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因果律
沈璐昏昏沉沉地坐在車上，車窗外景物迅速的后退，讓她看的有些眼暈?？删退汩]上眼睛，大腦里各種高速運轉(zhuǎn)的片段也讓她已經(jīng)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處理中樞為了保持大腦正常運轉(zhuǎn)，直接自我刪除了不必要的記憶。于是，最近的幾個問題浮出水面。
銀行卡里的余額是什么時候變成了十位數(shù)？
前些天在包包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的一枚黑色手工木戒指是哪來了？
是誰給自己推薦的別墅區(qū)住房廣告？
缺失的那一部分在哪？
……
…………
………………
想不到，根本什么也記不起來。
“您好，到售樓處了。”
聽到聲音，沈璐瞬間清醒。
她慌忙道歉，趕緊付完錢。下車時，她忍不住瞥了一眼司機的臉。
就是很平凡的路人，黑頭發(fā)黃皮膚隨處可見。
上午的陽光很燦爛，并不算熱，帶著暖暖的氣息灑在她身上，竟有些像春天。想到這里，大腦又是一陣眩暈。
她錘了幾下額頭，逼迫自己清醒一點，然后邁開腳步走進售樓處的大門。
售樓處的側(cè)門旁，他看著她走進大門后，迅速從側(cè)門離開。
愿這個世界的她，從此能安然無憂。
秋風吹起他鬢角的發(fā)絲，霜雪般的色澤在陽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色光暈。
商店街門口的玻璃門里映出了一張皺紋爬滿了眼角的容顏，就連琉璃色的瞳孔也變得有些暗淡起來。他已經(jīng)活得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經(jīng)歷過多少個文明的起始與終焉。
久到他可以用漫長無比的一生在每個他到達的世界里去尋找她的存在。
這世上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永生者，他不過是比正常人活得久一點。
“我叫什么？”他看著玻璃上映出的人影自言自語道。
“白?！?p> 許久，他轉(zhuǎn)過身，眼神又恢復到一如既往的樣子——銳利，冷漠，又勝負欲爆棚。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
往后十年，二十年，他依舊如每一個世界里曾經(jīng)做過的一樣，每時每刻陪伴在她身邊。
早晨的一句問候，中午的外賣，傍晚的快遞……他用各種不同的身份讓她努力地感受到這個世界對她最大的善意。只不過她依舊平淡如水，接受，但絕不深陷。
帶著隔閡的冷漠一如既往。
但白雪皚皚的日子里，她會拿著那枚木戒指坐在窗口出神，仿佛樓下會有一個揮刀訓練的人影。記憶之海里的刻印不知道從哪一個世界線開始發(fā)展一直延伸到這里。
她要所有人徹底忘記他，可唯有自己不可能把他完全忘記。這是世界的bug，更是她自己對自己的bug。
他看著她的樣子，眼神里泛起一絲無奈。在她回頭的一瞬，偷偷伸出手幫她關(guān)上了窗戶，避免外面冷風吹入。
等她再次回過神，看了一眼已經(jīng)關(guān)上的窗戶自言自語道：“剛剛正打算關(guān)的，可我什么時候已經(jīng)關(guān)好了……”
不過她也沒有過分糾結(jié)，放下木戒指，又走到電腦前，打開文檔，繼續(xù)寫下一章的故事。
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是這樣。
于是他也每天都站在后面看著那屏幕上一個一個碼出來的字。故事的主角是個利益至上眼神銳利的少年，對于認定的某些事會死磕到底。他奸詐，又真情，他冷漠，又暖心，他利益至上，最后卻顧不得一切得失。
就像是在同時吹噓自己的矛和盾的商人。
他苦笑著搖搖頭，在主打蘇甜爽的快節(jié)奏網(wǎng)文時代，這種故事怎么可能過簽，又怎么可能有流量。
它不甜不蘇不爽，就是一個沒有特色的女主遇到一個有些陰郁卻裝作陽光的少年，他強行拉著她走進光里。可正當她以為接觸到了光之時，他又狠狠地熄滅了那束光，然后快步離開，把她重新丟棄在黑暗的世界里。
最后，她只能自己化身為光，想去填補那個已經(jīng)沒有了他的黑暗世界，只不過她失敗了……
他看到她的故事卡在了這里。
就像是已經(jīng)定格的因果律。
“下面就讓我來寫吧?！彼谒陷p輕開口。這句話化為一縷清風吹入她的意識，可卻在抵達記憶之海時變?yōu)榱艘魂圐埦盹L。
沈璐昏昏沉沉地趴在了電腦前。
黑暗，又是永無止境的黑暗。世界唯有一個顏色。
不對，還有紅色。
血色的彼岸花大片大片地在黑暗中綻放，泛著絲絲紅光，鮮艷如血。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自己在神主系統(tǒng)里看到她反復在此處死去的場景。
這里，才是真正的起始和終焉之地。
他抬起腳步，越過那些彼岸花海，果然看到她正在一步步往忘川里走。
“八咫鏡，做個交易吧?！彼〕錾砩系淖詈笠患衿?。
“交易？現(xiàn)在的你，要拿什么跟我交易？”很快，鏡子里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我的靈魂?！彼焕頃菐еS刺意味的語氣，也不生氣，只是平靜地敘述自己的交易內(nèi)容。
“哦？”
意識一瞬間模糊，好像是被什么拉扯著。等到眼睛能看清時，遠遠地看到黑暗里出現(xiàn)一個身材偏瘦的少年。
他皮膚微黑，眼神銳利，手里托著八咫鏡向著自己緩緩走來，嘴角還帶著幾分不屑的冷笑。
“你變蠢了?！睂Ψ揭婚_口，第一句話就是罵他蠢。
“我哪兒變蠢了？”他直視著那雙黑眼睛，也不生氣，就是有些無奈。
“付出一切卻得不到利益的交易，難道不是蠢嗎？”少年拿著八咫鏡走到他面前，“前方就是黃泉之國，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p> 你快死了啊。
少年的臉上寫滿了這句話。
“所以我提前來了?！彼麤]有去看鏡子，“為了讓我死得更有價值?！?p> “你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少年忽然憤怒地揪住他的衣襟，力道之大幾乎要把他勒死。
眼神相對，那雙熟悉的黑眼睛里面充滿了與世界匹敵的光華。
“我的世界，現(xiàn)在很小很小?！彼斡裳矍暗纳倌臧l(fā)泄著憤怒，還是不生氣，甚至覺得對方有些可笑。
“停手。”
劍光分開了二人，遠處又出來一個人影，白衣白發(fā)，琉璃色的瞳孔里帶著威嚴和冷漠。
“月讀，松手吧，沒必要這樣。”
少年冷哼一聲松開手，瞪了眼前之人一眼：“須佐你攔著我干什么，我在八咫鏡里看他這么多年像個瘋子一樣到每個世界去追著那女人，忍不住想動手教育一下。”
“真把他弄死了，看你怎么跟姐姐交代?！卑装l(fā)人收回劍淡淡道，“自以為是的操縱人心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臭弟弟你——”
看著眼前用自己曾經(jīng)的樣子開始掐架的兩位大神，他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先勸架還是先躲一躲。
“但我認為，人的本質(zhì)不會變?！鄙砗髠鱽硪粋€熟悉的聲音。
他猛地回頭，眼前的女人黑發(fā)垂肩，胸前戴著一枚純白的勾玉。見到她來，二人立刻停手，整齊地站到一旁。
“說吧，你要如何交易，又想獲得什么？”女人站在他身側(cè)，身上也是一樣疏離和冷漠的氣息。
他低下頭，輕輕地告訴她，自己的愿望。
“沒必要做到那種程度?！?p> 下一秒，愿望意外地被駁回，女人搖搖頭：“那更不是她想看到的?！?p> “天照大神，如您所見，人的本質(zhì)是不會變的?！彼痤^，猛地跪在了她面前，“懇求您把我的靈魂分為三份，天魂作為利刃，守護她每個輪回。地魂附著于所有彼岸花上，讓我永遠能在此處見到她。人魂則作為人牲，獻祭于三神器，讓我隨時能為她祈禱?！?p> “那你能獲得什么？”她看著他，眼神里充滿悲哀。
“永遠的快樂和安寧。”他笑笑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p> 由此，如果這些永無止境的因果律世界線根本無法改變，就全部斬斷重造一個新的吧！
“你想好了？”她舉起方才那把劍，遲遲沒有落下。
但當她對上了那毫無遲疑的眼神的那一刻，毅然揮劍斬下。
忘川河畔，億萬彼岸花齊齊盛開，純白色的冥蝶在其中翩然飛舞。水流已經(jīng)浸濕了沈璐的雙足，血肉被腐蝕冒出白色煙霧。可她依舊毫無意識地繼續(xù)前進，同每一次開始一樣，繼續(xù)走向該有的終結(jié)。
突然，純白色的光華從背后將她籠罩。一瞬間，冥蝶四散，花海搖曳，就連整個忘川都掀起了一陣波瀾。
“其實我認識你很久了，遠比你想象的要久?！?p> 他緊緊地把她拉入懷中，仿佛是訣別一樣，努力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天魂開始燃燒，為她抵擋住忘川水的侵蝕。同時，靈體不斷地侵入，為她筑起最堅固的防御。
天魂的光芒注入她的靈體，記憶之海的印記被重新掩蓋。她緩緩回過頭，渙散的眼神雖然重新有了焦慮，卻是一臉茫然。
他的靈體越來越微弱，天魂的光漸漸熄滅，殘余的力量幾乎全部注入她的靈體里。
就讓那些他書寫的記憶，那些無數(shù)次的相遇全部變?yōu)橐粡埌准?，一塵不染，成就全新的她。
他緩緩閉上眼睛，就這樣徹底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