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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翼古札果孽卷

第22章 出困

錦翼古札果孽卷 曇雪. 3101 2024-04-04 19:19:19

  上官夕陽突感到一陣窒息!

  面前此人,目不視人笑不及唇,說話語速極是緩慢,容貌稱不上驚世風(fēng)華,卻自有一派令人仰視的氣韻。

  他就像一座山,立在那兒巍然無害,卻教人問頂難攀!

  上官夕陽努力使自己的笑不顯得僵冷:“那么……真話呢?”

  杜圣心唇角微挑,靜等他話畢,方抬眸望向他:“真話就是,我不想費心思去親近一個陌生人。你若想親近我,就得先讓我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

  龍嘯天微微一呆。

  突聽上官夕陽長聲大笑:“哈哈哈哈~不然!——你這真話倒比假話更假!”

  他眼中漾出一絲得色,先前的尷尬盡數(shù)消去。

  “哦?為什么?”杜圣心斜眼笑問。

  上官夕陽將左手酒壺輕輕放在桌上,思忖了一下道:“你不想親近陌生人,并不是因為你懶,也不是因為你狂傲,卻只是因為——你怕付出感情,你輸不起!”

  龍嘯天眉峰一抖,詫異地望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杜圣心眼瞼微微合起,唇邊的笑意依舊,目光斂回桌前,微微點了點頭。

  上官夕陽見他不以為慍,挺身續(xù)道:“你怕朋友不了解你、不喜歡你,怕交友不慎害人害己。你想交朋友,卻又怕被朋友負累,又或者……”他頓了頓:“因為自己的過錯,你失去過你中意的朋友!”

  咯咯數(shù)聲輕響聲,龍嘯天的拳倏然握緊。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如此透徹地看透杜圣心的“自卑”,這種“相見恨晚”足以至命!

  杜圣心笑了,隱隱露出兩粒寬寬的門齒。

  “情到濃處情轉(zhuǎn)薄,多情卻似總無情?!瞎傧﹃柹袂樘谷?,仰嘆聲卻帶了絲哀涼:“實則,重情重義沒什么不好,做錯了事,下次改過也就是了。對待朋友,你自己捫心無愧,又何必顧慮那么多呢?”他一雙清亮的眸子轉(zhuǎn)回杜圣心臉上,神情極是愉快。

  龍嘯天已全身緊繃,隨時準(zhǔn)備跳起來將他推出去,他實在不愿見到這個可愛的年輕人遭遇不幸。

  杜圣心突然閉上眼,哈哈長笑起來:“很好!能對我杜某人說出這樣的話,敢說這樣的話!你就不會是個普通人———坐!”他很是歡喜地揚臂輕作了個請的手勢。

  上官夕陽受寵若驚,抱拳道了聲謝,坦然坐下。

  龍嘯天望著他二人,心下一寬。隨即想道:為何這個輕狂的年輕人,竟能搏得了杜圣心的喜愛?難道只因他二人相仿的心性?又或者,已成為杜圣心重起東山,興復(fù)霸業(yè)而物色的羽翼?

  誠然,這后者的可能尤甚。

  龍嘯天也不禁感嘆,上官夕陽絕非一般人物,只望他日后不要因為自己此時的話而后悔。

  ——撲進杜圣心這口火盆的飛蛾,何其不幸!

  上官夕陽從桌心竹筐為自己取了一只瓷杯:“很多年前我跟你一樣,甚至更糟?!彼送孙嬁盏木票?,先為他們斟了酒道:

  “我從來沒有一個朋友,就連和陌生人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彼袂闈u凝,不經(jīng)意地望望杜圣心低垂的雙瞼,接著道:

  “剛才那些話,是我很久前的一個朋友說的。這樣的朋友,只要能交到一個,便是為他死都不枉了!”他窘然笑道:“實不相瞞,你與我那朋友十分相像,而且,也是姓杜?!?p>  他眼中露出凄惘之色,轉(zhuǎn)而為自己倒了酒:“算起來,他離開我已經(jīng)有好多好多---”

  “如果你是因為這個才與我親近——那么我勸你,還是盡早離開的好。我沒有興趣當(dāng)你朋友的影子!”杜圣心始終垂眸聽著,忽而冷哂道。

  上官夕陽面色大變,慌亂回索自己剛才的言行在哪一點上觸犯了他,倒了一半的酒水滯在半空。

  步聲磋切,兵鐵叮當(dāng)。本畏他二人聯(lián)手的群豪見他們話不投機似要翻臉,愈發(fā)肆無忌憚地逼近。

  “此事與你無關(guān),你還是走吧。”龍嘯天沉沉嘆了口氣。

  上官夕陽掃了掃左右,突然想到了什么,哈哈笑道:“原來如此!無妨,你們盡管喝酒吃菜,這些朋友,我來招待!

  “上官夕陽!這是咱們和杜圣心之間的事。平日咱們敬你是條漢子,不想與你為難,你最好讓開些,莫要趟這渾水!刀劍無眼,傷著了你可就對不住了!”

  言者姓裘名松鶴,身居天應(yīng)堡三統(tǒng)令要職,入世屬,本出身昆侖,當(dāng)年曾參與陸家莊圍剿閻羅谷誼盟,失敗后大鬧陸家莊,逼迫陸文軒休妻自證。在岳雪梅死后,遭閻羅谷報復(fù)喪生。

  上官夕陽悠哉游哉為自己滿滿倒了杯酒:“想傷我,只怕不易,不如坐下來交個朋友,試試用酒灌醉我如何?”

  “臭狐貍,你既不怕死便成全你!”裘松鶴一語甫畢當(dāng)先發(fā)難,右腕一甩,手中劍尖直奔上官夕陽咽喉,招未使老,左手五指疾曲,竟轉(zhuǎn)往杜圣心肩頭抓落。

  裘松鶴身勢方動,其后點蒼派褚新候、蔣成二人中宮直進,雙劍趨著裘松鶴劍勢空門雙雙奪向上官夕陽上盤;同時即嵩山派丁進、丁益兩兄弟雙刀左右裹向杜圣心。

  這五人竟是心意想通,刀劍齊迸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石激千浪,早不耐候的群豪潮水般涌上!

  裘松鶴鋼爪眼看即落杜圣心肩頭,冷不妨迎面一股侵骨寒風(fēng),辛烈酒氣直刺入肺,兩腿一軟仰天便倒,右手長劍擦著上官夕陽左肩“當(dāng)”地落在地上!

  其后撲上的四人如聞敕令,竟依葫蘆畫瓢爭先往地下躺去。

  龍嘯天看得真切,擊倒裘松鶴的竟是上官夕陽杯中潑出的酒水——不,是一團酒霧!

  上官夕陽神情自若,兔起鶻落之際左手后揚,那杯中沖噴出一注碩大酒霧,身后的蔣成張嘴欲呼,也被這股冷霧撲倒,立時失了知覺。

  群雄還在潮水般奔襲,上官夕陽輕斥一聲,左手空杯迅即換作了一滿壺的水曲燒,腕際一抬,壺蓋飛出,壺中酒水鯨噴般竄起一簇丈高酒柱。

  壺落,斷腸劍起。

  青銅鞘體回旋而上,上官夕陽右手一掃,長劍“噌”地出鞘,寒氣漫卷。嗡然龍吟間,劍身透瑩瑩一色冰藍光焰,明如皓月。

  上官夕陽沉眉屏氣,雙手于長劍之下翻飛穿插,打出一串繁復(fù)手印,驀地合成一個劍訣自眉心沖舉而上,口中喝道:“罩!”

  斷腸劍驟然迸出一道赤目紅光,洪濤巨渦般飛轉(zhuǎn)如怒,視者胸中無目暴起一陣莫名惶懼,目不能視喉不能語,恍惚中似見一赤翎火鳥拔旋而起,怒目振翅直沖三樓頂宇。

  隨即漫天酒雨勁疾刺落,嘯如箭矢,中者無不慘呼驚慟,潰如泥崩。

  然而他三人桌頂數(shù)尺,卻似有一無形籠罩,酒霧甫一觸及便即消散,只一股濃烈酒香彌漫了整個樓堂!

  “這是什么武功!”龍嘯天心下微凜。他見聞不薄,識得江湖中有蜀山一脈擅以本心意念及高深內(nèi)力馭使兵刃,可傷敵于數(shù)丈之外。

  憑他和杜圣心如今的內(nèi)力造詣,指葉為刃折枝成劍一點也不難,自不會驚奇那些低劣的馭劍小技,但上官夕陽方才所施的卻絕非那種凌空使物的粗淺法門。

  上官夕陽面露得色,右手望空里一引,口中一個“收”字誦出,那柄通體冰藍的寶劍光華盡斂,落回其掌中又回復(fù)了古樸本相。

  四下早已嘩聲大作,方才還煞氣狂躁的群豪此時著了魔厴般渾身顫抖,紛紛拋了手中刀劍哼哼唧唧直往地上躺。一個個臉色潮紅神情呆滯,口中還在喃喃:“好酒!---好--酒!----”

  龍嘯天呆住。這滿樓群豪,盡數(shù)被一壺淡水白燒醉倒了?

  “雕蟲小技,讓二位見笑了!”上官夕陽抱拳執(zhí)禮,笑得煞是暢快。

  杜圣心看也不看他,不緊不慢喝下最后一口酒,突然起身,頭也不回往樓下走去。

  “小心,快屏住氣!”上官夕陽一怔間,見龍嘯天也離了桌,忙跌絆著跨出長凳追向二人。

  龍嘯天甫聞此言,便感到一股強勁酒氣直沖頭顱,猛提內(nèi)息堪堪挺過暈旋之感,回神間杜圣心早已若無其事下樓去了。

  望著杜圣心衣袂凌風(fēng)的背影沒下樓梯,上官夕陽心下大贊:“好個杜圣心,膽大心高、武功好、酒量爽,真是像足了他!”

  一樓店堂內(nèi)也是“高朋滿座”。

  掌柜店伙俱各縮在了柜臺底下。

  二十四張粗木板桌旁坐滿了人,高矮肥瘦奇裝怪服的江湖客個個兵刃爍光怒瞪著樓梯。

  龍嘯天一眼望及堂下景象,本能地握向左腰間并不存在的刀柄,手上一空的同時,心頭不禁一悲。

  身前的杜圣心卻悠閑地背著手,步入滿堂伏擊之中。

  三尺。

  兩尺,

  一尺。

  所有人看著杜圣心由遠而近,自身旁走過,眼中殺氣尤盛,手中兵刃尤緊。卻無一人發(fā)動。

  杜圣心眼中無一絲情愫。

  龍嘯天明白,杜圣心根本沒有出手的意念,他在殘忍地給他下命令。

  龍嘯天不再聽命于他,但他不能不聽命于自己。他全身每一寸肌骨都緊緊崩起,腦中迅速盤算應(yīng)敵之策。

  然而一息初時極為幽弱的離亂氣息,瞬息暴突漫漲,蓋過了滿堂殺氣,驚得龍嘯天亂了心神轉(zhuǎn)注而望。

  那股氣息來自于杜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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