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好不熱鬧。
滿府皆是白衣素縞。
賈敬的尾七,今日之后,府中人便不再需要穿著喪服。
除了賈珍、賈璽,他倆是嫡系血脈,要守三年孝道。
棺木葬在了京郊的風(fēng)水寶地,靈堂設(shè)在寧國府內(nèi)的祠堂。前來拜祭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總不好讓人頂著大雪天氣跑的老遠(yuǎn)。
賈珍在前,賈璽再側(cè)。尤氏、寶釵、賈蓉、秦可卿還要排在二人后面。
凡是有親朋吊唁,六人總是要哭哭啼啼一場表示孝道。
賈璽實在哭不出來……
其實沒人哭得出來,一個修仙煉丹的方士,自己都不顧念著家人,誰還能留存真情呢。
還是秦可卿見慣了作假……
她也不知是管誰要了些洋蔥、姜蒜一類調(diào)制的刺鼻辛辣汁水,悄悄分給了幾人涂抹在衣袖上。
掩面痛哭之際。
效果拔群。
賈璉也是前來吊唁的賓朋一員,看著賈璽忍不住的打噴嚏,還要硬生生擠出眼淚來的滑稽。
實在是不敢多呆。
這種場合要是敢忍不住笑出聲來。
都不需要躺在棺材里的賈敬親自動手,榮國府里的老祖宗就能把自己送下去給他賠罪。
賈璉借著悲痛散心的理由,在寧國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沒了蹤影。
在寧榮街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一不留神,就跑了出去。
尋著一條僻靜巷子,闖進(jìn)了一戶人家。
入了院,將大門關(guān)的嚴(yán)實,入了房,女主人正在榻上休酣。
旁邊在側(cè)伺候的丫鬟。
賈璉將食指立在唇邊,做了個不要聲張的手勢,把丫鬟攆出屋子外,悄悄的向榻上酣睡的女主人靠攏。
女人生得標(biāo)志,單憑相貌也能看出來是個溫婉可人的閨秀。
卻是被賈璉哄騙做了養(yǎng)在府外的二房。
娶進(jìn)門時也是偷偷摸摸的不敢鬧出大動靜怕旁人知道,連個妾室的名分都不曾給。
尤二姐,尤氏異父異母的親姊妹。
寧國府里住著的爺們,都是會玩的。
尤家老太太攜家?guī)Э诘膩砀献隹停仁线@二妹、三妹,出落的一個比一個秀致。
一對兒尤物,賈珍卻是一個都不肯放過。
可惜了,賈敬這時候死了。賈珍是襲了爵的嫡長子,一堆眼睛盯著,討妾卻是別想了。
尤二姐這么一位絕代佳人,被賈珍吃干抹凈,像扔?xùn)|西一樣……
白白便宜了賈璉。
賈璉愛慘了她。
也不在乎什么出身、過往。
平日里有空沒空,來這間小院,比上衙門還勤。
賈璉側(cè)在榻上,蜻蜓點水的在女人臉上淺啄一口。
他愛慘了她的身子。
女人被吵醒,睡眼朦朧,看見面前癡笑的貴公子。
驅(qū)散了睡意,心里是開心的。
笑著問道:“你怎么來了?”
賈璉是渣男。
尤二姐知道賈璉是渣男。
但就是愛他。
賈璉生下來就是貴少,儀表堂堂又知冷暖,還在朝廷里任著官職。
傾心始于顏,相伴貴乎行。
年輕的高富帥還上進(jìn),讓旁的一些歪瓜裂棗怎么去比較?
渣男也是一種了不得的修行,畢竟,能滿足女人的一切幻想。除了渣,再也無其他缺點。
“當(dāng)然是想你了,過來看看。美人酣睡,看的入迷了情不自禁,沒想著要鬧醒你?!?p> 賈璉語氣溫柔寧和,輕輕把手搭在女人腰間。
“再睡一會吧,我抱著你,咱們就這樣,不動,不響,躺在一起,海枯石爛,地老天荒也在一起?!?p> “油嘴滑舌,也不害臊。”
尤二姐被賈璉的吐氣如蘭吹得癢癢,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她消了倦意。
她信了賈璉的鬼話。
尤二姐這般女子,一但將心托給了誰,都不需旁的。
只需男人給畫上一塊大餅,她自己就能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忽悠瘸了。
賈璉也坐了起來。把帶來的食盒打開,端出一碗奶茶,和府里新研制的小點心一一攤開。
“你喜歡的奶茶,正好還沒涼,趁著溫?zé)??!?p> 好吃、便宜還新奇,賈璽搗鼓出來的奶茶,倒成了賈璉泡妞的利器。
也是賈璽不當(dāng)人。親爹死了,葬禮上還要推銷著奶茶、點心。
不宜飲酒,便以茶代酒。
茶?
奶茶不是茶?
賈璉食盒里的東西都是從寧國府順來的現(xiàn)成玩意兒。
對著尤二姐,說是自己心意。
“別只顧著我,你也一起吃?!?p> 尤二姐心底里把賈璉當(dāng)成了自家男人,這小院子門戶一關(guān),不管旁人怎么說,只要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你喜歡吃這些小玩意便最好不過,以后每次我都帶來,即使我有公務(wù)不方便,也讓興兒給你送來解饞。”
興兒是賈璉帶在身邊的心腹小廝,自從賈璉討了尤二姐,這些時日,倒是在這小院子里把尤二姐當(dāng)做正經(jīng)奶奶一般伺候,榮國府那邊,若沒什么緊要的事兒,白天卻是難尋他了。
賈璉擺放好,坐在尤二姐身側(cè)。拉著她的手,滿目深情說道:“我知道對你不住,住這破院子冷落了你,只好拿些旁的小玩意來討你歡心。榮國府里的新奇東西,便是府里的那母夜叉都未必見識過,我統(tǒng)統(tǒng)帶來給你,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就是你的,我有的,你都有?!?p> 賈璉口中的母夜叉,尤二姐知道是王熙鳳,從興兒嘴里聽得,那是一個厲害人物。
“姐姐與你在前,我們卻是后相識的。她若怨恨我搶了夫婿,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你怕她知曉后惱怒,也是人之常情。妾都懂……?p> 尤二姐放下了碗筷,賈璉的難處她知道,只是自己的難處,也不輕松。
又說道:“但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又說要與我長相廝守,可我跟了你,卻是連公爹什么樣子都不曉得。如此不明不白的,若是當(dāng)真等到滿頭華發(fā)那一天,便是連死了都難葬在一起。我們這般情形,日子長了,總不是個事兒……”
一個多月的廝守,賈璉的行事,尤二姐是看在眼里的。
什么事都顧念著自己,她是覺著這個男人是靠得住的。自己一片癡心,想來,再是鐵石心腸。也能換來深情罷。
賈璉:“既然你問了,我就把心思講給你聽?!?p> 賈璉握緊了尤二姐的手。
說道:“府里住著的那個母夜叉,我們是門戶里聯(lián)姻的結(jié)果,哪來的什么感情在?若不是賈家上一代人都把心思放在了‘文’路上,京營節(jié)度使這個武職,哪里輪得到王子騰坐著?那個大位子,是金陵四族聯(lián)手為他鋪路的結(jié)果?!?p> “王叔父倒是明白這個道理,平日里也沒少幫襯著四族。可閻王好說話,小鬼最難纏。母夜叉卻覺得她娘家起勢了,倒是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起來?!?p> “我老早便瞧她不順眼了,只是她在府里的長輩面前還裝作孝敬模樣,討了老夫人的歡心不說,還要跟父親姨娘一條心聯(lián)手欺負(fù)起我來……”
“你想著入門,我又何嘗不是想著與你朝夕相伴?只是凡事需要講究個章程辦法,以巧破力才是正經(jīng)途徑。進(jìn)府的事情,你我相知之初,我便開始想著對策?!?p> “到了今日,我卻有個法子。只是還需要娘子配合才好……”
尤二姐聽著賈璉的話,心里好大的震驚。
她知道賈家的權(quán)勢,也知道金陵四族的威風(fēng)。卻是不敢想,連三品大員這種封疆大吏也是能通過幾家?guī)讘舻倪\(yùn)作可以討來的。
怪不得人人都說公府侯門萬古傳,有了這般能力,便是想著衰敗,都難。
“嗯?要我如何?只要能進(jìn)府,便是給姐姐下跪斟茶遞水,我也是情愿的?!?p> 尤二姐說的可憐,她心里也確實是這般想的。
侯門深似海,賈璉可以把王熙鳳不放在心上,他們是平起平坐的夫妻,平起平坐的家世??扇羰菗Q做自己與王家打擂臺,都不用人家動手,隨口說兩句不滿的話,底下的人都能把自己碾個粉碎。
門當(dāng)戶對,從古至今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便作罷的頑話。
賈璉聽了這話,動情的雙手捧起尤二姐的面頰,親昵的在額頭上深情一吻。
“好個可憐的蠢丫頭,如若讓你那般委屈窩囊的進(jìn)門,二爺我怎么會廢寢忘食的苦思一個月辦法?”
尤二姐順勢癱成一汪春水,靠在了賈璉身上,耳朵貼著他的胸膛。
“不委屈的,能進(jìn)門便是天大的福氣,不委屈的,不委屈的……”
“誒……”
賈璉嘆了一聲,這女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卻是繡花皮面草包里,蠢得要命。
他都不忍心再繼續(xù)騙下去了。
“我們的事兒,說起來也容易。母夜叉入府這些年,卻只生下一個子嗣。巧姐兒雖乖巧,但只是個姑娘……若是你有了身子,哪怕懷的是個女兒,家里面的長輩也是要歡喜的不得了的。有了老祖宗的顧念,母夜叉那邊可是就不敢再多說些什么了,你也就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入了府,何苦糟蹋了自己,去給她端茶遞水呢?”
尤二姐聽了這話,眼睛一亮。
母憑子貴,小三上位亙古不變的真理。
有了思路,尤二姐自然不像之前那般慌亂心神。
眼睛彎的像個月牙,盯著賈璉。
媚笑著和賈璉說話:“怪不得你說要我?guī)兔δ兀瓉泶虻氖沁@么個注意……”
“那你愿不愿意啊……”
尤二姐嬌憨著嘴犟:“哼!我呀,這輩子,是要被你欺負(fù)死?!?p> “被我欺負(fù)有什么不好的……”
賈璉低頭附耳說著房里話。
尤二姐這邊心事卻是被賈璉消了。
可賈璉怎么想……
他能怎么想?
起初也只是饞尤二姐的身子。
不干不凈的過往,他也不在意。
可這種人,撩撥可以,但萬萬不敢收在府里的。
若是收了,以后與珍大哥還怎么見面?
可母憑子貴的話卻是說了出去。
總不見得為了不讓她入府,便不碰她了吧?
自己貪圖的不就是尤二姐膚白貌美的絕色嘛……
又饞人家身子,又不想讓人家懷孕。
賈璉的心緒在房間里胡亂飄蕩,落在了裝著奶茶的瓷碗上。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