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灘中劫

第二十七章

灘中劫 北林張繼嶺 5068 2022-11-20 13:29:44

  回到村里,楊一群和齊大儒來到酒館吃飯,倆人要了牛肉野兔肉,還要了一斤酒,開始喝酒慶賀。不一會兒,齊大儒就滿臉通紅了。他開始向楊一群講他的道理。他說:“為啥要急著去?這是抓對方的軟肋,他正在那里得意忘形。人哪,往往是一得意就忘形。他正想著能把你這樣的高手除了,他胡十三心里該有多自豪,多高興啊。再說,他知道你被埋在沙崗里了,他不知道你又逃出來了。這個時候我們趁他麻痹,打他個出其不意。話又說回來,等他知道你活著回到了南沿兒,他就會格外留你的神。他想著,這是死仇,你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他善罷甘休,就會格外地小心。說不定,他還會給咱們也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咧。那次放火,不就是趁著咱辦事,給咱來了個火攻嗎?這叫趁虛而入。兵法云:兵者,詭道......”

  “老齊,先別云了,先喝酒,吃肉,你這次的算計很成功,給你記上一功。不過,我沒有現(xiàn)大洋了,等我再弄來現(xiàn)大洋,全都給你。來,老齊,干一杯?!闭f著,自己先喝干了。

  齊大儒搖搖頭說:“我可不敢和你比,我不能干了,我要是干了,我就醉了。大洋我是不敢要了,你還是自己拿著吧。”皺著眉頭,朝楊一群搖手,小聲說著,“青山要是知道了,又該說咱倆不夠意思了,這個事兒別對他說。”

  “中啊,不對他說。那你隨便喝,隨便喝。老齊,我對說,這個事兒不是,你說得對,回去誰都不能說,青山哥,德中哥,還有俺娘,小紅鞋,都不能說。就連北沿兒老黃也不能說。對了,老黃這一陣沒來找過你?他不是說要攻打......”楊一群突然想起來北沿兒原陽支隊的老黃,他記得老黃說要攻打堤南西鄉(xiāng)的老日據(jù)點,這么長時間過去了,為什么就沒了下文呢?他忘了這是在酒館里,聲音稍微大些。

  這時,酒館里又進來幾個人,看著楊一群和齊大儒喝酒,打過招呼就進去了,似乎沒有聽見他們說話。齊大儒就朝楊一群搖搖手,示意不要多說。倆人就吃了一點東西出了酒館。剛出門,楊一群附在齊大儒的耳朵上說:“老齊,北沿兒老黃再來了,你叫我一聲,俺倆說說話兒。我覺得這個老黃弄事都是弄大事,不像南鄉(xiāng)王縣長,說話不算數(shù),還弄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老王不像是干大事的人。老黃中,我就喜歡這樣的人。大弄家,大弄家。攻打,建立啥?對,建立五區(qū),我喜歡。我也有人,祥和灘,王莊,都有我的弟兄,只要我一句話,拉起一支隊伍沒有問題。我不加入他們,不入伙,我要干就自己抄家伙干,干死一個是一個。誰都別想對我指手畫腳。”楊一群有些醉意,倆人肩靠著肩,相伴著往家里走。

  走到半路上,趁著酒勁,齊大儒還是對小紅鞋有看法,他瞇縫著醉眼說:“小群,我也不想多說了。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這女人哪,不能太在意了。就像這一次,不是這個女人,你會出這樣的事?咱黃河兩岸的女人多得是,你要啥樣的我給你找不來?你說吧?我開始看了她頭一眼,我就知道,禍水,都是禍水。不假吧?事到如今,說多了你也煩我,我只是提醒你,以后,不要相信女人的話。她說往東,你就往西,他說攆狗,你偏攆雞,她說吃稠的,你偏喝稀。記住,永遠不會出錯?!?p>  “中中,老齊,咱不說這個,不說這個。我這人吧,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就是不一樣。馮玉祥說了,要過新生活,要破除迷信,打爛寺院,封閉煙館妓院,要建立新秩序。建立新秩序,你不懂吧?四書五經(jīng)好,新生活也好。我娶小紅鞋,就是,就是追求新生活,就是破除舊觀念,追求,追求,那個,不給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我這是對牛,對牛彈琴。我相信,我一定能成功?!?p>  楊一群開始對齊大儒進行馮玉祥的新生活教育。他本來想說,他要破處陳規(guī)陋習,追求自己心中所想,追求以前沒有過的事情,或者是別的地方有本地沒有的,他要讓他心中所想所望從他這里興盛起來。按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精神層面的東西,而不是單純的豐衣足食和床笫之樂??墒牵例R大儒不喜歡這些,加上酒精麻醉,大腦混沌,語言有了障礙,口齒不清,所以,干脆就不說了。

  齊大儒搖搖頭也不想聽,他帶著幾分醉意含含糊糊地說著:“我不懂,我不懂,我又沒去開封上過學,我就是念了幾年私塾,不懂新生活,不懂破除迷信,不懂打爛寺院。我只懂如何避兇趨吉,如何保住這條老命。”齊大儒也不抬杠,他相信自己的理論和判斷。

  來到楊家門前時,倆人站在街上說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沒完沒了地說。說的時間長了,齊大儒站不住了,他的腰越來越往下探,騎馬也累人,他需要回家休息了。臨分手時他附在楊一群的耳朵上咕嘰,他似乎是說:小群,我的親兄的,我的親不溜溜的親兄弟呀,你對我不薄,我對你也忠心,咱倆是,咱倆是彎刀對住瓢切菜,彎刀......別的我也不想多說,你那個女人和新生活,我不想管,我只是有一句話,也是老哥哥我的肺腑之言,你一定要記住,往后,就是從現(xiàn)在開始,咱們的對頭越來越多,你要時刻小心。不要大意,大意失荊州,這一回不是,你可不能再怨諸葛亮。堤南,高二跑,北沿兒,都不能大意。他們不會白白吃虧。咱倆人,只有我懂得你的心,也只有你能懂我,你我是高山流水,就是那個彈琴的,春秋,摔琴,叫啥?姓俞,你看我這記性。不說了,啊,平時,啊,這個......就是這一類的囑咐。最后,還是最后,他說了一句肺腑之言,他還是附在小群耳朵上說的,他說:“兄弟,我的親不溜溜的親兄弟,楊莊沒有你,就沒我齊大儒的活路了!”很動情地抓住楊一群的手,似乎要掉淚了。他覺得,自從他來到楊莊,讓他逐漸發(fā)現(xiàn),楊一群就是他的知音,這個人注定了要改變他一生的命運。這個人就是他的異性鐵桿親兄弟。

  說完這句話,倆人站在街上,不忍分開,四只手緊緊地握著,扭過頭去,眼淚婆娑,半晌不語。看來,這殺人也能殺出兄弟情義來。

  除掉了胡十三,送走了大白鵝,這世界似乎平靜了許多。小紅鞋因為失去母親,也因為被沙土埋了一回,還差點回了她的天庭,去找她天上的姥爺姥姥,本來就薄弱的身體,就顯得更加孱弱了。她病了一場,楊一群找來郎中給她診病,好不容易調(diào)理的能走路了,天氣也暖和了,她和狗蛋,小羊羔,在院子里玩耍。逐漸地,時間把她頭腦里的悲傷帶走了許多。轉眼出了正月,春風吹過黃河,吹進了村莊,萬物開始復蘇,小鳥開始歌唱。河里的冰也逐漸融化,人走不過去黃河了。楊一群也不再考慮到北沿兒看姥姥的事情,盡管胡十三已經(jīng)不在,那里的張十三,王十三不知道還有多少,那里的匪患,日偽勢力,比南沿兒嚴重得多。楊一群目前想到的就是,北沿兒老黃一直沒有音信,他和齊大儒說過多次,老黃來了告訴他,他想和老黃交個朋友。到了三月三,沒有等來老黃的消息,齊大儒倒是把趙秘書引來了。趙秘書來到楊一群的家,他坐下來以后,首先表示歉意。他說,上次割老日頭沒有兌現(xiàn)承諾,王縣長感到非常抱歉。上次說那事兒的時候,正是日軍和國民黨二十二師補充團交戰(zhàn)激烈的時候,顧不上這些事。王縣長這次專門讓趙秘書送來歉意。趙秘書說了,下面只要有老日頭拿來,馬上兌現(xiàn)五十個現(xiàn)大洋。至于那兩個頭,時間過去太久,無從考證。不過,只要能把那兩顆人頭拿來,再輔以其他證據(jù),也可以兌現(xiàn)。楊一群明知道,這是王縣長們在和他打太極拳,這個時候了,誰會把老日頭放在家里等著兌現(xiàn)大洋呢?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他冷冷地說道:

  “趙秘書,誰會把老日頭放在家里,等著你來送現(xiàn)大洋???扔到路上喂狗了。”

  趙秘書吃得胖胖的,像個神態(tài)一樣坐著,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一會兒一扶眼鏡,目不斜視,看著一個方向不動,似乎在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才能說話。他想了半天,終于又有了以下承諾:“楊先生,以后的事,我來和你聯(lián)系,我們的上峰要我們的戰(zhàn)果,我們必須拿出憑證,才能向上峰爭取經(jīng)費。你也知道,我們現(xiàn)在連個辦公的地方都沒有,縣南的臨時縣政府也被日軍占領,我們目前在洧川一帶活動。都是分散形式,說流亡政府也行,一般不集中的,手頭的武裝也很有限,要殺一個老日,談何容易。我們王縣長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你這里。你這一次再弄一個老日頭來,我保證,五十個現(xiàn)大洋如數(shù)兌現(xiàn)?!?p>  看著這個胖胖的趙秘書,楊一群心里就有氣,他想著,王縣長咋不來呢?他是沒臉來見我吧?言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你堂堂一個國民政府縣長,說話如放屁。你以為我割一個老日頭像割韭菜那樣容易?扯淡!不過,當著趙秘書的面,說多無益。他就壓了壓火氣,平緩了語氣說:“趙秘書,你也知道,咱這一帶的老日被襲擊這兩次以后,防備嚴密了,想輕易得手簡直如同登天。要割也只能去開封碰碰運氣了。我去過一次開封,城墻上倒是有個站崗的可以試試。不過,我也不敢給你下保證,只能答應你去試試?!?p>  聽了楊一群的話,趙秘書覺得有門兒,他破例看了一眼楊一群,欠欠身,正襟危坐,開始說話:“嗯,好,你這個計劃我完全贊成,就這樣辦吧?!边@一會兒,他似乎成了長官,對于楊一群這個作戰(zhàn)計劃,他表示批準。

  看到趙秘書的形象,楊一群差點兒笑了出來,他忍住笑,又繼續(xù)說:“中是中,我得先去看看,好好合計合計,城墻那么高,我從哪里上去,從哪里下來,這都是必須弄清楚的。還有,我不能把我自己擱那兒,這一點最重要。我不是貪圖幾個銀元,我是看著這些畜生在咱們家門口為非作歹,我這心里難受?!?p>  趙秘書不失時機地給予表揚:“是啊,你作為一個中國人,作為一個有志青年,有這種胸懷志向,應該給予嘉獎。我會向王縣長匯報你的功績的?!?p>  “什么功績,我還沒有去呢。開封,幾十里路,跑過去,割住人頭,再連夜跑回來,不敢保證路上安全?,F(xiàn)在的形勢,你也知道,到處都是老日和漢奸,到處都是維持會和便衣隊,確實很難?!?p>  這個時候,楊一群又想起來北沿兒老黃了,他把這個趙秘書和老黃相比較,覺得這個趙秘書太虛假了。

  “那好,我就不打擾了,停幾天我還會來的。我就是一時來不到,只要你得手了,拿著人頭,還去賀莊找我們的線人,他會找機會把情報傳遞給我的。”說著,站起來要走。

  看看天色已近中午,楊一群想留趙秘書吃飯,被趙秘書拒絕了。

  送走了趙秘書,楊一群去找齊大儒商量這件事,他主要是想聽聽齊大儒的高見,齊大儒的話還是很有遠見的。他發(fā)現(xiàn),凡是只要按著齊大儒說的行動,就不會出事,這個人一向謹慎,太冒險了寧可不做,保證自己安全才是第一位。他來到齊大儒家門口,朝院子里喊了一聲:

  “出來!”

  “好話不背人......”女人又開始咱在院子里吆喝起來。

  全是暗號。齊大儒一聲不響地來到門口,也不看人,直接往北一拐彎,倆人就蹲在了大楊樹下。齊大儒就伸著瘦長脖子問道:“趙秘書來弄啥?”

  “來要老日頭,說是上峰要的。還說,這一回......”

  還沒有說完,齊大儒就不高興了,他瞇縫著眼睛說:“我日他得兒啊,他以為這是買牛肉買兔肉咧,拿住錢就能買回來?”剛要低下頭去,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又問,“上次那兩個人頭不算事兒了?”

  楊一群說:“趙秘書說了,沒有憑證,不好向上峰交代?!?p>  “這,這不是胡說八道嘛,誰會把兩顆人頭放家里呀?”

  “別說這個了。我問你,北沿兒老黃最近沒來找你?”

  “沒有。”

  “我覺得老黃說話有譜,他不是說要攻打老日據(jù)點么,也不知道啥時候動手。”

  “你想?yún)⒓???p>  “有點那個意思。不過,我是我,他是他,我不參加他們的隊伍,我只是想去攻打一回,過過癮?!?p>  “那中,下一回老黃來了我去叫你。”

  這一陣子,楊一群老是想起來北沿兒老黃,他們一見面就提攻打日本人炮樓的事??墒牵@個老黃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這讓楊一群一直掛念著。

  左右看看無人走動,楊一群湊近前問老齊:“這個老趙說的事兒,就是那割人頭的事兒弄不弄?”

  齊大儒看了看路上沒人,他也湊近了楊一群說:“弄不弄都中。這一回再弄,就沒有上一回容易了。老日都驚心兒了。”停了停又說,“堤南是不中了?!?p>  “我想去開封西門那里弄一回,你看中不中?”

  “那里的老日多呀?一旦發(fā)現(xiàn)了,你跑都跑不掉。我看不中,風險太大。不保險的事兒,寧肯不弄?!?p>  “不要緊。我上次想進城看看俺師父,走到西門口,看見不少老日在查行人。我發(fā)現(xiàn)城門上有個老日在站崗,是不是就一個人,我沒去跟前看。我想,要是只有一個老日,我琢磨著我能上去。”

  “被發(fā)現(xiàn)了咋辦?探照燈,機槍,摩托車,騎車,老日隊伍,一齊出動,咱往哪里跑?”

  楊一群急了,他立直了身體瞪著齊大儒說:“去看看再說嘛。不去看,啥也不知道。你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嘛。干這種事兒,不可能沒有一點風險?!?p>  “你真想去?”

  楊一群點了點頭。

  “中。”齊大儒站起來,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見瘋婆子站在門口,嘴里嘟嘟囔囔地說著,還不停地朝楊一群他們靠近?!拔胰ゼ依镆惶?,換件衣裳,你也回去換件衣服吧,你那家伙放家里吧,讓老日查出來就麻煩了?!?p>  楊一群說:“家伙必須帶著,路上遇上劫路的咋辦?咱不去城門口轉,就在城門口西邊,遠遠地看看,差不多就中了。你還想讓老日查一查你的良民證???”

  “這倒也是?!?p>  “我回家準備一下,現(xiàn)在出發(fā),晚飯以前就能趕回來?!?p>  就這樣,兩個人去開封偵察老日崗哨,準備再割一個老日頭換大洋的事就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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