中當空飛化了去。
陸少秋等人見此情景,俱各驚得如魘夢中。
“此事就此作罷!”紀連紅著面收刀來朝眾人一拱手:“和九幽閻羅谷的梁子,我們聚寶盆也是不敢結(jié)的。你們打傷我們弟兄,那幾百兩銀子就當是他們的湯藥費,我也是說什么都不會還的了,就此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