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簫聲裊裊，玉鸞飛天，林璃吹奏的是本朝大樂師李龜年為這首《金縷衣》所譜寫的曲子。
這首詩可謂家喻戶曉，但沒有人知道是何人所寫，不過李龜年的譜曲早已深入人心。
楊肅聽在耳中，只覺心潮起伏，如果不是和林璃相熟，又有玄冰咒訣護住心神，只怕自己就先被這魔音勾走魂魄。
簫聲在暗夜里慢慢蕩漾開來，緩緩流淌過亂花陣中的青青蔓草和石身佛陀，又在血紅的魔怪耳邊摩挲輕語。
所謂幻術(shù)，其實是攻擊敵人心神中的薄弱之處，從而形成幻象。
因此最好要對施術(shù)對象有所了解，才能事半功倍。
世上之人，有的追求男歡女愛，有的執(zhí)念于血海深仇，有的深陷功名不能自拔，有的貪圖霸業(yè)殺念極重，玉鸞經(jīng)針對不同的人便有許多不同的幻曲。
林璃對血族毫不了解，但是淫為百惡之首，色字無人能躲，男女床第之歡乃是最常見的執(zhí)念，相信任何種族也不能免俗，故而決定使用這令人意亂情迷的靡靡之音。
她雖是清純處子，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但是按部就班，想來就已經(jīng)足以對付這些野物，可就是辛苦了她的好搭檔楊肅。
十三名血族族眾本在休養(yǎng)生息，伺機攻擊，此時樂聲入耳，如同百爪撓身，這些山中野人哪里把持得住，他們失魂落魄的起身追尋聲音的來源。
林璃的身影在亂花陣中若隱若現(xiàn)，似乎在給怪物們指引著方向，以防他們走錯了路觸發(fā)種種機關(guān)。
片刻之后，神志已亂的血族眾人已經(jīng)來到“地獄變”洞窟入口，林璃也已消失不見。
“地獄變”洞口狹小，怪物們隱約中看到自己追尋的目標正在洞中，哪里還會多想，如餓狼一般紛紛擠了進去。
洞中的叢阿四升級版毒蠅香已經(jīng)燒了好一會兒。
全部怪物們終于都擠進了地獄之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目標不過是一尊石像，正詫異間，地獄忽然變得寒冷，真正的惡鬼從天而降。
楊肅的雙手分持“竹枝”和“龍尾”兩柄短刀，這雙刀的戰(zhàn)法和單刀技已是完全不同。
如果使用單刀，說明還有回旋余地，比如古代刺客荊軻，使用劇毒匕首行刺秦王的同時，還自稱藏有挾持對方的意圖，他本想一手持匕首威脅，一手制住秦王，從而逼迫對方答應(yīng)歸還土地。
而若是使用雙武，則是再無顧忌，再無憐憫，不死不休。
“刺龍訣”雖然不適合戰(zhàn)場沖鋒，但在狹小空間內(nèi)的速殺堪稱一絕。
此時楊肅忽然現(xiàn)身，使出的便是其中的雙刃殺招“蒼鷹逐日”。
地獄之中，楊肅兔起鶻落，形如鬼魅，怪物們既身處幻曲之內(nèi)迷亂不已，又被非?？孔V的阿四牌熏香弄得力軟筋麻，已經(jīng)成了一堆只待宰割的血肉。
雙刀亂斬之中，空氣中的血霧被凝結(jié)成冰渣，嚓嚓作響，仿佛惡鬼吞咽時的咀嚼聲。
因為洞口狹小，血族眾人即使反應(yīng)過來想要逃走卻也難以擠出去。
亂舞之中，終于有一只怪物逃出洞窟，它見到奇陣中的迷霧，不敢進入，一時慌不擇路竟要闖進伊瓦爾休息的千佛洞。
在一旁掠陣的林璃見狀大驚，急忙拔出長劍“流螢”前去救援，卻見地面的泥土中忽然長出一根藤蔓纏住了怪物的右腳。
林璃不及細想，長劍直取怪物后心要害，結(jié)果了它的性命。
林璃很少參與打斗，她覺得女孩子不應(yīng)該打打殺殺，只學(xué)習(xí)音律書畫就已足夠。
事實上，楊肅也覺得她的長劍只是裝飾而已，——楊肅不喜歡劍，他覺得這種兵器過于優(yōu)雅，不過是王公貴族佩戴在腰間的飾品，對于生死搏殺起不了太大作用，若是莫末殷辰他們用劍，肯定早就被楊肅嘲諷得不能自理了。
林璃練習(xí)的劍法也只是最簡單的“越女劍”，也就是從春秋時候越國女子阿青手中流傳下來的劍技。
相傳阿青以白猿為師學(xué)成天下無敵的絕技，僅憑木棍就能擊敗強大的甲士，后來越國軍士只看到了她一招半式的殘影，從此便所向披靡。
“越女劍”流傳至今，已經(jīng)不再強大，只能說是合格的江湖女子防身劍術(shù)，林璃用來補刀倒是可以，與血族正面對戰(zhàn)怕是要吃些苦頭。
戰(zhàn)斗雖然慘烈，但卻并非勢均力敵，楊肅為求勝利未講武德，這場屠殺轉(zhuǎn)眼之間就已經(jīng)結(jié)束。
淡淡的月光照進洞窟，楊肅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滿身血污，腳下的紅色尸體也已經(jīng)鋪滿整個洞穴。
楊肅這時方有時間仔細看看這些血族的朋友們。
只見他們面目和人類類似，只是更猙獰兇惡了一些，全身的肌肉極為發(fā)達，遠超常人，手腳都長著堅硬粗長的指甲，仿佛野獸的利爪，——顯然就是這利爪抓破了伊瓦爾的肚腸，到底還能不能把它們算作人類呢？
楊肅繼續(xù)打量著這些尸體......還是別把它們當成人類了吧，有些對比也太明顯了，楊肅有些自慚形穢，嘆了口氣，退出“地獄變”。
月光之下一切都歸于寧靜，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林璃倚靠在墻壁上，姿態(tài)絕美如同仙子，只是神情有些異常。
楊肅已經(jīng)猜到了八九分，問道：“第一次殺人？”
林璃點點頭。
楊肅伸手捋了捋她額前的頭發(fā)，打趣道：“凡事總有第一次的嘛，別太在意?！?p> 又覺得開玩笑可能不太合適，繼續(xù)道：“別把它們當人便是了，你還沒破戒呢，美女?！?p> 林璃抬頭看了看他，微微點了點頭，不知道是贊同他的前半句“別把它們當人”呢，還是后半句“美女”。
楊肅把石窟外被藤蔓纏住的尸體也扔進“地獄變”里，算是打掃了戰(zhàn)場，又把自己臟污的外衣脫下扔在一邊，表示自己很愛干凈，然后問出了自己的巨大疑惑：“這藤蔓是怎么回事？”
林璃搖搖頭，這完全不在兩人的計劃之中。
“凱瑟琳，是你嗎？”楊肅柔聲問道，生怕嚇壞了這個外國小孩。
讓地面長出植物，這是創(chuàng)造生命的逆天法術(shù)，不僅僅是黑魔法這么簡單了，比自己的元素奇術(shù)要不可思議得多了。
凱瑟琳點點頭：“種子，在地下，長出，豆莖。”她用生硬的唐話回答道。
楊肅和林璃對望一眼，原來是滋養(yǎng)生命，讓事先埋好的種子快速生長，而不是憑空創(chuàng)造，這還好理解一些，但也是很神奇的法術(shù)了。
楊肅此時終于感到身體的疲憊。
一天之內(nèi)，作戰(zhàn)兩場，還幫林璃搬了一堆石像布陣，還被玉鸞曲挑逗心神，再加上滴水未進，感覺身體都要散裂開來，幸好能自己造冰，放在口中含化了能當水喝。
楊肅忽然對自己掌握這門手藝感到十分慶幸。
四周已無敵人，外面還有奇陣保護，只待天亮便可出發(fā)，三人感到心安了不少，小姑娘凱瑟琳也在父親身邊沉沉睡去。
出于習(xí)慣，楊肅仍然沒有入睡，他坐在千佛洞洞口的石階上閉目養(yǎng)神。
林璃從后面悄悄走了過來，挨著他坐下。
楊肅睜開眼，又看見了林璃那一如既往的抿嘴微笑的表情。
她眼中帶笑，笑意含春，楊肅心臟亂跳，喉中干渴，——雖然剛吃過冰，——他的愛憐之情到達了頂點，無法用言語形容，只想把她抱在懷里，吻住她的雙唇，永遠也不分開。
林璃哪里知道同伴心里早就洶涌澎湃，她又挪近了一點，幾乎依偎在楊肅肩頭，楊肅終究不敢亂動，只是輕輕握住了女孩的手。
“你為什么不喜歡幻術(shù)？”林璃忽然開口，打破了空氣中的曖昧。
“啊……我，我沒有不喜歡，我只是不太去練習(xí)?！睏蠲C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
“為什么呢？”
“我……我覺得幻術(shù)是騙人的，它不能真正改變?nèi)说南敕ǎ荒芙o人錯覺，”
說起自己的理念時楊肅倒不結(jié)巴了，
“比方說，我想和你……不不，和一個女孩睡，假如她不喜歡我，我可以用幻術(shù)讓她把我看成她喜歡的那個人，——比如她的丈夫，——但幻術(shù)并不能讓她真的喜歡我……對吧？”
楊肅強撐著膽子講出這樣一個曖昧而又很有道理的例子。
“你們男人就知道睡睡睡，”
林璃完全沒理會楊肅的嚴密邏輯，反而有些生氣的樣子，
“女人只有遇到非常喜歡的人才會和他睡的，你們男人就不同了，只要遇到有點姿色的都能睡，對吧？實在不行還有升仙樓呢，哼，你們都常去吧？”
“啊……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楊肅慌道。殷辰這混蛋把整座山的格調(diào)都帶低了，媽的。
林璃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這個話題，忽然問道：“我好看嗎？”
楊肅一怔，隨即點點頭，不由把她的玉手拿到嘴邊輕輕親了一下。
林璃并沒有抗拒，又問道：“你說我和墨心兒誰更好看？”
楊肅一愣，沒想到這女孩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墨心兒是和他們同級的女弟子，來自龜茲，和林璃關(guān)系甚好。
她容貌秀麗，能歌善舞，在眾人看來異域風情十足，但她在第三年時就已經(jīng)離山，——書院并不限制眾人離山，可以說來去自由，——據(jù)傳聞，她憑借魅惑之術(shù)成為了梁王朱溫的寵妃，前途無量。
“墨心兒嗎？我不喜歡她?！睏蠲C說。
這倒不是假話，墨心兒雖美，卻著實和他沒什么往來。
他情不自禁的輕輕吻上林璃的額頭，林璃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卻沒做躲閃。
林璃回到洞內(nèi)休息之后，楊肅開始獨自練習(xí)“玄冰咒”——這是他每晚休息時必做的功課。
此時此刻，他的身體極度疲憊，幾乎透支，而內(nèi)心卻無比歡愉，簡直從未有過這般快樂。
寒氣運行出人意料的順暢，貫穿了四肢百骸，仿佛變得無窮無盡.
楊肅忽然覺得渾身冷得厲害，激靈靈的打起了寒戰(zhàn)，全身像是要被凍僵，極為難受，片刻之后寒氣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切恢復(fù)如常，接著寒意又再次來襲，如此反復(fù)一共七次，方才漸漸平緩下來。
緩過神來之后，楊肅覺得自己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冰霜收放自如，寒氣肆意游走，力量在體內(nèi)蔓延，莫非這就是冰系咒術(shù)真正的“破障”？
楊肅閉上雙目，念隨心動，眼前一座真人大小的冰雕瞬間拔地而起，卻是林璃的模樣。
神功已成，楊肅心想，日夜的苦練終究有回報啊，而且老子居然還練成了一個藝術(shù)家。
月朗星稀，寒霜滿天。
楊肅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剛才自己反復(fù)七次被凍僵，幾乎快要患上傷寒，方才突破了最后一步，若是個哪個倒霉催的是雷系的，豈不是要被天雷連劈七次？
細細想來十分恐怖，楊肅還是覺得自己的寒冰奇術(shù)安全又實用，好處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