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院的對手
周末以及所有兩個人同時在家的時光,都成了渡劫;相安無事完全成了奢望;
在家里的每時每刻,她全力地逗引著兒子的注意力,有些刻意為之的意味,但著實欽佩她的毅力,那股不服輸和自強不息的架勢,總是令人不禁動容;或許原本也是我能力不夠,所以根本沒法加入到與兒子的互動中,更別提有這么優(yōu)秀的一位母親,架起了排山倒海之勢,誓要將我這么當(dāng)父親的打造成一個“擺設(shè)”的形象,任這個當(dāng)父親的如何發(fā)起話茬逗引寶寶,優(yōu)秀的母親都能予以冷處理,彷佛如果順?biāo)炝诉@個為父的心意,就顯得為母的遜色了一籌,而那樣優(yōu)秀的母親,是絕容不得丟失一城一池的;尤其是這個為父的已經(jīng)不能“聽話”,在她眼里愈發(fā)顯得“雞肋”一根的時候;
我進(jìn)入不到人家母子的游戲與對話之中,于是鉆進(jìn)臥室開始撥弄起吉他,試圖通過轉(zhuǎn)移注意力又可以緩解心中的郁結(jié);而縱然如此,也是不能得到成全的,她大聲討伐我在家里制造了噪音,或是借口兒子的要求需要把吉他拿給兒子去玩;甚至兒子已經(jīng)開始逐漸有意識,啟口讓媽媽去把爸爸手中的吉他拿過來,于是這個時候媽媽更像得到了圣旨一樣,一幅替天行道的氣勢來到我跟前,連一句話都不需要交代直接從我手中去奪吉他,我一臉疑惑,跟著來到外間,從阿姨口中得知寶寶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字,大意就是授意媽媽去把爸爸的吉他拿過來;兒子已經(jīng)開始形成認(rèn)知,媽媽是可以替他做他任何想做的事的,不論爸爸允許不允許,他都可以依仗著媽媽,去吃整袋整袋的巧克力糖,任性地躺在毯子上聽繪本,等等等等,凡是爸爸提出異議的,在有媽媽在跟前的情況下,都可以向媽媽伸出援助之手,而此時,媽媽更是像得到了尚方寶劍,對爸爸提出的所有疑義進(jìn)行鞭撻,還要責(zé)罵爸爸惹的寶寶心情不好凈給寶寶添亂;
我對這種行徑也不能說沒有心理預(yù)期,但真正來臨之際,也真正是被那種銅墻鐵壁式的無形堡壘給震撼到,明明乍眼一看是祥和的三口之家,心底里卻是壓抑地喘不過氣,兒子明明可以得到雙份的關(guān)愛,去滋養(yǎng)他健康感情認(rèn)知的形成,而今卻非要浸泡在專橫的獨角戲里,憑著母愛的外衣,將兒子天生應(yīng)有的福分掩埋在角落,去享受若即若離的萍水恩情,去選擇商品化的感情,那樣才可以彰顯是她自己的經(jīng)營與成績;享受那些與生俱來的,彷佛成了令人唾棄的嗟來之食;
外面大雨傾盆,我只是下樓上了個廁所的功夫,她帶著兒子和保姆就消失了,明明十分鐘之前我和兒子在客廳讀繪本,她在臥室躺著小憩,眨眼的功夫人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盡管我知道她們是去體驗繪畫班了,但還是不由感嘆她的用心良苦;她可以毫無愧疚地做到讓兒子的快樂時光里抹去我的存在,讓兒子的整個世界里都是她獨立自強的身影;不論在游樂場還是在家里,她都可以大方用“他”這個稱謂來向兒子指代我,似乎從她口中向兒子指明“爸爸”,是一種對我極大的恩賜,而我這種人,是不配這種恩賜的;我極力地向兒子傳輸“媽媽如何如何”的信號,但這種單方面的靠攏,我依然能明顯地感覺到,無法說服兒子的心靈,無法在他心目中建立起應(yīng)有的“爸爸”的概念;我不時會聯(lián)想到未來,未來兒子長大以后,會成為什么樣的人;他從小不明就里地被植入失去平衡的愛,將來以后會形成什么樣的心理特征;又不由想到她,想到她當(dāng)著她母親的面,涕淚俱下地聲討,說有些父母,就是不希望子女會過得好,又怕她文盲且善良的母親理解不了,要繼續(xù)翻過來倒過去地強調(diào),說有些父母就是為了自己好,并不是所有父母都希望子女過得好...那些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她信口即來的說辭和涕淚俱下的烘托之下,顯得那樣真誠那樣令人同情;當(dāng)時以為是胡攪蠻纏不值得理會的一些話,每每經(jīng)過一段時間之后,都神奇般地映射在她自己身上,看到她對待兒子的方式,那種恨不得全部占為己有,生怕兒子被父親以及爺爺奶奶占據(jù)的那種心理,總是讓我不禁思考人性的深處到底是什么,所謂的母愛,難道必須是排他性的么;她那么高的智商,那么優(yōu)秀的思辨力,怎可能不知道,一份排他性的母愛真地能呵護一條生命茁壯成長么,眼下年幼看不出來,等兒子到少年到青春期甚至成年之后,拿什么去融化他那些未經(jīng)馴化的躁動,是不是也要變成一個不由分說一點就著的炮仗,是不是非要沿著這條宿命行進(jìn);
日子長了,保姆阿姨不屑于插手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了;她嘴上開始說她只是一個阿姨,言下之意是她只照管好寶寶就行了;
剛加入到這個家庭里時,她每次跋扈發(fā)作在我掉頭走開之后,都會一把鼻涕一把淚聲淚地開始向身邊的觀眾訴說自己的苦與累,她侄女在的時候,那演繹地更是要加倍地努力與動容,她怎可能允許她自己在她侄女眼中變成一個蠻橫無理的人;她高超的編織能力,總是令我想到那些電視劇的編劇,真地不是胡編亂造出來的令人咋舌的劇情,現(xiàn)實生活中,是真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我甚至都覺得,我如果不把她的行為與言語記錄下來,簡直是浪費了蕓蕓眾生中我際遇的這樣一位如此精彩紛呈、引人側(cè)目的人性,她的面目那么多,她的性情那樣多元,這原本就是一個不能更優(yōu)秀的活劇本,很難再找到如此戲劇且精彩的人物原型去研究;如果是普普通通善良平庸的人性,那反而倒沒有什么值得觀賞玩味了;
以往在她向觀眾傾吐苦水之時,保姆阿姨還會煞有介事地到跟前寬慰或問詢一番,希望自己能幫上一份力氣,如今保姆也開始變得不予理會了;保姆在廚房自顧自地忙活,她坐在餐桌旁泡沫橫飛自顧自地重述一遍自己的苦衷,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人在圍觀聆聽,但她仍然要儀式般地進(jìn)行這一場自我的救贖,只有在她黑白顛倒混淆是非無中生有到了可以說服自己以自欺欺人之時,給對方蓋上了“無賴”的帽子,給自己披上了正義的外衣,這一場演繹才能宣告結(jié)束;然后她堅強地擦干眼淚,整理一下周遭的凌亂,算是自己又一次戰(zhàn)勝了生活的“磨難”,自己沒有被打倒,自己依然堅強如初,沒忘初心;
保姆的變化還在于對我的態(tài)度上,我偶爾心中的抑郁想要排解時,會跟保姆講述我們這段婚姻中的完整面目,大概也是我期待能從她那里得到一些寬慰,畢竟現(xiàn)階段她是唯一目睹并全程經(jīng)歷我們生活的一員,更為關(guān)鍵的是,恰恰是這位目睹我們生活的人,是我妻子時時利用的對象,每每利用這樣一位霧里看花的視角,每次爭執(zhí)之時都要演繹給保姆阿姨,在她強大的編織能力之下,讓我光天化日死在這樣一位霧里看花的旁觀者眼前,企圖利用保姆阿姨有限的判斷力,來迅速對我蓋棺定論,也算是有了一個見證,至少她可以以此來說服自己,看吧,保姆阿姨也看到了,這個人死有余辜;
這就是我時常感覺到的對被“活埋”的恐懼,所以我有時會克制不住地想跟保姆阿姨講述些什么,以疏解對“活埋”的恐懼;然而,最近保姆阿姨似乎也看透了什么,也無暇傾聽我那些所謂的證詞了,其實都沒有意義,該套在我頭上的帽子一樣都少不了,而她作為親臨的旁觀者,也無能為力愛莫能助,因為對方的實力太過強大了,知道得太多,甚至?xí)Φ剿约?,而她自己,只是一個打工的保姆阿姨,所以只好愛莫能助了;她僅剩的勸說我的言語唯剩下“她讓你怎樣,你就順著她就行了唄,眼下孩子最重要”,我說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想讓我怎樣,因為無論怎樣,都是一個不滿意的結(jié)果,阿姨會繼續(xù)說那你跟她好好談?wù)?,一二三到底要怎樣,然后照著做就行了;我只好說,我們連好好談?wù)劦膱龊隙疾粫?,人家不屑于跟我好好談?wù)?,我不配這種待遇,我能得到的待遇就是隨時頤指氣使呵三訓(xùn)四的待遇,這樣才能持續(xù)維持她心中對自我的優(yōu)越感與充實感;那種感受是她立足于親密關(guān)系的根基,這源自她原生家庭的滋養(yǎng),沒有了這種根基,就談不上親密關(guān)系的建立了;于是,不得不聯(lián)系到網(wǎng)絡(luò)上的流行詞,PUA,是的,這樣新鮮且抽象的事物,我很早就已經(jīng)步入其中,卻渾然不覺甚至覺得那是為愛致敬,多么可笑且荒唐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