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突發(fā)惡疾
“琴兒姐姐入府早,她曾見過二少爺,聽她說二少爺生得一表人才,自小聰慧,深得老爺和夫人疼愛,二少爺還在府中時,梅園盛極一時,比竹園好過太多?!?p> 金枝不曾去過梅園,但竹園的一草一木她都熟稔,里頭的冷清和孤涼宛若扎于地底的樹根,而梅園,卻是生長在陽光下繁茂的枝葉。
尚家家大業(yè)大,經商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人脈和錢財無數(shù),即使尚如許是個紈绔子弟,尚家家產也足夠他揮霍下半輩子。
那他為什么會“想不開”要離開尚家?
原本,她猜測的是,尚如許志向高遠,不愿困頓一方天地,離開天鐮鎮(zhèn)只為闖出一番天地。
可銀心卻說:“二少爺雖頭腦聰慧,卻總是用在奇怪的地方,琴兒姐姐說,二少爺最討厭念書,梅園原本是有書房的,某天夜里二少爺醉了酒,一把火將書房燒了個干凈,被夫人訓了一頓后,二少爺變本加厲,留宿煙花之地不肯歸家,結識狐朋狗友四處惹禍,險些害了整個尚家?!?p> 再后來,不知怎的,尚如許突然消失了,整整過去五年,天鐮鎮(zhèn)再不見這位浪蕩少爺,至于他消失的原因,只有寥寥幾人知曉。
尚如期是知情人之一,相處這些時日,從未聽他提起這位同父異母的親弟弟,這其中究竟有怎樣的隱情?
忽地,她想起東院,相較于活在別人口中的尚如許,親眼所見東院怪景后更加令人懷疑,尚如許的離開,與東院絕對脫不了干系。
她飽含深意笑道:“路途遙遠,與你說些閑話打發(fā)時辰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往后也不必與他人提及此事?!?p> 既然尚如期不提,說明尚如許這名字在尚家是個禁忌,她在竹園剛站穩(wěn)腳跟,還不想給自己惹事。
銀心心思單純,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是少夫人在提醒她。
“少夫人放心,奴婢明白?!?p> ——
抵達麓山腳下,迎面走來十來個少年少女,統(tǒng)一著藍衫青帽,最小的看著不足十歲,走在前頭的瞧著年紀最大,年十七八左右,獨獨著了一襲褐袍,更顯端莊威嚴。
蘇覺瞥見馬車停在一旁,馬低頭吃著草,安安靜靜地,仿佛在給他們讓路,車夫打了簾子,著丫鬟打扮的女子下了馬車,恭敬地立在車身旁,似是在等待自家主人。
麓山書院的學生歐陽文哈欠連天,睡眼惺忪:“蘇師兄,這一大早的,是誰來咱們麓山書院?”
歐陽文的好友兼同窗胡才勐睨了一眼,怨聲載道:“咱們覺都睡不得,這人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好想睡個回籠覺,真是困??!”
“就是就是……”
“吾也……”
有的學生神情怏怏,少數(shù)幾個精神抖擻,蘇覺便是其中之一,畢竟此次帶隊的負責人就是他。
眉宇微擰,輕斥道:“都閉嘴,如此喧嘩成何體統(tǒng),此次下山本就是學業(yè)的內容之一,你們這般抱怨,叫外人聽見了,豈不是壞了咱們麓山書院的名聲!”
蘇覺生得一副溫和有禮模樣,訓起人來面色板正,與書院手持戒尺的夫子無二,常被同窗們私底下打趣喊作蘇夫子。
他這一訓,所有人噤聲不語,麓山腳下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般寂靜,這時輕巧的腳步聲自馬車處傳來。
一白衣少女信步而來,婷婷裊裊,風華綽約,清雋的面容之上,揉碎了星光的眸子直勾勾凝著他瞧,仿若誤入山林,偶遇獨自外出覓食的小狐貍。
只見她雙手交疊放在腰間,緩緩行了禮,頷首道:“小女子余葉,見過夫子。”
麓山書院眾學子:“……”
蘇覺的臉色格外精彩,方才驚鴻一瞥的好感瞬間消失殆盡,只是他臉皮薄,見著生人禮讓三分,又豈好對一小女子置氣。
笑得最猖狂的歐陽文被他一瞪,故作鎮(zhèn)定背過身去,捂住嘴巴打哈欠,脊背一聳一聳地,胡才勐與其余人暗暗竊喜,令他心中愈發(fā)煩悶。
縱使如此,仍舊持有儒士之姿:“在下姓蘇名覺,天色尚早,余姑娘卻匆匆趕來,莫非是來送別家中姊妹弟兄?”
送別?
人人肩上挎著行囊,想是特意下山,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今日既然來了,她絕不允許竹籃打水一場空,總要獲得點有用的東西才是。
“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的禮貌毫無破綻,蘇覺讓歐陽文帶領大家先走,自個暫且留下。
他身后的紅日逐漸散發(fā)刺眼光芒,白霧散去,遠山現(xiàn)了幽幽輪廓,山谷傳出鳥獸之音,回音無窮。
金枝立于他對面,入眼即是蒼涼之景,空靈道:“敢問夫子,麓山書院所有人皆要下山?”
蘇覺答:“是,每逢秋季,麓山書院的學子便要下山進行學術交流?!?p> 漬,她來得不巧……
關于何時歸來,蘇覺是這樣回答的:“少則半月,多則半年,每位學子皆有所收獲,便可啟程回學院。”
金枝扯了扯嘴角,麓山書院果真是名不虛傳。
眼看師弟們已經走遠,蘇覺連忙拱手道別:“余姑娘,我們這一隊是最后下山的,姑娘想見之人怕是早已離開天鐮鎮(zhèn),若是沒有別的事,還請回吧,就此別過?!?p> 她不解釋,也不攔著,順便送了句祝福:“夫子慢走,一路順風!”
打這日起,蘇覺做甚都心不在焉,日夜瞧著銅鏡中的自己,再三確認自己這副皮囊是否過于成熟。
而打道回府的金枝卻更加精神抖擻,不精神不行,剛入得竹園,丫鬟小蘇匆匆來稟:
——少爺突發(fā)惡疾。
——夫人怒不可遏,四處尋找少夫人下落。
這才安寧沒幾天,怎的又開始掀起波瀾,按理,尚如期體內的蠱毒暫時不會出問題,難道是神醫(yī)開的藥方與她抑蠱的法子相沖?
萬惡的婆媳關系再次拋出地獄挑戰(zhàn)模式,金枝不慌不忙重新挽了個發(fā)髻,大大方方面見孟氏。
一入前廳,便見孟氏端坐上位,橫眉豎眼十分不悅,銀心被孟氏一呵斥,驚嚇得撲通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
孟氏睨了金枝一眼,見她神色如常,便怒從中來:“銀心,你說實話,少夫人去了何處?”
按照事先說好的,銀心顫著聲音回道:“回夫人,少夫人去了集市采買,命奴婢一道陪同?!?p> 孟氏眉眼一瞪:“真的嗎?”
銀心蜷縮著手指頭,用盡力氣擠出一個字來。
“……是?!?p> 啪。
孟氏憤怒拍桌,瞪著金枝,手掌蠢蠢欲動:“胡說八道!采買何須你一個少夫人親力親為?你的夫君命在旦夕,你卻偷偷出府,說是采買,卻是兩手空空回來,今日你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定家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