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楊一群早早就起床了。到廚屋吃了點兒東西，就要出門去西柴院牽馬。剛從廚屋出來，楊德中在門口拍門。他叫了一聲“德中哥”，急忙過去開門。楊德中站在門口，也不進(jìn)來，他悄悄對楊一群說：
“兄弟，我對你說個信兒，我聽說西鄉(xiāng)公署里日本憲兵隊要抓抗日人士，凡是有槍的，只要被查出來，就送到憲兵隊，再對你用刑，打死扔到萬人坑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遭了日本人的毒手。這里主要是那個警備大隊干的，日本人都聽警備隊這一幫漢奸的話，他們說誰是抗日分子誰就是。我來對你說一聲，你平時不要帶槍。防止高家那幾個雜碎黑咱?！?p> 楊一群點了點頭，然后，他把他的想法對楊德中說了，楊德中不同意他現(xiàn)在就去，想讓他再等一等，他擔(dān)心萬一被那些漢奸發(fā)現(xiàn)，很有可能會引來日本人。楊一群聽后覺得大哥多慮，他說：“大哥，不會。我不帶槍，我和齊大儒一起去，他的點子多，智謀廣，我多聽聽他的主意。那個王縣長如果真的是抗日縣長，我們和他聯(lián)絡(luò)也不一定都是壞事。他那天親口對我說，他可以幫我們除掉對頭，就像那個雜碎，不中了咱們就......”說罷，還用手朝村西指了指。
看著楊一群主意已定，話說的也算有理，楊德中也沒有執(zhí)意阻攔。他也知道這個兄弟的本事，只是交代了幾句就回去了。楊一群送走了楊德中，就去找齊大儒，倆人在大楊樹下碰頭，楊一群講明他的想法，齊大儒馬上表示愿往，因為上一次就是他向王縣長推薦的楊一群。齊大儒對楊一群還是比較佩服的，在他心里，這一群楊家兄弟里，就這一個正派人，一個有正義感的人。他深知楊一群的志向，按他的話說，楊一群這小子，其志不在小，雖無鴻鵠之志，如果得遇明主，再遇高人點撥，肯定會干出一番大事業(yè)。不過，如果就按照眼下的干法，東一榔頭西一棒的，再跟著楊德中這樣的土匪，終究難成大事不說，還會招來滅頂之災(zāi)。這話都是藏在心里說的，就連楊一群他也不能講，畢竟，楊德中他們都是弟兄，疏不間親，他畢竟還是外人。倆人說完，站起來就走。他們來到牲口屋，牽出兩匹馬，備上馬鞍，二人騎上馬，出村往西顛去。齊大儒去過西鄉(xiāng)，以前，就是在他來到楊莊之前，他順著黃河沿岸討飯，打零工，什么活都干。他大約也知道賀莊的方向，那是縣城西北角離黃河很近的一個村莊，那里距日本人的公署有幾十里地的路程。據(jù)說，縣政府西北方向，靠近黃河，還有國軍的一個師駐守，暫時還沒有和日本人交戰(zhàn)?？h國民政府就在那附近設(shè)著，具體的位置，齊大儒也不清楚。他們騎著馬，一直往西走去。走到一處村莊，就向當(dāng)?shù)氐睦习傩赵儐?，不到晌午，他們就接近了賀莊。當(dāng)他們得知，已經(jīng)離賀莊不遠(yuǎn)時，楊一群下馬，和齊大儒商量下一步怎么走，是不是直接去找王縣長。齊大儒聽了，馬上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他說：
“不行。王縣長不是想讓你跟著他干么？你今天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這個王縣長，看看他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好，又是國家又是民族的，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抗日。還有，他說的殺一個老日五十塊現(xiàn)大洋，是不是是真的。德中也說了，日本人很猖狂，殺人如麻，還專殺抗日人士，他王縣長是不是敢和日本人分庭抗禮。咱先從老百姓口中打聽打聽，老百姓心里最明白，他要是抗日，老百姓肯定會贊揚(yáng)他；他要是禍害百姓，老百姓肯定會罵他。咱倆先把馬栓到一個人家喂著，給人家?guī)讉€錢。咱倆只當(dāng)是串親戚的，走著問著，不就打聽清楚啦？”
楊一群點點頭說：“甚合我意。走。”
來到一個村莊，把馬栓到一個老百姓家里，楊一群掏出一個銀元交給那家男主人，讓給喂點兒草料。那家主人說啥不要。最后，楊一群把銀元一撂，扭頭走了，不再糾纏，和齊大儒一起往賀莊方向走去。路過一個村莊，楊一群突然發(fā)現(xiàn)，這里也有日本人的據(jù)點，據(jù)點周圍有鐵絲網(wǎng)圍著，里邊有日本人和一些偽軍站崗。這讓楊齊二人心下狐疑。齊大儒喃喃道：
“不對啊，這里有日本人，國民縣政府咋會安置在這一帶呀？”
楊一群也說：“是啊，難道王縣長投降日本人了？”又一想，不會呀，這才沒幾天，也不能投降這么快啊。他對齊大儒說，“走，再往前走走，遇到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了?！?p> 于是，二人繼續(xù)往前走。走到一個村口時，發(fā)現(xiàn)一個放羊的老頭，趕著一群羊往村外走。齊大儒加快步伐，走到老頭跟前問話：“老先生，問你個事兒唄。你知道縣政府在哪個村嗎？我們有事想找一個熟人，他姓王?！?p> 放羊老頭看了一眼齊大儒，穿的像個教書先生，不像是日本人的探子，就大聲告訴齊大儒說：“你說王縣長啊，他們叫日本人打跑了。聽說跑到縣南去了?！?p> 楊一群也走到跟前，插話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啊？”
老頭看了一眼楊一群，有些警覺，他又看了一眼齊大儒，搖搖頭，不再說話，趕著羊往前走了。他擔(dān)心這是日本人派來的便衣探子，日本人的公署里就有便衣隊，專門刺探反日分子，抓住就送到憲兵隊里。然后用刑，最后扔到維持會設(shè)的萬人坑里。據(jù)說，那里的野狗很多，坑里都是死人骨頭，被狗拉的到處都是。老百姓提起來就心驚肉跳。誰還愿意去管這些閑事。
再往前走，又碰見一個婦女，看樣子是去地里干活的。有四十多歲，她來到楊一群和齊大儒跟前，警覺地看了二人一眼，就要走過去。這時候，齊大儒又上前問話。
“大嫂啊，你去地里干活?。课医o你打聽個事兒唄？”
女人放慢了腳步，她看著齊大儒那身穿戴，放松下來，她盯著齊大儒問：“啥事兒?。俊?p> 齊大儒走近前去，帶著笑小聲問道：“你知道縣政府在哪里嗎？”
女人說：“還縣政府咧，早就叫日本人打跑了。就在那里，日本人的飛機(jī)大炮都開來了，國軍也打敗了。聽俺兒說，縣政府往南遷了。這不是，日本人都在這里安據(jù)點了，還有機(jī)槍大炮咧。”女人用手一指日本人的據(jù)點。
看來縣政府被打跑了是個真事。楊一群只是關(guān)心王縣長的去向，他心里牽掛著王縣長，他那天聽了王縣長的一番慷慨陳詞，覺得王縣長還是有抗日決心的。他急切地想知道王縣長究竟在哪里。他來的時候就想好了，他想幫一下齊大儒，他覺得齊大儒這個人有遠(yuǎn)見，是他的知音。他看到齊大儒家窮得叮當(dāng)響，就想起來王縣長說過的事，一個老日頭可以換五十個現(xiàn)大洋。他想弄一個老日頭，給齊大儒換回來五十個現(xiàn)大洋。這樣既解了他的心頭之恨，也幫助了齊大儒，一舉兩得。要是王縣長真的被日本人打跑了，就是弄到了老日頭，找不到王縣長，這大洋也還是換不回來。他走近女人問：“你見過王縣長沒有？”
女人很干脆地回答：“見過，戴個眼鏡，這個人看著是個好人。只是聽說他手下有一群人，不敢打日本人，專門禍害老百姓。不是要糧，就是要錢?！?p> 楊一群聽了，馬上追著問：“他也跑了？”
女人搖搖頭，轉(zhuǎn)身走了，邊走還邊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還是去賀莊問問吧?！?p> 身后頭，齊大儒對著女人的背影喊：“大嫂，賀莊咋走??？”
女人用手一指東北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
倆人有些泄氣，齊大儒蹲在地上，悶聲不響；楊一群站在那里，兩手直搓，還不停地說著話，埋怨王縣長說話不算話。停了一會兒，齊大儒替王縣長說話，他說這也不能全怨他，他一個破縣長，國軍幾十萬大軍都不是老日的對手，他姓王的能抵擋住老日的飛機(jī)大炮？不過，人已經(jīng)來到這里，不弄個水落石出，楊一群是不會甘心的。他對齊大儒說，是真佛是假佛，一定得見到他。倆人繼續(xù)往前走，要走到到賀莊去看看，看看縣政府到底是個啥模樣?？h政府總不會都被日本人的炸彈炸毀了吧？齊大儒也說，既然來到這里了，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回去。道路兩旁全是一派荒涼景象，有些被炸塌燒毀的房子還在。他們來到一個損毀比較嚴(yán)重的村莊北邊，站在路旁向村里觀望?？戳税胩欤褪遣灰娨粋€人影。不一會兒，從東邊過來一個路人，齊大儒急忙上前問話。他問這個村叫什么名字，村里為什么不見一個人影。那人嘆了一聲說道：
“唉，作孽??！看樣子你倆也不是這一片的人。對你們說吧，這個莊叫吳莊，藍(lán)學(xué)團(tuán)和日本人打了一仗，飛機(jī)也來了，藍(lán)學(xué)團(tuán)敗了。人都跑光了，房子也燒得差不多了。一次就殺死四五十個人，慘哪！”說著，無可奈何地?fù)u著頭，繼續(xù)向西走去。
看著那人走遠(yuǎn)，楊一群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他媽那個逼呀！”
齊大儒也蹲在地上嘆氣，猶豫了一會兒，他抬頭看著楊一群問：“賀莊還去不去了？”
楊一群冷笑一聲說：“他就是龍?zhí)痘⒀ㄎ乙惨M(jìn)去看看。走。”說完，大步向西走去。
“你慢點兒走，我跟不上你呀，我能跟你比呀?！饼R大儒抱怨著，小跑著跟上來。
走了一陣，看到一個日本人的據(jù)點，齊大儒對楊一群提醒道：“你看，有一個日本人的據(jù)點。”
二人站住，向西北方向望去，果然，視線之內(nèi)，出現(xiàn)一個日本炮樓，隱約看見炮樓里有人站崗；炮樓里有沒有機(jī)槍看不清楚。楊一群對齊大儒說：“走，再靠近一點兒?！庇钟檬忠恢改线吥莻€村莊說，“那個莊不知道是不是賀莊?！?p> 其實他們已經(jīng)離黃河不遠(yuǎn)了。據(jù)點也是建成不久，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些磚頭瓦塊都是新的。又問了一個走路的，這才知道正南方向那個村就是賀莊了。這個據(jù)點的西邊還有一個村莊，不知道村名。楊一群站著，觀察著據(jù)點里的兵力布置，他喃喃自語著，心里想著，這幾個日本兵，那幾個日本兵，還有房子，像是幾間草房子，那里也有幾間這樣的房子，房上的草還新，這些人，這都是日本人找的漢奸，偽軍，其中還有一個老頭在走路，那個老頭彎腰駝背，老頭也當(dāng)漢奸......哦，是不是給老日抓進(jìn)去的老百姓，專門洗衣裳，種菜的，要不就是給他們做飯。天上還有飛鳥，大雁是該來了，去年這個時候，哦，不，可能會晚一些。鐵絲網(wǎng)也不是很高，大白馬估計就能躍過去，就憑我的功夫，人是不是能跳過去，沒試過，應(yīng)該差不多......可是，日本人也不是暈孫，他也不會看著我跳進(jìn)去呀。這些都不好辦，不好辦，只是，好，也好，我覺的還行。就是這個齊大儒，他跟著是個麻煩，他除了耍嘴皮，百無一用，書生一個。論打老日，百無一用，百無一用。喃喃著，他把齊大儒忘到了腦后。
他的這些支離破碎的言語，說齊大儒百無一用的話，都被齊大儒聽見了，齊大儒當(dāng)場表示不滿，在一旁猛不丁插話說：
“我說小群啊，你說我百無一用，那你叫我來干啥呀？”
哦......楊一群從剛才的思路中回到現(xiàn)實，心里想的竟然說出口了。他朝齊大儒齜牙笑了笑說：“我是說你打仗不中，沒說你其他無用，你心中有妙計呀?！?p> 論咬文嚼字楊一群不如齊大儒，齊大儒追著不放：“百無一用，就是說，一點用處都沒有。漢劉邦開國，建立西漢，韓信帶兵，張良運(yùn)籌帷幄；劉備打天下，建立蜀漢，離了關(guān)張不行，沒有諸葛亮也不行。這叫各司其職，各有所長。”
楊一群強(qiáng)詞奪理，他猛不丁地回敬了一句：“諸葛亮還失街亭咧?！?p> 齊大儒馬上接上說：“那是馬謖失街亭，不是諸葛亮?！毙睦飬s說，小孩兒，還給我論三國，你還嫩點兒。
楊一群扭過頭看了一眼齊大儒，心里說，老齊你輸了。他又扭過頭去，看著炮樓那里捎帶著繼續(xù)辯駁：“那是諸葛亮叫他去的，都是諸葛亮用人不當(dāng)。他本來就知道馬謖這個人言過其實，志大才疏嘛?！?p> 這下齊大儒沒話說了，囁嚅著，一時憋得滿臉通紅，說不上話來。
倆人觀察了一陣炮樓，也沒有看出個名堂來，就商量著往南走。一直走到一個村莊北頭，一問這才知道，這個村就是賀莊，就是王縣長的縣政府所在地，如今被日本人趕跑了，跑到了縣南某個村莊里。據(jù)說縣南那里還沒有淪陷，只是日本人和國軍經(jīng)常交火，打得異常慘烈，死傷了很多國軍將士。這支國軍的隊伍是國軍一一零師。國軍也不全是一觸即潰，也有抗日英雄。只要指揮官不熊，當(dāng)兵的就不會投降，將熊熊一窩嘛。二人到村里轉(zhuǎn)悠了一圈，也沒有發(fā)現(xiàn)縣政府設(shè)在哪里。楊一群猜想，可能是怕日本人占領(lǐng)以后，把牌子設(shè)施都銷毀了。最后，找到一個村里的老人，說明來意以后，老頭就放下了戒心，他告訴楊一群說，王縣長是個好人，愿意抗日。只是國民政府太軟弱了，要錢沒錢，要兵沒兵，要武器沒武器，耍的都是嘴上功夫，頂個球用。老頭罵罵咧咧的，對政府很是不滿。最后，老頭說出了一個信息，他說村里有王縣長留下的底線，有事了可以和這個人聯(lián)系。他還見過王縣長來村里找過他。老頭還把這個人的家指給了楊一群。
辭別了老頭，楊一群和齊大儒直接去找那個線人。那人的警惕性很高，他擔(dān)心這兩個人又是日本人的便衣走狗，開始什么都不說，只是打著哼哼，搪塞著。后來，聽話音不像是探子，就慢慢地開始透露出一些王縣長的信息。那個年輕的漢子說：
“王縣長也找不到他。他搬到縣南去了，臨時縣政府就設(shè)在一個村子里。那里暫時還沒有被日本人占領(lǐng)，平時還有交火。國軍那支隊伍打得很頑強(qiáng)，比這里的六十六團(tuán)強(qiáng)多了。這里的六十六團(tuán)，一群面糊蛋，還沒有交上火就逃跑了。你倆要想找王縣長，你就去縣南一趟，我給你說個地址。他眼下正在招募人才。我也好長時間沒見到他了?！?p> 尋找王縣長，是此行的目的。找到王縣長以后，下一步就是探討老日頭換大洋和加入暗殺小隊的事。楊一群還是放不下這兩件事。他朝外面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閑人，就小聲問：“王縣長說，殺一個老日，獎賞五十個現(xiàn)大洋，是不是真的？”
漢子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說：“這事我也聽說過，不過，這都是保密的，他不會對我說。我覺得這事可能是真的。”
揚(yáng)一群追問道：“大洋是從哪里來的？”
線人說：“原來縣政府也有錢，都是上峰撥來的?？赡荜犖樯弦步o一些，就是原來這里的駐軍，好像是國軍十二軍。詳細(xì)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還是去找王縣長問問清楚吧。”
楊一群看了一眼齊大儒，心想，看來給你掙五十塊現(xiàn)大洋還真不容易。他又看了一眼王縣長的線人問道：“要是有人提著老日頭來領(lǐng)獎賞，去找誰呀？”
線人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年輕人，笑了笑，顯出滿臉的不信任。他絕對不會相信這個年輕人有本事去割一個老日頭來，據(jù)點周圍有鐵絲網(wǎng)，炮樓里有機(jī)槍，有小炮，事情弄大了，日本人還有飛機(jī)大炮。就憑你，還割老日頭，老日的屁你都聞不著。他搖搖頭冷笑著說：“這事兒，這事兒，就憑你倆？這不可能。你也只是說說，只能當(dāng)是說笑話咧?！卑杨^搖得像個撥浪鼓。
“你不信？”楊一群有點兒較勁了，拿兩眼盯著線人。
“我不信?！本€人還是直搖頭。
“那我要是真的割來一個老日頭，找誰領(lǐng)賞？”
漢子笑著說：“找我?！彼坪跏蔷鋺蜓裕⒅鴹钜蝗褐毙?。
楊一群不笑，表情非常嚴(yán)肅，他進(jìn)一步追問道：“你有五十個現(xiàn)大洋？”
漢子仍舊笑瞇瞇地說：“我找王縣長要啊?！?p> 楊一群面色凝重，霍地站起來問：“您家有刀沒有？”
漢子看著楊一群小孩一樣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他仰臉看著楊一群笑著答道：“有個切菜刀，切菜還中，砍頭估計不中。不過，你要真地去砍老日頭，我給你找個殺豬刀?！?p> 齊大儒急忙過去制止，說著：“笑話，笑話，別當(dāng)真，別當(dāng)真。”
楊一群把齊大儒一撥拉說：“你別說話。你去借吧，今晚上還你?！?p> 那線人看了一眼楊一群的面部表情，看來是當(dāng)真說的，不是戲言，他也不答話，竟然站起來出門去了。功夫不大，就從外面拿著一把殺豬刀回到家里，遞給楊一群說：“給，真正的殺豬刀。這是俺二哥家的，他是殺豬匠，日本人一來，也沒豬可殺了。你就殺個日本人祭祭刀吧。”
這個事兒還真是被逼上梁山了。楊一群也沒了退路，他和人打賭，從來就不認(rèn)輸。來的時候，他看了兩個據(jù)點里的情況，心里已經(jīng)有了幾分勝算。又聽說這里的日本如此囂張，心里就更是氣不忿兒，你小日本憑啥在我們國家作威作福，憑啥來我們這里殺人放火？還有一點，既然齊大儒對他看得很高，他不能讓老齊失望，他想在齊大儒面前證明一下他的實力。他不用參加什么暗殺小隊，他單槍匹馬，如燕人張翼德，當(dāng)陽橋上，一桿槍退你百萬兵。再接著，就是給齊大儒掙來五十個現(xiàn)大洋，為齊家紓困解難。他二話不說，接過殺豬刀，撩起大衫，別在后腰里。扭頭對齊大儒說一聲：走。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就出村去了。
來到村北，齊大儒趕上來，他拉住楊一群的衣襟說：“你先別走。我問你，你真的要去割老日頭換大洋？你不要命了？你沒看哪，外面是鐵絲網(wǎng)，炮樓里有機(jī)槍，炮樓下邊有漢奸站崗。聽這個人說，據(jù)點里還有小炮。你一個人進(jìn)去，沒等你弄明白咋回事兒咧，你就被日本人的機(jī)槍打成篩子了。別胡鬧了，咱還是回去吧，咱的馬還在人家里喂著，家里還有你媳婦你老娘等著你回去咧?！?p> 楊一群也不答話，徑直朝日本人的炮樓方向大步走去。走了幾步，他用后腦勺對齊大儒說：“你先回去吧，騎馬回家，我后半夜就回去了?！?p> 齊大儒疾步趕上去，跟在楊一群身后說：“你說咧這是啥話呀，我把你留在這里，我一個人回楊莊，你要是回不去了，我還咋在楊莊混哪我？你別急呀，你就是真的要去割老日頭，也要好好合計合計呀。你別走了，我告訴你楊小群，俺老齊也不是怕死鬼，我也是個男人。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兵法又云，你，先......”
“老齊，我對你說，我已經(jīng)看清楚了，從哪里下手，咋從鐵絲網(wǎng)上跳過去，咋找機(jī)會殺人，我都觀察琢磨好了，你就等著拿那五十個白花花的現(xiàn)大洋吧?！?p> 這時候，齊大儒才知道楊一群不是說笑，他還真要試一試，真要跳進(jìn)老日的鐵絲網(wǎng)里去拼命。他馬上就意識到這件事的嚴(yán)重性，他知道，弄不好，他楊家明天就又多了一個小寡婦。那個小羊羔恐怕連這個不親的爹都要沒了。他拉住楊一群的衣襟說：“你先停下，你就是真的要進(jìn)去割頭，咱也得合計合計?！?p> 在齊大儒的拉扯下，楊一群被迫停下來，他盯著齊大儒說：“合計啥呀，我看好了，天一黑，我就撂進(jìn)去，找到一個打瞌睡的小老日，一刀下去，不就完事兒啦?！?p> 齊大儒拉住楊一群往地上一蹲說：“晌午飯還沒吃，我是走不動了。我對你說小群，兵法云，多算勝少算，少算勝不算。戰(zhàn)前不算，不知敵我雙方的優(yōu)勢劣勢，不知道彼此之間的兵力懸殊，莽撞行事，此戰(zhàn)必敗?！?p> 聽齊大儒說得有理，楊一群蹲下來問：“算吧，你算算我聽聽?！?p> 齊大儒喘了一口氣，這才抻著瘦長的脖頸說：“你這樣進(jìn)去，炮樓里的探照燈一亮，老日必然朝你掃射，你必死無疑?，F(xiàn)在的情況是，敵人多，我們少，敵人還有槍，你只有一把殺豬刀，對付死人還行，對付拿著機(jī)槍的老日一定不行。”
“那你說咋辦？”
“你看見了沒有？”老齊用手一指炮樓西邊那幾間草屋，繼續(xù)說，“那幾間草屋就能做點文章。天黑了，你想辦法進(jìn)去，先把那幾間草屋點著，等人們忙著救火的時候，你混在救火的人當(dāng)中，趁這個機(jī)會下手。這叫渾水摸魚，說是趁火打劫也中?！?p> 楊一群摸摸衣兜說：“沒火鐮火石啊?！?p> 齊大儒咧嘴笑了，他從衣兜里摸出一個布包，遞給楊一群說：“這就是火鐮火石，山人我早就料到你要用火攻，我來時就準(zhǔn)備好了。”其實，他是燒鍋做飯的時候忘了掏出來。
楊一群把布包接在手里說：“老齊呀老齊，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要是當(dāng)個隊伍上的參謀長，你肯定能干大一番大事。中，先找個地方吃飯，吃罷飯，等天黑了，咱們把馬騎過來，你看著馬，等我得手了，你接應(yīng)，咱們再騎馬去賀莊還刀拿錢。”
齊大儒看著這事兒真的實施了，嚇得兩條腿哆嗦起來。他站起來說道：“我這腿都軟了，看來是餓了，咱們趕緊去吃飯吧?！彼€不承認(rèn)他害怕。走了幾步，還回過頭來對楊一群說，“還要找個布袋裝人頭咧。”
“這個好辦，一會兒吃飯的時候，飯店里肯定有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