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原本四十只古猿的探索隊,在收到首領(lǐng)最終的嚎叫后,集合在了一起。
清點下來,只剩十一二只,其中重傷三只,其余都是輕中傷。
古猿們大敗特敗。
首領(lǐng)古猿被猛獸利爪劃破了肚子,腸子掉到了外面,此時奄奄一息。
思考者一號活了下來,受了些輕傷。它指著眾猿此時躲避著的高聳樹木,痛心疾首道:
“看到了嗎?樹上,才是安全的!”
“我們應(yīng)當(dāng)回到樹上去!”
眾猿沉默了。
它們認(rèn)同這個觀點。
草原,太可怕了。
但首領(lǐng)古猿不認(rèn)同,先是哀嚎了幾聲,隨后固執(zhí)地、面目猙獰地訓(xùn)斥道:“不許回森林!”
眾猿不能理解地看著它。
事已至此,為什么還如此執(zhí)拗。
首領(lǐng)古猿再沒出聲,它不愿意向它們解釋,也沒有力氣解釋。
它清楚,自己大限將至,在彌留之際,用手臂艱難地爬動,將自己從高高的樹枝,摔到了地面上去。
它要回到地面上,死在地面上。
漫長且艱難的過程里,沒有族人對它伸之援手。
它們只是靜靜地看著。
“不許......回到森林中去?!?p> 腦袋重重地砸在硬石上,彌留之際,它抽搐了一下身子,目光無神地看向天空。
思考者一號,沉痛地注視首領(lǐng)。
不久以后,野獸圍上來將它的尸體分食,最后剩下帶著模糊血肉的殘破骨架。
從尸體上再挑不出食物來。
樹下,一群舔舐利牙意猶未盡的野獸,對著樹上的古猿們,露出貪婪的目光。
首領(lǐng)死得很慘,連尸骨都不能帶回族群中去。
但這,也是它們的宿命。
從森林中采摘來的果實,在逃跑中被盡數(shù)丟棄了。
而它們暫時存身的這顆大樹,位于大草原的正中心,周圍不僅沒有食物,四處還都是草原猛獸。
處于這個位置,拖著負(fù)傷的身體根本逃不了多遠(yuǎn)。
這棵大樹,便是它們的墳場。
它們絕望了。
在樹上被困的第二日,另外兩只重傷的族人,于太陽落山前先后去世。
樹上的鳥蛋,被它們掏了個精光。
能吃的爬蟲,也被逮進(jìn)了嘴中。
一只干渴過頭的年輕古猿,劃破了樹皮,想要吮吸一些汁液,隨后被毒死。
一周后,樹上只剩下五只消瘦無神的古猿。
它們中途也不是沒有計劃下樹,逃脫此地過,但周圍的野獸似乎都清楚樹上困著幾只自助餐,紛紛圍在附近。
在第八日,眾猿實在支撐不下去,相繼暈厥。
反倒是最年邁的思考者一號,撐到了最后。
它想,這種結(jié)局,也不是不能接受,它們的祖先,生在樹上,現(xiàn)在自己死在樹上,也是一種輪回。
這樣想著,它也閉上了雙眼。
隨它去吧。
......
昏睡之中。
思考者一號,仿佛做了一個夢。
它的身體懸浮在空中,像飛行巨獸一般,俯視大地。
它茫然四顧,旋即,在無盡的穹頂上,看到了一張白凈、神圣的臉龐。
它的五官,與同類有些類似,但明顯,不是同一種生命。
在那張巨大的面孔上,一道目光注視著自己,深邃的眼神,令思考者一號有種被無形力量壓扁的錯覺,頓時寒毛卓豎。
“思考者一號?!?p> 對方開口,分明不是同族之間的交流方式,思考者一號卻能聽懂對方語言。
“忤逆者?!?p> 它繼續(xù)道。
“本上帝不準(zhǔn)你死在樹上?!?p> “給我回到地面上去?!?p> “滾?!?p> ......
思考者一號再次醒來,已經(jīng)處于遠(yuǎn)方的族群當(dāng)中。
熟悉的洞穴,清澈的湖泊,還有簡單粗糙的石墻。
它似乎根本沒有隨著首領(lǐng)古猿,出征北方森林。
但很快,周圍橫七豎八躺著的昏睡古猿,還有首領(lǐng)那具已然腐臭的尸骨,讓它這點僥幸破滅。
首領(lǐng)死了。
四十只族人的隊伍,只剩五只回來。
其中一只,似乎在睡夢中,斷絕了氣息,嘴角還帶著微笑,去得很安詳。
上帝。
它終于清楚,父輩和爺爺口中的上帝,是真實存在的。
它拯救了自己。
同時,它剝奪了自己原來的名字。
思考者一號。
它原本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來源。
現(xiàn)在它清楚,那是榮耀的象征,是父輩的余輝,部族受到上帝眷顧的標(biāo)志。
但現(xiàn)在,它的名字被剝奪了,更換做忤逆者。
它陷入深深的懊悔當(dāng)中。
一切,都是因為它倡導(dǎo)族人回到森林。正因為它是族群中最聰明的猿,上帝才不可饒恕它。
興許,假如自己沒有跟隨探索隊一起去北方森林,上帝興許會在草原猛獸圍攻前,拯救自己的族人。
但它跟著去了。
于是上帝要它親眼見證,族人們的死亡。
這是它對自己的懲罰和訓(xùn)誡。
這么一看,首領(lǐng)真是個幸運(yùn)的家伙,它這么虔誠和老實,以至于上帝甚至將它的尸體帶回了族群中來。
真是個盡心盡職的好首領(lǐng)啊。
將老首領(lǐng)供奉到石洞中,次日,思考者一號宣布,它就任族群新首領(lǐng)。
余下的年輕古猿,沒有異議。
出猿意料的是,思考者一號沒有帶族人們回到森林,而是下令將棲息地附近的石墻再往上增高半米。
冬天快到了。
它的吩咐是,死守此地。
“可是,食物該怎么辦?”
族群中有猿問道。
“我會想辦法?!彼伎颊咭惶枒?yīng)諾下來,隨后陷入沉思。
探索隊幾近全軍覆沒,失去了三分之一族人,盡管如此,食物儲備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過冬。
反而因為探索隊帶走了不少族群里的食物,又沒能將更多的漿果從北方森林里帶回來。
因此,剩下的食物大概只能撐到秋天結(jié)束。
而部族中占絕大多數(shù)的婦孺兒童,面對附近對森林古猿們垂涎三尺的野獸,想再出去搜尋采摘食物,說是肉包子打狗也不為過。
該怎么辦。
說實話,思考者一號想不出辦法來。
要是它有辦法,也不會向前首領(lǐng)提議,重回森林。
秋天快過去了。
族人們都清楚食物短缺,盡可能省吃儉用,盡管如此,食物也快被耗盡。
幾只年輕古猿嘗試溜到叢林中去,搜集食物,但是能被采摘的漿果,幾乎都被采完了,就連曾經(jīng)發(fā)生過奇跡大戰(zhàn)的地縫,它們都沒遺漏。
入冬了。
這片大草原上,是沒有雪的。
但寒冷和干燥,以及持之以恒的饑餓,同樣是滅絕生命的重要因素。
入冬沒多久,那兩只飛行巨獸一同去世。
眼看封存的漿果就要耗盡,思考者一號下令:
“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