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jì)(圣心紀(jì))第98年,十一月初十日,陰,夜有雨。
我是倪姬。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地團(tuán)聚,又襲來突然地離別——
如果告訴你們,我曾抱著一塊百多斤的“冰”,在陰冷的雨夜狂奔。奔累了就飛,飛累了,落下來接著奔——你們一定認(rèn)為,這幾天里倪姬失心瘋!呵——我倒寧愿是這樣!
現(xiàn)在才知道,玄天界人對他們手上的小紅點(diǎn)會那般在意,卻原來,那就是血咒!是誰也無法抗拒的惡夢。
那一刻,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絕望。
我抱著他,我最最心愛的人。感覺到他在我懷里一點(diǎn)點(diǎn)地冰冷、僵硬,簡直就成為了一塊冰!——好冷,真的好冷----
我想象不到他當(dāng)時的痛苦,那凄歷的慘叫聲一直回蕩在我耳邊;那絕望和不甘的眼神永無法從我腦海中抹去------
天為什么還不亮呢?
小嬋和青云去了哪兒?
天鵬!誰來救救我的天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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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大哥,他們說的是真的嗎?這些人,真的都是爹殺的?爹爹真的成了瘋魔?”
司馬青云皺眉,無語。一只手掌緊緊捏著她臂膀。
“你放開----我!爹爹就快不在了,你讓我就跟他說句‘對不起’行嗎?”白玉嬋不能自已地挫泣起來,悲慽地望著場內(nèi)狼狽不堪的父親,淚水止不住地流出。
司馬青云很理解她,畢竟是血濃于水!可此時此刻他絕不能放手!絕不能讓自己心愛的人,在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面前,永遠(yuǎn)地離自己而去。他無奈地望了眼杜圣心,終于還是將手捏得更緊,斷然拒絕:“不行!”
“為什么不行?為什么不可以!”白玉嬋錯愕地望著他,耳中不停地鉆進(jìn)父親悲絕的哀號,她開始舉拳憤恨地捶打司馬青云:
“他是我爹,是我爹爹!司馬青云你個畜牲你個混蛋!我為了你和爹爹吵架,撲到爹爹劍上殉情還反怪他殺我!我傷了他的心,當(dāng)了個不孝的女兒!你憑什么還不讓我去救他——”
“玉嬋!”司馬青云心痛如糾,將她緊緊摟進(jìn)臂挽:“你記得,原來你都記得!你怪我吧,可我說什么都不能讓你去犯險!你爹他這么多年,過得很累很苦!就這樣對他來說未嘗不算個好的解脫,你就自私一回,讓他靜靜地去!”
“住口!”白玉嬋抬肘掙開他臂挽,轉(zhuǎn)身拔劍相向:“司馬青云!他是我的爹,今天我必須去救他,你若阻擋,我與你恩斷義絕!”
“玉嬋!”司馬青云緊上一步按住她劍:“你若此際再次被他誤殺,你才是真的對不起他!”
“你-----”白玉嬋幽怨地瞪著他,雨聲吞嗜盡她無語的嗚咽。
愛與恨的糾結(jié),原來是可以令人這般自私的,她不想怪司馬青云,他對杜圣心的顧慮和忌憚她能理解,更何況,他說的,確是眼前事實(shí)。
她無力掙扎,癱軟在他懷里放聲大哭。司馬青云望著杜圣心,猛然感到了自己的可悲。
自他十五歲出道,閻羅谷給予了他無數(shù)的幫助,二十余年來,杜圣心對他恩重如山,可他非但沒能報效,反而卻是是一再地背叛。比起身不由己的龍嘯天,他活得更卑賤,更失敗。
小嬋的哭聲像一根根荊刺,抽打著他的良知。
閻羅谷害他身陷邪道,但杜圣心從沒有薄待過他,更何況,小嬋是如此全身心地將自己交給了他。那是她的父親!為了顧及他的感受,小嬋情愿犧牲骨血親情,而他為什么就不能放下舊世的恩怨,還自己一個清白自在身?——他慢慢地咬緊牙,作著心靈最痛苦的蛻變掙扎。
“變了變了!血魔又變身了!”
身后人群驚惶的呼號再次響起,白玉嬋驀得抬頭,迷離雨簾中但見杜圣心斫長的四肢在血與火妖冶的背色中奇異地扭動。全身骨骼喀喀暴響,面部表情痛苦致極,驚恐地嘶吼聲深嵌暗夜,仿佛正有千萬雙無形的手強(qiáng)扭著他的身體,跳著來自地獄的祭舞,
驀地,他兩臂詭異地外翻,掌心向外,喀喀喀喀數(shù)聲脆響,僵直的十指頂端紛紛呈直角曲起,七粒血紅的圓點(diǎn),在左腕根部沿著手厥陰心包經(jīng)排成一條凄艷的直線。
緊接著,左右雙手中指尖端中沖穴,各耀起一個紫色圓點(diǎn),順著手腕脈絡(luò)迅速向上蔓延。閃電的觸手般詭異地網(wǎng)遍他裸露的手,又轉(zhuǎn)自他手少陽三焦經(jīng)攀上脖頸,在他被冷汗和雨水沾領(lǐng)的臉上爬展開更為深濃的紫褐色網(wǎng)絡(luò),將他恐懼痛苦的臉切割地支離破碎!
所有人都驚得呆了,司馬青云也不禁動容地顫瑟。白玉嬋口目俱張,雙手緊抓著他手臂,指甲都刺入了他肉中。
“殺死他!殺死他!”驚恐至極的人們本能地想到了毀滅。
立時間,鐵蓮子、毒蒺菱、金錢鏢、狼牙刺、飛星針,各形各狀的短刃暗器一齊向杜圣心招呼。
“爹——”白玉嬋的驚呼聲中,所有觸到杜圣心身體的暗器盡數(shù)著了魔般彈落在地,叮當(dāng)亂響。一個紫色人影穿破雨簾,箭般掠向杜圣心。
“是娘,娘來了!”白玉嬋乍驚乍喜,身后猛地襲來一桿冷槍。
“他們是一伙兒的!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未等她回轉(zhuǎn)神來,十多個衣著拖遢的散卒撲了上來。司馬青云驚起護(hù)抵。兩人須臾間被亂刃包圍。
“倪夫人,危險!”洪天洋終究還不忘了與倪姬數(shù)日的賓主之誼,向場中示警道。
無數(shù)人惶惘的注視下,倪姬翩然落在杜圣心身前。她驚慟地望著丈夫,瞬那間心如刀割?;琶涞搅怂砩希骸疤禊i,你怎么樣?”
冷不防杜圣心狂喝一聲,一掌向她心口拍來,他已成一頭傷重的猛獸,忌戒著一切生命的靠近!倪姬本能地提手格擋,不想那掌力凝而不迸,返潮般倒沖回去,杜圣心悶喝一聲,向外彈出,一口暗紫色的淤血噴了出來,周身劇烈顫抖掀翻在地。
“天鵬,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倪姬呀!”倪姬大慟,驚惶上前扶他,觸到他身體,竟是一片驚心的冰冷,仿佛握上了一塊冰。
“不-----不要管我!你走!----走啊——”杜圣心神情痛苦地?fù)u頭,奮力揮開她的手跌撞著爬開去,仿佛她剛才那一撫,活活剮去了他一塊肉。
倪姬悲愴無措,淚如泉涌。
“杜夫人,你可要千萬小心了?!彬嚨?,人群外又傳來雄剡的謾笑聲:“他現(xiàn)在周身肌膚乃至髓骨都已開始冰封,微微的碰一下,就會碎下一塊,疼痛鉆心??!你若惹急了他,他發(fā)起狂來,可就不認(rèn)得你了!”
“不會的!”倪姬貝齒切唇,恨恨地淬了他一句,小心翼翼追向丈夫道:“天鵬,你振作點(diǎn)!我?guī)阕?,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無論你多痛多難受,不都向我說的嗎?天鵬!”她懇切向他求告。輕手輕腳靠近。
杜圣心突而竄起身,雙目賁張,蒼白的右掌死死掐住自己左腕,仰朝天際,撕心裂肺一聲長號。他功力已至臻境,聲貫穹蒼氣驚寰宇,凄厲的聲音竟在空氣中漾出無盡回響,駭?shù)帽娙讼乱庾R地抱頭掩耳,不明所以地驚顫。
倪姬恨不能以身相替讓她心愛的人免受痛苦!她不敢想象那是怎般的折磨。郁脹?酸麻?刺痛?能讓杜圣心呼號如雷的痛苦沒一個人愿意嘗試!——“千刀萬剮”,書中的形容也不外如是。
倪姬心如刀絞,不顧一切撲上去將他緊緊摟在懷里,不料杜圣心反身張開雙手,猛得掐住她咽喉。雙眼屏出異樣的兇光,發(fā)絲衣袂凝積了厚厚的霜,一剎間渾身肌膚冰凝般雪亮,內(nèi)中血脈清晰可辯。他不能自抑地低吟道:“叫你走!別碰我——”
倪姬感覺自己的脖子被卡在一個冰洞里,巨大的外力擠壓著她渾身氣血,兩眼暈眩,手足一剎間沒了力氣。
“天-----鵬!”倪姬頭腦異樣的清醒,她知道,此時的自己,正和墮入魔魘的丈夫一起面對著莫大的危難,她不能倒下,她不能讓丈夫一個人陷入這無邊的痛苦。
她奮力掰撥丈夫的手,卻感覺自己在做著蚾蜉撼樹的無謂之功——丈夫的功力至少比她想象中高出數(shù)倍!
她陡然感到一種無助的悲涼。
誰知方一剎間,杜圣心的雙掌突而脫力,整個人像被抽空了氣的革囊般驀得癱進(jìn)她懷里。倪姬驚魂未定地抱住他,驚覺他周身僵硬,好似一大塊被封凍了六七成的肉。她戰(zhàn)顫著握住丈夫手不住地揉搓:
“天鵬,你怎么了?你說話呀。你振作一點(diǎn)!不要怕,不要信那些鬼話!----你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沒有做!-----你還沒有好好地愛過我,還沒有找到雪梅!你不可以放棄的!你醒來,看著我!告訴我哪兒疼天鵬!”
杜圣心攀著她的臂挽無力地睜眼,悲絕的眸底滿是不甘的怨憤。兩粒倔強(qiáng)的熱淚,企圖突圍無邊的寒冷,卻仍在滑下眼眶的剎那凍結(jié)成了晶瑩的霜花。
他使出了最后一分力,合了合抓握倪姬纖指的手掌,突而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