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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對酒當歌

第二十章 酒令

小說對酒當歌 山人巴 12409 2022-10-28 19:57:05

  宋宗英驀然聽到自己的婚訊,只覺心頭霹靂一聲,人整個呆住了,大叫一聲發(fā)足奔出府外,孫媽忙叫小生子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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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月清輝,過廊靜靜,隔著沈鳳梅的房門,聽到房內(nèi)簫音幽幽。

  誤會已解,雪薇又是極心善的,飯后便提議來探望沈鳳梅的傷勢,并拿了一瓶嫦娥桂準備和鳳梅小飲。

  譚逸飛輕敲門,無人回應,二人對視一眼,再敲,仍是無人應答,譚逸飛試著推了推門,門竟沒鎖。緩緩推開,房中未燃燈,十分昏暗,雪薇下意識地地抓著逸飛的手臂,只見窗前一剪秀影,沈鳳梅正在凝神吹簫,沉浸其中,雪薇好奇地想上前細看,被逸飛制止,輕將門關(guān)上。

  穆雪薇:“她好象有什么傷心的事啊,就看著小二哥給她送藥了,都沒見她出來?!?p>  譚逸飛:“現(xiàn)在不方便打擾,咱們先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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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世章給宋宗英侯元欽算完八字,正是大吉相合,宋宗祥大喜,出得房門,正看到譚逸飛和穆雪薇,便叫道:“譚先生,穆小姐?!?p>  譚逸飛和穆雪薇:“哦,大隊長?!?p>  宋宗祥:“穆小姐,你的傘修好了。”

  穆雪薇高興地接過:“呀!謝謝?!?p>  宋宗祥正要回答,聽到房中簫音忽斷,顯是鳳梅在房中聽到了他的聲音,宋宗祥心中一凜,就要推門而入。

  繆世章及時阻道:“大隊長!”

  手離門只一寸,硬生生停住,宋宗祥努力克制,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繆世章:“穆小姐,大隊長特意來給你送傘,在下事忙,敢請穆小姐替我送送大隊長吧?”

  穆雪薇:“好啊,宋隊長,我送您?!?p>  宋宗祥心中柔柔地一動:“好,有勞穆小姐了?!?p>  兩人下樓而去。

  繆世章與譚逸飛對視片刻:“譚先生眾香國中運籌帷幄,這會兒又要去安撫佳人了吧?”不待譚逸飛說話,繆世章轉(zhuǎn)身回房。

  只聽房中傳來沈鳳梅幽幽的聲音:“譚先生,請進來吧?!?p>  _

  油燈點亮,映著鳳梅慘白的愁顏,她凄然道出自己在侯府的遭遇,喃喃道:“陽關(guān)多古調(diào),無奈醉中聞,歸夢吳山遠,離情楚水分……”

  譚逸飛深深嘆息:“難怪沈老板要奏這曲《陽關(guān)三疊》。沈老板竟是如此遭遇,我原本以為大隊長會,會……”

  沈鳳梅輕嘆:“花開花落自有時,鳳梅命中注定飄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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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首《陽關(guān)三疊》產(chǎn)生于唐代,是根據(jù)王維的名篇《送元二使安西》譜寫而成。這是一首傷別的酒詩,逸飛釀酒又擅簫,故對此曲亦是嫻熟。尤其那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韻味之深永,逸飛更為共鳴。

  譚逸飛在講武堂受新學教化,又極認同中山先生的三民思想,他向往有朝一日能實現(xiàn)民生大同之強國,故對禮教尊卑極為反對,對沈鳳梅便更多了一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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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逸飛:“想我中華浩浩千載,卻是禮教束人,民智未開,這尊卑頑疾還是如此根深蒂固?!?p>  沈鳳梅淚珠涌出:“在九仙鎮(zhèn)鳳梅是人人指罵的蛇妖,只有先生仗義執(zhí)言?!鄙钍┮欢Y,“鳳梅銘刻于心!”

  譚逸飛:“快請起沈老板。同是天涯淪落人,譚某理應說句公道話?!?p>  沈鳳梅心頭一酸:“正是,譚先生也是異鄉(xiāng)漂泊,要不是對先生同感,這心酸事也不便和您說。這么多年,只有先生聽得懂我的簫,可謂簫中知音。”

  譚逸飛:“沈老板只管養(yǎng)好身子,旁人的短長何需理會,只要堂堂正正,沈家班就是在九仙鎮(zhèn)一直唱下去又如何?”

  沈鳳梅心頭一熱,目中重燃起希望:“譚先生?”

  譚逸飛一笑:“沈老板要覺得成,在下就請魏老哥去五柳鎮(zhèn)把沈班主請回來如何?我想這些日子班子上下對沈老板定然也是極為惦念?!?p>  沈鳳梅大喜,再施一禮:“謝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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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雪薇陪宋宗祥到客棧門口,將小花傘輕輕轉(zhuǎn)著看,象一位月下摘花的仙子,宋宗祥看得呆了。

  穆雪薇笑著:“宋隊長,你的手真巧,根本看不出哪兒折過?宋隊長……”

  宋宗祥回過神:“哦,穆小姐滿意就好。小姐真如嫦娥仙子,不沾紅塵煩擾?!?p>  穆雪薇:“哈哈,真要是沒煩擾那可多好!佛家有云‘不雨花猶落,無風絮自飛’,別說是在凡塵了,恐怕連天上的神仙也有煩心事呢?!?p>  宋宗祥:“穆小姐說的真是。”望月吟道,“人間離別最堪憐,天上嫦娥恐亦然。昨夜廣寒分破鏡,半奩飛上九重天?!?p>  穆雪薇:“聚散皆是緣,這離愁別緒雪薇也是切身經(jīng)歷過的。但我相信,只要有緣,就一定有重聚的一天?!?p>  宋宗祥心中驀然亮了一下:“只要有緣?”

  穆雪薇大眼睛滿是信心:“是!宋隊長,您一定要相信,有緣一定會相見的!”

  宋宗祥脫口而出:“我信我信!”

  穆雪薇不禁莞爾:“詩云‘不來同一醉,何以解憂端’,看來沒有酒是無以解憂的。給,這瓶嫦娥桂送您啦!”

  宋宗祥雙手接過:“多謝多謝?!?p>  穆雪薇對月神思:“嫦娥奔月,百世流芳。嫦娥雖與后羿天各一方,卻留給人間一段傳世佳話,留給彼此一段永恒的思念,這何嘗不是千古之幸呢。”

  宋宗祥只覺心中豁然開朗,是啊,他和鳳梅不正是這樣嗎,他這么想著,癡癡地望著月波流瀉下的穆雪薇,忽聽雪薇歉然笑道:“呀,說了這么多,耽誤您回府了……”

  宋宗祥深深一躬:“宋某多日的心事,今天幸得穆小姐點拔才解開,宋某多謝!”

  穆雪薇掩口輕笑:“過獎過獎,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不過是將當初寬慰自己的話講給大隊長聽罷了。”

  宋宗祥:“哦,穆小姐,以后不用叫我大隊長了,聽夫人說她和穆小姐是姐妹相稱,不見外和話,稱呼我一聲大哥就成?”

  穆雪薇很大方地說:“好啊,宋大哥?!?p>  宋宗祥心中一喜:“哎哎,就是這樣?!?p>  小生子急急地跑來:“大隊長,大小姐去了學堂?!?p>  宋宗祥一怔,匆匆對穆雪薇一禮,急上馬奔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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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稚謙正心煩意亂地批著作業(yè),忽聽門外“砰砰砰”地急敲門聲,起身開門,宋宗英忽的一下?lián)涞剿麘阎?!譚稚謙一驚,不及關(guān)緊門,已被宋宗英緊緊摟住,心下不由大熱,亦摟住宗英:“宗英……”

  宋宗英推開他:“你,你有話干嘛不明說,你這個書呆子,干嘛不說個明白!”

  譚稚謙:“我……宗英……繆會長說你,你和侯府已經(jīng)訂親了?!?p>  宋宗英委屈得眼淚撲籟,敲打著譚逸飛的肩:“你就是心里頭沒我,聽幾句風言風語就全信了,都沒有問過我,都沒有問過我!”

  譚稚謙急道:“宗英,對不起,我……我心里一直覺得咱們門第懸殊,大隊長又極力反對。所以一聽侯府和你,你又,你又盛贊侯少爺?shù)臑槿?,我就,我就……?p>  宋宗英哭著大叫:“傻子!我的心思難道你還不信,你一直都不信嗎?我是那種攀龍附鳳的女孩嗎,我心里就只有你一個人啊,一個人啊——”

  譚稚謙深深感動又深深歉然,一把摟住宋宗英。

  “砰”門被猛地推開,宋宗祥出現(xiàn)在門口,面色沉得厲害。

  兩人大驚!

  宋宗英:“哥,你怎么來了?”

  宋宗祥:“我要不來,你怕是要做出寡廉少恥的事了!”

  宋宗英:“哥,你聽我說,我喜歡的是稚謙,我不要嫁去侯府?!?p>  宋宗祥:“這事容不得你作主,跟我回去!”

  宋宗英:“我的婚事怎么不容我作主?我今兒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喜歡的是稚謙,我今生要嫁的人就是譚稚謙!”

  宋宗祥:“放肆!跟我回府!”

  譚稚謙:“大隊長,我與宗英情投意合,還求您……”

  宋宗祥喝道:“住口!譚稚謙,當年宋某憐你落魄,好心收留,你就是如此回報我嗎?”

  譚稚謙:“大隊長再造之德稚謙永記在心。只是,我與宗英是真心以對,還望大隊長成全?!?p>  宋宗英淚水驟下:“哥,妹子求你了?!?p>  宋宗祥:“別說了!宗英開春就和侯府完婚。譚教習愿意留下,就請喝杯喜酒,不愿留,宋某厚禮相送!”

  譚稚謙呆住,身子一晃。

  宋宗英大急:“哥——你不能這樣!我除了稚謙誰都不嫁——”

  宋宗祥努力克制:“別惹我發(fā)火!”吼道,“給我回去!”

  宋宗祥大力將宋宗英拽走,宗英大哭:“稚謙,稚謙——”

  譚稚謙下意識地追來,被宋宗祥一怒推倒于地,將宋宗英扔上馬,絕塵而去。

  譚稚謙大悲:“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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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哭嚷回到府上,宋宗祥怒氣沖沖將妹子扯進后院,宋宗英大叫:“你放開我放開我,我喜歡的是稚謙,是稚謙——”

  宋宗祥氣得大吼:“住口!大庭廣眾胡言亂語,真是不知羞恥!”

  宋宗英:“男女平等,戀愛自由!我們真心相愛有什么不知羞恥?”

  宋宗祥:“瘋了瘋了,我平時太縱著你,竟讓你被那個教習教化成滿口妖言!”

  兩人的吵鬧聲驚得全院皆驚,紛紛出屋,梁嘉琪急急地來勸:“哎呀這是怎么了?”

  宋宗英大哭:“嫂子,你勸勸我哥,我不要嫁侯府,不要嫁侯府呀——”

  梁嘉琪:“宗英,別急別急,宗祥,你也消消氣,明日慢慢再說,慢慢再說啊。”

  宋宗祥強忍下一口氣:“這事我本來還想問問你的心思,誰知道你竟然跑去做這等丟人現(xiàn)眼的事,我告訴你,就算不嫁侯府,也絕不能是那窮酸教習?!?p>  宋宗英大嚷:“丟人現(xiàn)眼的事你不都先做了,教習干干凈凈,那下九流的蛇妖才是下賤!”

  宋宗祥一怒舉掌,被眾人嚇得攔住。宋宗英也是呆了,卻毫不退縮地怒視著。

  畢竟是從小心疼的妹子,宋宗祥終于極力克制:“孫媽,伺候小姐休息!小生子,看好了門,小姐要再亂跑,我砸斷你的腿!”

  孫媽和小生子:“是,老爺!”

  宋宗英就要沖出院,被宋宗祥一把推進房內(nèi),宗英急喊:“哥——”

  “嘩啦”門被鎖上。

  “啊——”房內(nèi)傳來宋宗英力竭的大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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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瓶清酒,兩只酒杯。

  柴日雙坐在主座,老謀深算地等著,一會兒賬房將劉二豹請進了福田升商行。

  柴日雙忙堆笑起身:“劉團總,快請坐?!?p>  劉二豹坐下:“柴老板,那事真是窩囊,我來給你陪個不是了?!?p>  柴日雙:“團總說哪兒的話,是宋隊長太不講道理,自己發(fā)財,卻到處去斷別人的財路?!?p>  劉二豹氣不打一處來:“就是!他宋家在九仙鎮(zhèn)橫行幾十年啦!哦,這是那槍的銀票,還給您?!?p>  一張銀票送到柴日雙面前,卻被柴日雙推了過來:“劉團總,價錢不對?!?p>  劉二豹不解:“怎么不對,這銀票我動都沒動過?”

  柴日雙一招手,賬房將一張紙送到劉二豹面前,劉二豹看了一驚:“怎會這么大數(shù)?不是說好80大洋一支嗎?”

  柴日雙陰陰笑道:“咱們買槍這合約您難道都沒細看嗎?我福田升的買賣,買價可以不論,但一旦違約就都是五倍賠償,這個規(guī)矩在商界家家都知道,團總可以隨便去問?!?p>  劉二豹:“怎么?你也玩這套,我被姓繆的蒙了也就罷了,告訴你,你可不是什么九仙商會的人,老子不吃這套!”

  柴日雙不動聲色地笑著:“劉團總,自己疏忽又怎么能怪別人呢?這張合約您可以不管,但縣商會卻不會不管,條款一目了然,印記清清楚楚,誰是誰非不言而喻啊?!?p>  劉二豹冷笑:“少來這套,縣長就是我表舅,我還怕你這個?!?p>  柴日雙也是冷笑:“看來團總對官場還不了解,縣商會都是全縣的鴻商巨賈,他們的買賣牽著全縣的經(jīng)脈呢,縣長要想坐得長久,對商會也不得不敬讓三分,怕不會為咱們這個顯而易見的合約賭上烏紗吧!”

  劉二豹心中一凜,愣愣地看著那張合約,自己歪歪扭扭的簽字在目中跳動,僵持半晌,終于泄氣:“那你說怎么辦,這么多錢我可沒有?!?p>  柴日雙詭笑:“無妨,劉團總,這次又不全是你的錯,柴某就提個兩全的方法如何?”

  劉二豹:“行,你說?!?p>  柴日雙:“我聽說酒仙酒坊是劉團總開的?”

  劉二豹搖頭:“地有一半是我的名,就占兩成股子,其他都歸譚逸飛?!?p>  柴日雙:“那么,劉團總就用地契抵了這賠款吧。哦,我是說,劉團總反正對造酒沒什么興趣,索性就把酒坊的地契轉(zhuǎn)讓給我,咱們之間的欠賬就一筆勾消!”

  劉二豹一喜:“當真?”隨即搖頭道,“不成不成。姓宋的那天發(fā)了狠話,再和你做買賣他真敢崩了我呀,不成不成……”

  柴日雙:“世事并非絕對,我們不妨變通一下可好?”

  劉二豹聽不明白:“變通?啥叫變通?”

  柴日雙瞇著眼睛嘿嘿詭笑起來,密語片刻,劉二豹暗驚,但他本就是愚蠢寡義之徒,說到最后,不得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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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日雙便趁熱打鐵,送走劉二豹,便著人把郭老板叫來。

  白面櫻唇,和服紈扇,三味線琴輕輕彈奏,兩名日本歌伎翩然表演。

  柴日雙饒有興致地欣賞,一邊拍手相和,一旁的郭老板附和地笑看,時不時觀察著柴日雙的臉色。

  柴日雙只看著表演:“郭老板,你看她們配合得多好,配合得好,戲才會精彩,是嗎?”

  郭老板忙連連點頭:“是……是……”

  幽柔的黃色燈光下,一張紙推到了郭老板旁邊,郭老板看了看,忙收好揣入懷中:“柴老板放心……”

  柴日雙自始至終都沒看郭老板一眼,依然沉浸在歌伎的琴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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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風吹著枯枝敲拂著紙窗,沈鳳梅立在窗前似有所盼,因急切頰上竟有些泛紅,突然,她目中喜色乍現(xiàn)。

  窗外一篷車進了后院,沈班主下了車。

  沈鳳梅立即奔出門,喜悅地迎上:“班主,您回來了!”

  沈班主心疼地看著憔悴的沈鳳梅:“鳳梅,就這么幾天,瞧你都瘦成什么樣兒了,這不是讓我心疼死嗎?來,上車吧,到了班子,可得讓他們好好的照看你?!?p>  沈鳳梅怔?。骸霸趺?,您不是譚先生請回來的嗎?”

  沈班主一詫:“譚先生?不不不,是大隊長說你病在客棧,特意派人找我來接你回班子呀,這不,還給咱雇好了馬車,愣著干啥,趕緊上來吧?!?p>  沈鳳梅一驚,不由退了兩步:“不,不是這樣的,譚先生說了,只要我立得堂堂正正,就沒什么可怕的!我不走,我要等譚先生,我要等譚先生……”

  突然她身后響起粗聲粗氣的一聲:“大隊長交待,派我兄弟二人護送沈老板出鎮(zhèn)?!?p>  沈鳳梅驚回頭,看到熊二熊三冷冷地看著他,虎背熊腰的壯漢更顯她的羸弱無助。原來昨晚繆世章見宋宗祥仍對沈鳳梅頗為掛念,便命熊二熊三一早去接了沈班主來,今日務(wù)必令沈鳳梅永離九仙!

  沈鳳梅:“你們說什么?大隊長親口要我走?不,我不信,我不信——”

  她剛?cè)计鸬南M龅挠直粷矞?,身子顫抖起來,沈班主一把扶?。骸斑€有啥不信的?這有權(quán)有勢的爺在哪兒不都是一樣,鳳梅,你就是癡心,在侯府就早該明白了,咱走吧……”

  沈鳳梅面容慘白,不遠處已漸有人圍了上來:

  “我要是她早沒臉回來了,聽說在侯府就被啐出來了,咋的,還想等大隊長來送呀?”

  “哪兒呀,沒聽她說嗎?又勾上譚先生了,等譚先生來留她呢?!?p>  “哎喲喲,蛇妖可真有股子媚勁,水性楊花的貨!”

  熊二熊三再近一步:“送沈老板出鎮(zhèn)!”

  人言如劍戳入心中,沈鳳梅悲情恍惚,虛弱地站立不住,呆呆地被沈班主扶上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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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工們大干著。譚逸飛在小鍋中試料,一邊悄悄地看著一張方子。

  忽見一人匆匆沖來,一看,是譚稚謙,譚逸飛趕快迎了上去:“稚謙兄,怎么跑得如此之急?”

  譚稚謙一把拉住譚逸飛:“在下有急事請逸飛兄相助?!?p>  譚逸飛未及回話,已被譚稚謙直拉到九宮湖邊,迫不及待地說了宗英之事,邊說邊惱得將幾個石子重重丟到湖中,濺起一串水花:“我該怎么辦?怎么辦???”他使勁搖著譚逸飛,“逸飛兄智計過人,這事一定得幫幫我,稚謙在九仙鎮(zhèn)孤獨一身,只能求逸飛兄了!”他悲聲在耳,一反平日斯文。

  譚逸飛:“大小姐現(xiàn)在怎樣?”

  譚稚謙:“我剛?cè)ニ胃蚵?,她被大隊長鎖在房里了。小生子說她不吃不喝又哭又鬧的,我,我,逸飛兄——”

  譚逸飛點頭:“別急別急,讓我想想,想個周全的辦法?!?p>  譚稚謙:“侯府少爺這兩天就來定親,以宗英的烈性,萬一她做出什么決絕的事來我也不活了!”

  譚逸飛也不由心提了起來:“這……稚謙兄,我就問你一句話,要是大小姐能出府,你能帶她遠走高飛嗎?”

  譚稚謙一驚:“私……”畢竟是文弱書生,那個“奔”字羞于出口。

  譚逸飛正色點頭:“嗯?!?p>  譚稚謙皺眉來回走著,顯見內(nèi)心強烈掙扎,終于停?。骸爸芍t自幼苦讀圣賢,原不該做出這種有違禮教的事,眼下卻全顧不得了。好,只要宗英出府,我就帶她走!

  譚逸飛:“好,逸飛盡力一試?!?p>  _

  一陣急促腳步,魏永更老遠跑過來:“譚老弟,我一早就雇了車子去接沈家班,嘿,這巧,在半道遇到沈班主了,他說是去仙客來接鳳姑娘走的,這咋回事?”

  譚逸飛一驚:“不好!稚謙兄,你先回去,魏老哥,快,替我找匹馬去仙客來?!?p>  繆世章:“譚先生,馬來了?!彪S著話音,繆世章和七虎騎馬而來,帶著四個兵丁。

  譚稚謙一見匆匆便走,繆世章突然看到他,疑惑一閃而過。

  譚逸飛:“哦,繆會長,七爺,逸飛有失遠迎?!?p>  繆世章:“譚先生,侯營長不日就上門和大小姐定親,府中大宴,特意來買批酒仙”。

  走了不遠的譚稚謙聞聲頓止,身子晃了一晃,又埋頭走遠,繆世章看在眼中,輕輕冷笑。

  譚逸飛:“原是如此,酒仙一直無緣登仙客來寶地,今天能進得大隊長府上,實乃榮幸!兩位吩咐一聲不就成了,還用親自來一趟。哦,魏老哥,你去取十壇酒仙和二十瓶嫦娥桂送到宋府,這就去辦。繆兄、七爺,此刻不巧,在下有要事失陪,改日請二位的席?!?p>  譚逸飛抽身要走,繆世章一使眼色,七虎下馬攔住譚逸飛:“譚先生,二哥說你的貨不提早來訂怕是訂不上了,不用你送,人和車我們都帶來了,拿上就走?!?p>  繆世章頗有意味地笑著:“二十年來九仙鎮(zhèn)又開了酒坊,我這會長還都沒好好領(lǐng)略過呢。今天難得,還請譚先生給我們哥倆介紹介紹吧?”

  七虎:“就是就是,什么急事管他呢,走,譚先生。”

  不由分說,譚逸飛已被七虎熱情的扯住,往酒坊走去,他目中的焦急繆世章均看在眼中,但此刻卻是脫身不得,心知繆世章此來便是故意絆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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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逸飛領(lǐng)二人大致轉(zhuǎn)了一圈,便指揮著酒工將二十瓶嫦娥桂搬到了七虎的馬車上,看了看懷表,余光一閃,發(fā)現(xiàn)繆世章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旁,心知沈鳳梅之事已無可挽回,不如借機行個順手牽羊之計,今日便讓酒仙登上仙客來的柜。

  原來,酒仙大典震驚四座,上至達官下至平民無不歡迎。但偏偏繆世章以酒坊初開,質(zhì)量不穩(wěn)的理由始終拒絕仙客來進貨,致使九仙鎮(zhèn)最大的酒樓卻沒有九仙鎮(zhèn)最紅的酒這般尷尬,而龍安縣約定俗成的一點便是,只有上得仙客來的酒才算正品,才算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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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逸飛便一直在做這個打算,這么想著,計已上心頭,他大聲叫著魏永更:“魏老哥,麻煩你去繡園選幾匹紅鍛著人送來,等這鍋酒仙一出,我要布置在酒壇上面,親自給大隊長送去?!?p>  七虎笑道:“譚先生,您太講究了?!?p>  譚逸飛:“大隊長家宴豈可怠慢。逸飛還想借機瞻賞一回府上氣勢呢?!?p>  七虎爽朗大笑:“那算什么事!我給先生領(lǐng)路!”

  譚逸飛:“好,多謝七爺!”故意大聲叫道,“魏老哥,這是給蕓姐的鍛子錢,您快去吧?!彼贿厪膽阎刑椭贿吙觳阶叩轿河栏媲扒穆暤?,“老哥去了繡園之后,趕快去追沈老板,把這點心意交給她吧,萬勿聲張。拜托老哥!”

  魏永更怔了一瞬,將銀票揣入懷:“老弟,你、你真是重情義啊。放心!”

  魏永更走遠,七虎在一旁大叫:“譚先生,出酒了!”

  譚逸飛笑著走了上去:“好,兄弟們,裝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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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神案上煙香裊燃,宋氏的宗牌在繚煙中靜立,宋宗英和侯元欽的生辰八字擺在牌位面前。

  宋宗祥跪在案前,目中滿是凄然和憂心:“爹,娘,二娘,宗祥沒用,這么久都沒找到宗梅,只能把一腔手足之情全給了宗英……二十年來宗祥亦兄亦父,盼她安康喜樂,盼她一世如意。侯府和咱世交情深,兒愿宗英和元欽恩愛白頭,為了他們,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說到此目中驀的一痛,腦中閃現(xiàn)出沈鳳梅凄然遠去的車影,“可宗英卻不明白我的苦心,爹,您告訴宗祥,我該怎么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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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走失的大小姐雖名為宗梅,與宗祥和宗英同屬宗字輩兒,但只有宋宗祥、繆世章和鎮(zhèn)上的老人兒才知道,宋宗梅并非宋家根脈,乃是宋老爺?shù)亩蛉撕拖确蛩O氘斈晁卫蠣攷ьI(lǐng)部隊烽火縱橫,副官為保護他飲血陣前,副官的夫人正懷身孕,驀地失了夫君幾乎哭死,卻對宋老爺無絲毫怨言。

  原來這位夫人出身詩禮之家,明白夫君做的是摧腐煥新的磅礴大事,當然亦明白軍人有凱旋功業(yè)的威風,自也有馬革裹尸的悲壯。況先夫與宋老爺本就是生死相交,這是為家國忠義流盡最后鮮血!夫人的大義深深震撼宋老爺,二人在病榻前親耳聽著副官臨終遺言,那便是將夫人托付與宋老爺,于是,這殷殷遺囑令夫人成了宗祥的二娘,這遺腹子便是半年后生于宋府的梅小姐。

  宋老爺對梅兒視如己出,為免她長大對身份生異,便在祠堂燃香祭祖,將“宋宗梅”的大名書于宋氏家譜,昭告全鎮(zhèn),我宋府千金臨門,宋宗梅就是我宋府的大小姐!這身世宗梅自是不知,宗英更是聞所未聞。只有宗祥深知,宗英是二娘與爹親生,和自己才是真正的宋家血脈,故此從小就對宗英珍視之極。若非此番她太過忤逆,他又怎忍心宗英有半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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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嘉琪和孫媽在后院坐立不安,家丁和丫環(huán)圍在宋宗英門前侯著,只聽門內(nèi)哭聲大作,“砰哩咣啷”砸東西的聲音。

  宋宗英:“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哥,你要不放我,我就一頭撞死!”

  宋宗祥從祠堂出來大吼:“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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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哈哈大笑聲,一大車酒壇拉進后院準備入窖,紅緞彩結(jié),十分紅火。

  七虎大笑著:“譚先生快請!大哥,我和二哥去買酒仙,譚先生硬是不收錢,還用紅錦裝掛親自送了來!”

  譚逸飛:“給大隊長、夫人見禮?!?p>  宋宗祥:“譚先生,你的大禮宋某領(lǐng)了,中午咱們就開上一壇!”

  宋宗英在屋中如遇到救星:“是譚先生嗎?譚先生,快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譚逸飛一怔,繆世章眉頭一皺,宋宗祥有些尷尬:“宗英發(fā)小姐脾氣,讓先生見笑。虎子,你陪譚先生隨便看看,少時廳中午宴。”

  七虎答應一聲,將譚逸飛拉走。

  屋中宋宗英拼命大叫:“譚先生,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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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燥壓抑的轱轆聲,一輛篷車行在官道,漸至山腳,林寂人稀。

  沈班主擔心地看著凄茫的沈鳳梅,撩開了她那側(cè)的篷簾:“鳳梅,透口氣吧,別悶壞了。”

  沈鳳梅無神地向簾外瞥了一眼,只見一匹馬急奔而來,魏永更大喊著:“鳳姑娘!鳳、鳳姑娘!”

  沈鳳梅一詫:“魏大哥?”

  魏永更行至篷車前,熊二熊三已將其擋?。骸敖Y(jié)巴,你來干啥?大隊長吩咐將沈老板平安送與班子會合,不可多生事端?!?p>  魏永更:“啥事端?鳳姑娘和我為九仙鎮(zhèn)不要命的時候你們都忘啦?我可忘不了,咋的,送鳳姑娘一、一程不興啊?鳳姑娘,這是譚老弟給的,讓你路上用!”

  沈鳳梅心生感激,下得車來深施一禮:“鳳梅謝兩位仁義之恩。”

  魏永更趕快相攙,非常同情地望著她:“我看鳳姑娘菩薩娘娘一般,咋就成了蛇妖呢?”

  沈鳳梅稍稍恢復神智,枯望四周,已至九宮山腳,她忽然心念一閃:“魏大哥,請問這九宮山上可是有座石碑嗎?刻有酒字的石碑。”

  魏永更:“有啊,就在山頂。”

  沈鳳梅心頭一震:“真……真的嗎?我以為那天自己又在夢里,真的嗎?”

  魏永更有些詫異:“真、真的。是談老祖修的,剛修完他家就都、都沒了。”

  沈鳳梅心頭大急:“魏大哥,你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我,我想親眼再見見那塊碑?!?p>  熊二熊三愣了,魏永更愣了,三人不由都一個機靈,熊三沉聲道:“請沈老板上車!”

  沈鳳梅急切而凄憐:“魏大哥——鳳梅這一去,怕是今生再難相見了!”

  魏永更想了想:“熊二熊三,你倆象個金剛似的吼啥?人家鳳姑娘拼著槍子兒護咱九仙,咋沒聽你倆敢對兵匪吱一聲呢?”

  熊三被說得慚愧:“結(jié)巴,你說的這是啥話?!?p>  魏永更:“啥話,魏大膽子有的是義氣,啥話不敢說?鳳姑娘就、就要離開九仙了,讓她登個高再看一眼九仙不成???她還成了犯人啦?”

  沈鳳梅:“兩位大哥,鳳梅只求親眼見上一眼,請兩位成全?!?p>  沈鳳梅楚楚施禮,熊二熊三猶豫了,熊三道:“哥,你看?”

  熊二:“差二里地就出鎮(zhèn)了,耽誤不了半晌,你在這兒護著沈班主,我和他們上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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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虎熱情地帶譚逸飛將宋府上下轉(zhuǎn)了個遍,譚逸飛少不得夸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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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時分,大廳已擺下一桌豐盛酒席,宋宗祥、梁嘉琪、繆世章、七虎已然就座,神色各異。

  七虎笑著:“二哥,所有酒館都把酒仙和嫦娥桂擺得高高的,生怕人家看不見,你倒好,一壇都不進,在咱仙客來我就沒好好地喝上一回?!?p>  一句話說得繆世章有些尷尬,就見小生子和譚逸飛笑著走進,將三個精繡竹匣放在條案上,小生子又出去了。

  譚逸飛:“是酒仙道行還淺,沒叩開仙客來的高門。各位,今天逸飛斗膽,借此宴一展酒仙之美,若入得各位法眼,還望繆會長您在仙客來給酒仙留出一席之地???哈哈……”

  七虎:“那還不好說嗎,快打開快打開,我都等不及了?!?p>  梁嘉琪:“七虎兄弟,怎好讓譚先生親自動手。”

  譚逸飛一笑:“哪里哪里,逸飛該謝大隊長賜宴才是。這幾匣窖藏稍久,各位品品如何?”

  就見譚逸飛挽起袖子,干凈利落地拆匣開瓶,酒香立時香飄滿室,譚逸飛舉瓶倒酒瀟灑嫻熟,一滴都沒有濺出,又將嫦娥桂特意斟給梁嘉琪,眾人不免暗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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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呯”眾杯互碰,一飲而盡。

  七虎:“好!”

  宋宗祥:“好!”

  梁嘉琪:“桂芬酒郁,唇齒留香,譚先生,嫦娥桂真是不虛此名?!毙Φ?,“只怪女人家量淺,不能象你們喝得那么豪爽,擾了各位的興了?!?p>  譚逸飛:“夫人說哪里話,千杯一醉確是豪爽,品酒論文更覺風雅,以夫人之文采,若真行起酒令,只怕我等都不是對手呢?!?p>  宋宗祥:“不錯,曹孟德云對酒當歌!美酒在手,我們何不一歌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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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宗祥三杯下肚,已有些愁緒上涌,梁嘉琪和繆世章?lián)牡貙σ曇谎邸?p>  七虎:“大哥,你這不是出我的丑嗎?喝酒就喝酒,我哪兒會唱什么歌呀?”

  繆世章一笑:“虎子,難得大隊長有此雅興,你不擅行令就做個判官如何?”

  七虎不解:“判官?”

  梁嘉琪:“就是一人起令,誰若是接不上來或者接得不好,就聽判官賞罰?!?p>  譚逸飛:“七爺大權(quán)在握,一壇酒仙豈可盡興!小生哥,請送上來吧?!?p>  小生子應了一聲,吃力地抬進一個大木盒,五光十色的中外美酒,均是貴重精品,宋宗祥和七虎不禁起身去看。

  七虎:“哦!譚先生,你真是造酒的行家,這,這些洋酒我見都沒見過?!?p>  宋宗祥:“宋某謝了!好,請譚先生滿酒,咱們這就行上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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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逸飛非常紳士地給每人各種酒都倒上一杯,自己卻只飲酒仙。他深諳酒道,知道不同的酒混著喝很容易醉人。宋代《清異錄》中就有載“雜之,善酒者亦醉”,原因就是釀酒的原料不同,酒精含量也不同,所以飲后產(chǎn)生的化學反應自然不同。

  眼下桌上,既有仙香清雅的酒仙,又有葡萄發(fā)酵后的白蘭地、谷類制成的威士忌,品類十分豐富,譚逸飛將自己的藏品帶來便是為了眾人皆醉我獨醒,遂頻頻勸酒,大家笑語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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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世章:“說到酒令,我突然想起白居易的《勸酒歌》了,這里面還有一個趣事,話說白居易羨慕長安城的繁華,就去求見顧況,盼他薦個官做做,好在長安城長住下來,顧況就用名子笑話他,‘長安米貴,白居不易啊。’”

  繆世章語含機鋒地看著譚逸飛,譚逸飛卻不動聲色道:“果真有趣,好!我們何不就以《勸酒歌》為令,這易與不易全由七爺定奪?”

  宋宗祥:“好!我先來!‘何處難忘酒,青門送別多。斂襟收涕淚,簇馬聽笙歌’?!蹦钔?,也不等七虎判定,便自先干了一杯。

  梁嘉琪一聽便知,丈夫還在想著被趕走的沈鳳梅,于是緩緩道:“‘何處難忘酒,長安喜氣新。初登高第后,乍作好官人’。宗祥,你我夫妻相敬十載,我敬官人一杯?!?p>  宋宗祥面色放柔,一飲而盡,二人均是各有心事。

  繆世章:“‘何處難忘酒,朱門羨少年。春分花發(fā)后,寒食月明前’。在下羨譚先生少年得志,繡園既然已經(jīng)花發(fā)似錦,何必在意仙客來這旗冷寒食???”

  譚逸飛一笑:“‘何處難忘酒,天涯話舊情。青云俱不達,白發(fā)遞相驚’??娦指呔蜕虝L,自然最精商道,生意人要是不盼著青云達志,豈非空剩下白發(fā)相驚了嗎?”轉(zhuǎn)頭一笑,“七爺,逸飛對得好不好?”

  七虎豪飲一杯:“對的好!嗨!這酒令也沒啥難的,不就是,何處難忘酒……酒……”

  譚逸飛:“軍功第一高?!?p>  繆世章:“還鄉(xiāng)隨露布?!?p>  宋宗祥:“半路授旌旄?!?p>  梁嘉琪:“喲,這說的可不就是虎子兄弟你嗎?”

  眾人大笑,再飲一杯,七虎高興地跟著笑,又飲了數(shù)杯。譚逸飛不斷換著各種酒給眾人滿上,略一環(huán)視,眾人都有些醉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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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鳳梅身子虛弱,一路走走歇歇,直爬了半日,眾人才望到九宮山頭。

  熊二嗵嗵嗵地攀上,魏永更卻是呼哧帶喘,本已有些饑腸轆轆,山風吹來,更令他倆不由打了個冷顫。

  熊二:“自打滅了談家就沒人上這頂上來,沈老板真是邪門兒!”

  魏永更:“呀,鳳姑娘,你,你快些吧,這兒凈刮陰風,怪嚇人的。”

  沈鳳梅疲憊地上了坡,重見殘碑,不免一聲驚叫,激動地跑上前,摔在了地上。

  魏永更趕快去扶:“呀,咋啦這是?快、快起來?!?p>  魏永更搖著呆住的沈鳳梅,沈鳳梅臉色越來越煞白,魏永更很害怕,熊二也有點心慌。

  魏永更:“鳳姑娘,鳳姑娘……你醒醒神,嚇、嚇死個人了,別是被談家懾去魂了吧?”

  沈鳳梅終于醒過神,急切地問:“魏大哥,我問你,二十年前,九仙鎮(zhèn)有沒有一戶人家丟了個女孩子,有嗎?有嗎?”

  魏永更被問傻了:“二十年前?我想想,我想想,哦,那、那時候談宋兩家打得昏天黑地,鎮(zhèn)上的人都逃出去避禍了,丟了孩子的可多著呢?!?p>  沈鳳梅身子一晃,冷汗涔涔。

  魏永更:“怎么了,到底咋了呀?”

  沈鳳梅一指殘碑:“這‘酒’字我認識,我認識,真是在這里,真的是在這里……”

  沈鳳梅極其激動,已然呆了,殘碑上的“酒”字又強烈地晃動起來,只覺魏永更和熊二驚訝的面孔越來越模糊,終于,她一片昏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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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逸飛談笑風聲,帶來的各種酒均空了半瓶,他笑著仍不斷為每人敬上。

  七虎:“譚先生,你既然做酒,就說說這酒有啥好?。俊?p>  譚逸飛:“就如劉伶所說‘無思無慮,其樂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七爺請?!?p>  宋宗祥頗有感觸:“正是,借杯中之醇醪,澆胸中之塊壘。我再起一令,還是白居易的詩,《不如來飲酒》。‘漁去風生浦,樵歸雪滿巖。不如來飲酒,相對醉厭厭’?!?p>  這又是宋宗祥借酒令思慮遠去的沈鳳梅,梁嘉琪不由暗惱:“好,我接一令,‘魚爛緣吞餌,蛾焦為撲燈。不如來飲酒,任性醉騰騰’。”

  宋宗祥皺眉看著梁嘉琪,梁嘉琪也有些不快,二人各自悶飲一杯,均覺頭腦昏沉。

  繆世章:“‘矻矻皆燒藥,累累盡作墳。不如來飲酒,閑坐醉醺醺’。譚先生,做生意見好就收,急功近利相當于引火焚身啊。”

  譚逸飛微笑著:“‘且滅嗔中火,休磨笑里刀。不如來飲酒,穩(wěn)臥醉陶陶’。繆兄,買賣貴在和氣生財,仙客來與酒仙同沾一個仙字,何不以和為貴呢?”突然急轉(zhuǎn)話鋒,“七爺,酒仙喝著如何?可上得仙客來的柜嗎?”

  七虎已喝得搖頭晃腦:“上得上得!好!再來!”

  譚逸飛大喜起身:“謝七爺!繆兄,判官已開金口,逸飛要謝繆兄玉成了?!?p>  繆世章萬沒料到,一呆:“這,這如何作數(shù)?”

  譚逸飛已笑著敬上一杯:“商有商規(guī),酒尊酒令,繆兄身兼雙職更加不會兒戲?!?p>  _

  要知酒令在中華由來己久,起于西周,完備于隋唐,如射禮和投壺一樣,乃酒席上助興的一種游戲,通過賦詩填詞、猜謎行拳來活躍氣氛,賓主盡歡。酒令大致分雅令和通令兩大類,雅令即出詩作對,同席人需按意接對,接不上者便要罰酒。通令多為擲骰、劃拳和抽簽這等民間流行之戲。

  歷朝酒令的著作不少,如元代的《安雅堂酒令》,明代的《醉鄉(xiāng)律令》,清代的《酒令叢鈔》等等。酒令還有一個著名的典故,話說西漢時呂后曾大宴群臣,命劉章為監(jiān)酒令,劉章請以軍令行酒令,席間呂氏族人有逃席者,被劉章?lián)]劍斬首,此即為“酒令如軍令”之由來??娛勒缕肪凭?,舉縣聞名,酒行中人又豈有不知行令之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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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世章被將了一軍:“大隊長……”

  宋宗祥努力晃了晃頭:“上便上吧,世章,這幾日我已聽到些言語,大小酒肆均尊酒仙上柜,已有不少客人慕酒仙之名去往別家酒樓了。嗨,既是九仙鎮(zhèn)的酒,便上得咱仙客來。”

  宋宗祥說完,已醉倒在桌上,繆世章不禁暗暗咬牙,重重放下杯子。

  “嘩嘩嘩”清香的酒仙又倒?jié)M三杯,譚逸飛又添一句:“多謝大隊長發(fā)話,繆會長,逸飛敬奉三杯,少時便請錢老板送酒仙登門。”

  繆世章更為氣憤,瞪著眼連干三杯,連急帶氣不禁頰紅耳赤,雙目沉沉伏在桌上。

  譚逸飛舉目再看,眾人均已醉倒,他搖搖晃晃出了前廳:“小生哥,幾位均盡歡而醉,煩請照看,我去請孫媽將夫人扶回房去。”

  小生子答應一聲進了廳,譚逸飛向后院走去,目光卻瞬時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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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嬌陽高照,后院靜悄悄的,掃院的家丁在假山石邊打著瞌睡。

  透過窗子,孫媽抱著三娣,在床邊拍著大娣二娣午睡,自己也迷迷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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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逸飛又走到宋宗英窗外,看到一托盤飯菜一絲未動,宋宗英蒙著頭倒在床上,他輕輕敲窗,沒有反應,再敲,宋宗英掀開被子怒罵:“敲什么敲!譚先生!”

  宋宗英一喜,立即跳了起來跑到窗邊:“譚先生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

  譚逸飛悄聲道:“噓——稚謙兄托我來的。”正色道,“特來問大小姐一句,大小姐為了稚謙兄什么都可以舍得嗎?包括這個家,華衣美食都舍得嗎?”

  宋宗英十分堅決:“當然!我早和哥說過,我今生非稚謙不嫁!譚先生,稚謙是不是求你救我出去的?你快救我!”

  譚逸飛看看四周:“好!”從懷中掏出一物遞進窗棱,宋宗英伸手去接。

  忽然身后傳來繆世章冷冷的聲音:“譚先生!”

 ?。ǖ诙陆Y(jié)束,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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